唐允依然沒有說話,只是在聽到陸夜勤這句話的說,眸光快速閃了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搶救室的門被打開了,坐在椅子上的唐允,幾乎整個人是彈起來的,見他快速衝到醫生面前,抓住醫生的領子,眉目兇狠地問道:“怎麼樣?”
“病人感染了嚴重的風寒,另外,因爲體力透支,病人體內電解質紊亂,需要留院做進一步的觀察,現在病人持續高燒,不排除會有重症肺炎的可能。”
醫生說的每一句話,對唐允來說,都是一把利刃,不斷地切割着他的心臟。
就如陸夜勤所想的那樣,儘管唐允是舉世矚目的名醫,可此時的他,因爲對沈意過於緊張和在乎,他對沈意的病情,完全無法做出半點準確的判斷。
“我去看看她。”
沈意送進病房沒多久,唐允丟下陸夜勤,直接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這間陸夜勤專門爲沈意安排的vvip病房內,此時靜得只有沈意跟唐允的呼吸聲。
唐允推開門進去的時候,沈意還躺在牀上,安靜地掛着點滴,儘管處在昏迷的狀態,可她臉上那種彷徨和恐懼並未因此而減弱。
秀氣的眉毛,一直深鎖着,從她被送進醫院開始,到此刻都沒有鬆開過。
他提步走到牀邊坐下,緩緩伸出手,握緊了這雙冰涼又瘦弱的小手,只有在這裡,他纔敢肆無忌憚地握着她的手。
從他下定決心要跟她分手之前,唐允從來沒有想過,把她傷害成這樣的人,會是他自己。
他一心只想寵着她,愛着她,寵到人神共憤,令人髮指,寵到讓她恃寵而驕,他都心甘情願,唯獨沒想到,他這不甘不願地傷害她,卻把她傷得這麼深。
幾個月不見,她比上次在芝加哥見到的時候,又瘦了許多,剛纔他抱起她的時候,手上輕得彷彿只是躺了一根羽毛,他完全感覺不到她的重量。
“小意……”
他用沙啞的嗓音,喊着她的名字,她的指尖,被他包裹在掌心當中。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聲音,被他裹在掌心的指尖,輕輕地顫了一下,似乎努力地想要抽回來,卻沒有一點力氣。
唐允感覺到了她那種本能得排斥,心裡疼得發緊。
“小意,我知道你在怪我,對不起,這會兒,讓我陪你一會兒,好不好?”
他用幾近懇求的語氣,看着沈意蒼白的臉色,卻見她擰緊了眉頭,比起剛開始的時候,皺得更緊了一些。
那種幾乎是本能的排斥,完全是從沈意的內心深處涌出來的,即使她昏迷着,這種排斥的感覺,也沒有因爲而削弱。
“小意,你別激動,我不碰你,不碰你了,好不好,你別激動。”
看着她越發掙扎的樣子,唐允的心裡慌了,趕忙將握着她的手,抽了回來,柔聲安撫着她,直到他將手鬆開,她的情緒才逐漸平靜下來,呼吸也沒有一開始那麼急促了。
唐允不敢再打擾她,可也沒有離開,一直安靜地待在病房裡,看着窗外的月色發呆。
他不知道自己對她的絕情和冷漠,還能堅持多久,看到她這個樣子,他根本無法再裝地熟視無睹。
如果不是知道豐臣醫院內外都有嚴密的反間諜防護網,他或許根本不敢那麼放下戒備地陪在她身邊吧。
如果百里奇再不行動的話,他害怕自己很快就堅持不下去了。
翌日——
陽光溫暖卻刺眼,打在沈意緊閉着的雙眼上,讓她很不情願地睜開了惺忪的眸子。
這一夜,她睡得很長,卻並不安穩,好像有一股她竭力想要排斥卻內心深處又很想留着的力量,在不停地抗衡着。
喉嚨,如烈火灼燒,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只要一用力,聲帶就像是被撕扯開來了一般。
渾身的肌肉也是又酸又疼,像是打了羣架,此刻沒有一點力氣。
她想要從牀上坐起給自己倒杯水,卻連撐着身子的力氣都沒有,幾番過去了,還是沒能成功爬起。
這細小的動靜,去讓一隻站在窗口從未閤眼的人回過頭來,快速朝她走了過來。
“小意,你醒了。我看看還有沒有發燒。”
他本能地伸手去探沈意的額頭,卻被她給快一步躲開了。
沈意沒想到唐允會在病房裡,剛看到他走過來的時候,她驚了不小,平靜的心,又一次被他緊張的眼神掀起了驚濤駭浪。
明知道他們之間早就沒有了可能,可她卻痛恨自己,總是在潛意識裡,還抱着一些希望。
唐允的手,懸在了半空中,有些尷尬,雙眼悲傷地掠過沈意淡漠的臉,心頭髮緊。
他抿着薄脣,一言不發地看着沈意,見沈意艱難地掀開被子從牀上下來。
還沒站穩,便見她雙腿一軟,摔在了地上。
“小意!”
