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詫異地叫出聲的是範岱,他本來一直懶懶地靠着,在專心地想着劍法,先前幾乎沒聽那羅廣說什麼,但範通的最後一句卻讓他睜開了眼睛。
拜師?範小魚的眉頭也一下子蹙了起來,這個羅廣原來竟是想託孤,讓她爹來幫他帶孩子?
“江湖之上,誰不知道範大俠不僅武功高強,更是德深品厚,天下高手雖多,可是真正值得羅某從心眼裡敬佩的,卻只有範大俠一個。能讓羅某一面都未見,就敢將身家性命依然託付的,也只有範大俠一個。實不相瞞,我今日正是聽說了範大俠也在此處,因此才特意請英山兄弟代爲尋訪跟蹤而來的,不敬之處,還望範大俠多多寬恕!”羅廣誠懇地道,他咳嗽雖兇,說話斷斷續續,可卻仍堅持要自己親述,不讓欲插嘴的絡腮鬍代勞。
原來真的是跟蹤來的,範小魚暗中冷笑,他們是吃定了範通什麼都不會計較的性子纔會這麼“坦誠”吧?對老實人來講,有時候坦誠更是一種比隱瞞還要厲害的武器,更何況他這個“只有範大俠”一個的大帽子一扣,某個傻瓜只怕非但不會介意,反而還會傻兮兮地爲此感動了。
果不其然,範小魚的念頭纔剛動,範通就真的開口表示根本就不介意,並且謙虛之極。
笨蛋!蠢蛋!白癡!範小魚忍不住一下子坐了起來,小臉板的冷冷的,衆人的話音頓止。
“二叔,我渴了。”範小魚無視洞內的所有人,只對範岱道。
“啊,給。”範通忙拿過自己的葫蘆,拔了塞子,遞了過來,“慢點喝,小心別滴嗆到了。”
範小魚卻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魚……”範通面色有些發紅,低叫了她一聲,絡腮鬍和羅廣對視了一眼,知趣地不再做聲,那個亶兒的嘴巴則抿的更緊。
“大哥,你怎麼忘了小魚的習慣,小魚和鼕鼕一向只用自己的葫蘆,說是這樣乾淨。”範岱適時地找了範小魚的專屬葫蘆,過來解圍,“給,小魚,這是你自己的葫蘆。”
他無意中提到乾淨兩字,對面那個羅廣卻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身子,雖亂髮覆臉不見神情,卻似有愧意。
“謝謝二叔。”範小魚不慌不忙地接過喝了幾口,然後放在一邊,卻不再躺下,探頭看了看洞外開始泛白的天色,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抱過一旁的小狐狸,自顧自地輕輕撫mo起來。
被她這麼一打岔,衆人頓時不知該如何接下去的好。
“小魚,現在還早,你要不要再睡一會?”範通看了看對面,陪起笑臉討好地道。
“睡不着!”範小魚不冷不熱地回了他一句,還是連眼角都不瞟他一眼,她之所以撕破假睡的僞裝,爲的就是要看看範通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拜師,說好聽點是希望能得蒙教化,學習如何爲人處世,將來行濟天下百姓,說難聽點,就是讓她這個笨老爹養兒子,而且這一養,起碼要養個十年左右,然後將來還要爲這個“兒子”的未來負責。他那裡只是動動嘴皮子,他們家卻就要爲此付出一生,要是這個亶兒的品行好那還罷了,要是不好,那不是要倒一輩子黴了?再說了,他們家已經很窮了,拿什麼再來多養一口人?
範通有些無措地看了看範岱,範岱卻微微地聳了一下肩,表示愛莫能助,你自己看着辦?其實對於收徒一事,範岱並不熱衷,在他看來,自己家已經有一個小魚這樣天賦驚人的武學奇才已經足夠了,更何況對方求師的是範通又不是他範岱,他管個屁。
“咳咳……範大俠……咳咳……”還是那個羅開先打破了僵局,透過亂髮凝視着範通,嘆息道,“你我萍水相逢,某羅自知這個要求實在過分,只是羅某囚身獄中多年,今日縱得自由,只怕也是來日無多了。我這個亶兒,自幼便與我分離,可憐他小小年紀就飽受流離之苦,若非我英山兄弟,只怕他早已被人販子賣去,我們父子也許一生都難再見一面……範大俠,所謂一日爲師,終身爲父,羅某慚愧,此生怕已無法盡一個爹的責任,您若是願意,以後就當他是您的兒子吧!”
