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爹什麼時候才能來找我們……”
相對於外頭已經大亮的山林,十多裡外的某處隱蔽的山洞之中還是一片昏暗模糊,加之洞穴深處不住傳來有水滴墜入坑窪之中的聲音,更使得洞中充滿一種令人心慌的不安和空洞。
“快了,快了,再過一會,爹一定就會來的。”範小魚抱緊了懷裡顫聲的範白菜,溫柔而有堅定地安慰道。
“師姐,讓我出去看看吧?”羅亶也開始沉不住氣,站了起來,聲音雖然還算穩定。
“不,現在已經天亮,你出去容易被人發現,而且外面有二叔就夠了,至於我們要做的就是保存體力,等爹安全回來的時候再趕緊上路。”範小魚依然斬釘截鐵地肯定道,拒絕去猜疑任何的悲觀面,而是儘量地轉移自己的心神,去思考昨晚所發生的一切。
事情太不對勁。
首先,這些人爲什麼會提前埋伏在村中,是不是就算中午範岱沒有發現他們的巢穴他們也正打算對付他們一家?
如果是早就發現了他們隱居在此,那麼以這些人的卑鄙手段,不會不採取更好的威脅辦法,比如趁鼕鼕和羅亶去上學的時候,各個擊破抓住他們,或者來抓常常一個人在家的自己,然後利用他們再來逼迫兩兄弟。但事實上他們卻沒有,因此,很有可能是他們也是今天才剛得到他們在此的消息,所以纔會在他們出門的時候潛伏到村中,範岱中午的發現也許只不過純粹是巧合而已。
其次,他們既然已經提早埋伏在村裡,爲什麼當時索性不立刻發動攻擊,卻偏要等到快天明瞭才動手,縱然村裡的人都被迷昏着一時醒不過來。可是房子燒起來後,隔壁村肯定也有人會發現的,他們難道就不怕引起人們的注意嗎?從空色前來投奔,到後面他們地出現再離開再回來這段時間內,究竟是什麼讓他們必須要騰出這段最佳的殺人放火時機?
這些人隱忍這麼多年,又秘密地藏身在山洞之中,爲的就是有一天突然發動叛亂,平時肯定保密都還來不及。而且就算要起事也絕對會選擇一個足以轟轟烈烈的地方,比如州衙什麼的,又怎麼會先來他們家呢?就算想拉老爹和二叔入夥,也大可不必如此性急啊!
一定是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大陰謀!
這個念頭突然一下子就跳了出來,範小魚幾乎瞬間就盯向了坐在對面、和他們距離僅兩三米的空色。
空色原本正雙手合掌、嘴脣無聲地顫動着,也不知在念經還是祈禱,突然感受似乎有人在瞪他,睜開眼一看正遇上範小魚冰冷的視線。不由地嚇了一跳,身體本能地往後一挺。
“施……施……施主……你爲何這麼看……看小僧?”
“我懷疑你是奸細。”範小魚冷冷地道。
“姐姐?”範白菜驚訝地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羅亶也立刻僵直了身體,抓住了柴刀。
“不不不……小僧怎麼會是奸細?小僧真地不知道……”空色驚道。
“如果不是因爲你拖了我們的後腿,我們一家早就都逃了出來了。你不是奸細又是什麼?”範小魚惡狠狠地道,並沒有注意到當她說了“拖後腿”這幾個字後,身邊的羅亶突然變了臉色。
“小僧……小僧……小僧真的不知道……沒想到……小僧冤枉啊!”空色慌忙擺手,一個勁地搖頭。語無倫次地辯解,原本清澈的一雙美目之中幾乎都瞧得出血絲,哪裡還有半分明亮的神采!
“師姐,他真的是奸細嗎?若是,就讓我一刀結果了他。”羅亶豁然而起,瞪視着空色的眼神中又有愧疚又有憤怒,竟是複雜之極。
雖然他明知範小魚剛纔這句話,並沒有指責他地意思。可是小魚身爲一個女孩子,而且還小他兩歲,就能帶着鼕鼕奮力奔跑在前頭,而他,已經是堂堂一個男子漢,連個孱弱的和尚都帶不動,還要累的師叔幫忙。若是說到拖後腿,又怎能不算他一份?
想到自己不但辜負了師父的重託。又在心儀的小師姐面前露醜。更是拖累了整個逃亡計劃,羅亶地百般複雜頓時全部轉爲騰騰的殺氣。
“不……不要殺我。我真的……不是奸細啊!”空色掙扎着想要爬起來逃跑,可才站起來又因爲雙腿痠軟而倒下去,下意識地擡起一隻手護住自己的頭,聲音中已帶了哭腔,“小僧一向安分守己,那些人我也一個都不認識,小僧怎麼可能是奸細呢?