唐允也是眼疾手快了,可在拉她的時候,還是慢了一步。
她的膝蓋,撞到冰冷的地板上,疼得她蹙起了眉。
“小意,你想要做什麼,我來幫你,你乖乖躺上去好不好?”
他攙着沈意,擰着眉看着她,眼底帶着一絲請求。
沈意緩緩擡起一雙無神的眼睛,在這雙曾經充滿狡黠和倔強的眸子,唐允再也找不到一絲的光亮。
沈意很想推開唐允,可是,力氣卻怎麼都試不出來,喉嚨燙得如火燒,她恨不得立即能有一杯冰水,讓她從嘴裡灌下去。
“小意,你乖乖聽話,躺牀上去,好不好?你現在還在發燒,嚴重的話,會感染肺炎的。”
沈意是醫生,知道感染肺炎,一旦嚴重起來可是要命的。
眼下不是跟唐允賭氣的時候,唐允也沒資格讓她賭氣,她必須讓自己好起來,才能回美國去照顧小念。
如今,小念只有她了。
想到小念,她對唐允的恨,便多了幾分,看着唐允的眸光,也涼了許多。
“我想喝水。”
在唐允請求的雙眼之中,她用幾近低啞的嗓音,緩緩開口,見唐允的眼底,閃過一抹欣然的光亮,對她點點頭。
“好,你回牀上躺着,我給你去倒。”
沈意聽話地被他攙扶着回到牀邊躺下,身上的體溫還沒有完全降下來,這不免讓她有些擔心。
唐允背對着她在飲水機那邊倒水,高大的身形,微微彎着腰,即使腰板挺得不直,卻絲毫沒有影響他與身俱來的氣場。
沈意靜靜地看着他,這個溫潤優雅,從容沉靜的男人,曾經那樣無條件地信任她,不管她做了什麼,他什麼都不問,便站在她到她這邊,給她撐腰。
這個男人,她從未想過,會是傷她最深的一個。
就算真如他所說,他是爲了保護她才離開她,才用那樣極端的方式傷害她,傷害他不到三歲的女兒。
以愛之名,這樣自私地傷害,從未問過她的想法,這樣就真的可以被原諒嗎?
沈意有些茫然,也有些彷徨,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纔是對的,尤其是面對一個已經跟別的女人訂婚的男人。
他如今的溫柔和憐惜,對她來說,只有無盡的諷刺。
唐允接好水轉過身來,沈意立即收回了目光,不動聲色地轉向別處。
看到沈意沉默的目光,唐允的心底,有些失落,強顏歡笑地端着水朝她走來,“來,小意,你的水。”
沈意沒看他嗎,只是接過水,喝了一口,垂着眼簾,道了一聲,“謝謝。”
便沒再跟他說話了。
唐允也不介意,走到她身邊坐下,“小意,昨天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一個人穿着睡衣出現在那裡?”
昨天,申擎跟夏曦羽結婚,小意喝醉了酒被夏曦羽帶去客房休息之後,一直到婚宴結束,他都沒見她下樓。
心裡雖然擔心,可是,由夏曦羽照看着,他以爲她不會有事的。
昨天在那樣的場合見到他,他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如果那輛車再遲一步剎車,小意她……
唐允不敢想下去,如果小意真的出事了,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有資格去原諒自己。
聽唐允提到昨晚的事,沈意的指尖顫了一顫,喝水的動作也停頓了下來,想起昨晚的事,她不禁有些後怕,如果她反應再慢一點,遲鈍一點,又或者,沒那麼冷靜,恐怕她現在……
以她當時的模樣,根本沒有半點反抗的能力。
沈意的眼底,閃過一雙驚慌,捧着杯子的手,也加重了力量,似乎是在緩和自己心頭的恐懼。
這樣的反應,毫不保留地被唐允看在眼裡,心頭又揪緊了半分。
卻見沈意沉默了幾秒鐘後,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說得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沒什麼,遇上了黑車,趁機逃出來了。”
她不想將自己內心的恐懼告訴唐允,在這個時候,在唐允面前博取同情,只是一個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
她越是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唐允心中的自責和難過就越濃烈。
他知道,她不想在自己面前說得太多,對她來說,他已經無法給她足夠的安全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