說到最後一句,聲音已是哽咽。
“爹……”那個亶兒原本眼睛就已通紅,聽到自己的父親像是在臨死託孤一般,再也忍不住地滾下一滴淚來,卻馬上又擡手擦去,假裝不曾流淚。
“亶兒……”
羅廣也心酸地想去安慰他,可一才一動,手上的鐐銬就發出叮噹的聲響,而且看他的力氣,竟是連鐐銬也舉不起來。那亶兒見狀越發難過,想要撲上去抱住父親,可又怕觸動羅廣身上那遍佈的傷口,父子之間那種骨肉親情,洋溢於表,着實賺人眼淚。旁邊的絡腮鬍和其他幾個人早已黯然地側頭到一邊,不忍看視。
唉,自己是不是把人心想的太壞了?
範小魚望着那悲傷的父子倆,心底不由一軟,雖然他們是用了心計,可是這個羅廣身受重傷卻是事實,這個亶兒年齡這麼小就要承受這麼多痛苦的人生經歷也是事實。她剛纔只想着自己一家會因他們而受拖累,卻沒有想過,其實對這個亶兒來說,離開親生父親,從此要寄居到一戶完全陌生的人家籬下是多麼的殘酷!
古代人向來重視“不孝有三,無後爲大”,若不是迫不得已,誰願意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送給別人呢?他們用心計,爲的也不過是保護自己的孩子罷了,孩子總是無辜的。
想到自己當初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的感覺,範小魚不禁輕嘆了一聲,移開了視線,望向懷中的小狐狸,心神不由地又是一動,她連一隻小動物都願意給與很多時間和愛心去照顧,難道人反而還比不得動物嗎?她家雖窮,卻不缺勞動力,只要範通範岱願意,家裡再多一張嘴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不是?
“羅大俠您這是哪裡話,亶兒是你的兒子,便一生都是你的兒子,千萬莫說以後當我兒子之類的話,至於拜師一事……”範通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小魚,見她望着父子倆的眼神裡雖有一絲憐憫,但小臉卻還板着,摸不清她到底怎麼想的,猶豫了一下,終於道,“其實在下的資質也不過是普通而已,不敢輕易爲人之師,誤人子弟,這樣吧,既然羅大俠如今不方便,又如此信任範某,範某願意暫時代爲照顧亶兒,教他些強身健體之術,待到羅大俠康復,再將亶兒接回去,你看如何?”
“範大俠大恩,羅某感激不盡!”羅廣頓時激動地推開亶兒,掙扎着就欲向範通行禮,“來,亶兒,快給恩師磕頭!”
範通這話雖然看似沒有答應收徒,但事實上卻已經相當與收下了那個亶兒,而且還好心地推掉了了白得一個兒子的便宜,這怎麼能不叫羅廣大喜。
“羅大俠……”範通慌忙起身越過篝火去扶他,那個亶兒已拜倒在地,清清楚楚地叫了一聲“恩師”,並重重地磕起頭來。
恩師?唉,好大的一頂帽子啊!看來,範通這恩是施定了。
看着火光下的那三個人,欲動終究未動,欲言又終究未言的範小魚,終究只是在心裡嘆了口氣。
自己這一時心軟,到底是對了,還是錯了呢?
………
PS:對乎?錯乎?抑或着,其實並不是什麼事都是可以用對或錯來定論的。
範通雖未答應收徒,實際上卻還是收徒了,以後這個比範小魚大的亶兒是該當大師兄好呢?還是當小師弟?嘻嘻,歡迎大家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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