“既然你說自己不是奸細,那你把事情從頭到尾再說一遍,包括你如何被那個夏竦看上地過程,全都一五一十地說來,若是有半句隱瞞,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範小魚面罩寒霜,來到山洞後,她曾讓範岱檢查過這個空色的身體,發現他確實沒有武功,但是現在老爹還沒有回來,她仍是無法排除任何一絲的可能。空色生性怯弱,如果說謊,在她兩次三番的重複逼問之下,前後必有一點自相矛盾的地方。再讓她這麼故意地一恐嚇,更是容易露餡。
“是是……小僧一定不敢隱瞞。”空色蜷着手腳,縮成一團,彷彿這樣就可以保護自己。
“亶兒。”範小魚輕喚了一聲,意思羅亶先放下柴刀。
“範施主,小僧真的不曾撒謊騙人……”
羅亶一退,空色稍微放下了一點心,尋回了一絲勇氣,真的就老老實實從頭說來,比告訴範通的還要詳細。但和前兩次地交代比較起來,確實前後都仍是一致,甚至連範小魚詢問一些小細節都沒什麼不同。
這麼說,空色的出現真的只是偶然?可是爲什麼她總覺得這事和空色也脫不了關係呢?
“小魚,快出來。你爹回來了!”範小魚正自皺眉思索,外頭突然響起範岱的呼聲。
衆人頓時全部精神一陣,齊齊地爬上洞口地岩石爬了上去,範小魚身體最爲輕敏,第一個先撥開了樹藤,一眼就瞧見幾十米外,範岱正扶着一個血人向上走來。
“爹!”範小魚一直強行壓抑着的冷靜在看到渾身是血的範通時幾乎剎那間就全部崩潰,差點沒踩住那長滿青苔的石塊而又滑了下去。
“師姐小心。”緊跟着她還沒來得及探頭地羅亶及時地扶在她地腰上。心裡一陣驚跳,要不是範小魚還在前面,他幾乎馬上就衝上去了。
“姐姐,爹怎麼啦?”還在羅亶後面的範白菜急得差點哭出來了。
範小魚咬住牙,第一次沒有回答範白菜地話,吸了口氣一把抓住枝丫就躍上洞口,衝到範岱身邊扶住了昏迷地範通。
“他昏過去了。”範岱扶着範通來到洞口,一邊讓範小魚和羅亶拉開洞口的枝丫免得勾到範通。一邊小心地抱起他下洞。
範小魚小心地託着範通的頭部側着滑下,感覺心中從未像這一刻般這麼慌張,旁邊什麼忙都幫不上的範白菜更是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
“我們帶的這點草藥遠遠不夠,得趕緊去採一些來。”範岱一小心地放下範通就站了起來,“小魚。你也識得一些草藥,你跟我來。”
“讓我去吧,”空色出乎意料地掙扎着站了起來,臉上還殘留着恐懼。聲音中卻有一絲強行的鎮定,“我知道有一種草藥止血特別快。”
“好,那你跟我來。”範小魚還來不及發表意見,範岱一把拉住他,就躍上了洞口。
“亶兒,你也去,多注意他一點。”範小魚抿了一下脣,立刻吩咐羅亶。
“好。”羅亶馬上就走。
“等一下。”
“……”羅亶回頭。
“你要多加小心。”範小魚的眼中有着無奈的歉意。在這種時候,她誰都不想讓其去冒險,可是範岱來去匆忙,她也沒空和他討論心中地疑惑,只能讓羅亶先盯着一點了。
羅亶抿了一下脣,重重地點了點頭,靈活地攀出洞口。
“姐姐?”範白菜顫抖着緊緊地貼着範小魚跪坐在範通的身邊,“鼕鼕害怕……”
“不要怕。爹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範小魚摟緊了範白菜,隨即又狠着心一把把他推開。“來,鼕鼕,我們不能就坐在這裡乾等,我們快找件乾淨的衣服來,還有剪刀,先給爹擦一下。”
範白菜哽咽着點頭,和範小魚一起去翻包,兩人很快就拿了剪刀和衣服回到範通身邊,一個輕輕地爲範通擦臉,一個則小心地剪開傷口四周的衣服,一處,兩處,三處……
看着那一團團深深地血跡,範小魚不住地告訴自己手要穩心要鎮定,可是這三年多來的生活和記憶,範通的每一份疼愛和關懷,卻彷彿都如同那還在往外泌出的鮮血般,以一種鮮豔之極地顏色刺激着她的神經,告訴她,眼前這個生死未卜的男人是她的爹,是她的親爹。
也只有這一刻,她的心中才突然有一種恍然般地徹悟,原來,不管她曾多麼抗拒這個比自己的前世沒大多少的男人當爹,不管她曾多少次譏諷他地爛好人性格,刻意地無視他骨子裡那種真正樂心助人的善良本質,都無法掩飾其實她早已從血脈到靈魂都已和他相融在一處的親情。
範小魚擡頭忍下眼眶中的溼熱,狠狠地瞪着眼睛,幾乎眨也不眨地繼續着。
老爹,你不是一直都是個壓榨不完的勞動力嗎?你不是一直都不知道什麼叫疲倦和累嗎?那你現在也應該生龍活虎地繼續到處去亂幫人才對啊,爲什麼要這麼安靜地躺在這裡?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不醒來,敢不好回來,敢不睜開眼睛看一看我和鼕鼕,我發誓我真的一定不會承認你是我爹的!更別想讓我爲你流淚!
你聽見了沒有?你不要不相信,我真的會發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