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終於暫時恢復了平靜。
S城南城的黑道經歷了一場地動山搖的變革。打破了舊的秩序,建立新的秩序。
只不過,這次舊的秩序,天雲在如日中天的時候被削弱。
自強會,和從天雲分裂出來的天地盟,及天雲三家勢力都在觀望。
我有我按兵不動的理由。
現在的天雲,我的兄弟剛剛接手,需要時間熟悉。並且,有一部分跟着父親拼將出來的老人,對我也並不服氣。我現在有動作,除非一舉必勝,假如失敗,天雲的內部就真的鬆動,坍塌了。
所以,三槍一出院就勸我積極地進攻,拿回被瓜分了的天雲的場子。可是我總是搖頭拒絕。這個時候,也只有高斌一人會低下頭去,用沉默來支持我。
冬天很快席捲了S城。大街小巷的人羣,開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我在天雲大樓後面的停車場,豎起了兩個籃球框。夕陽在西天流淌時,我會一個人對着北方特有的朔風,一次次的投籃。
三槍這個時候,假如不在我身邊,就一定是去找老七了。三槍對老七有一種發自骨子裡的崇拜,那種情結是和三槍對我的情節不一樣的。
我是三槍的大哥,他可以爲了我去玩命。
老七是三槍的榜樣,老七的種種處世之道是三槍所敬佩的。老七也很喜歡這個小青年,願意把自己的經歷和混社會的感受,娓娓道來的與三槍講述。
高斌投靠了天雲,這與他日思夜想的馬曉的距離又扯遠了很多。本來他們二人懸殊的社會地位,馬連升就不同意馬曉和高斌的。
我也問過高斌,會不會後悔來S城。高斌總是憨憨的一笑,臉上的痘擠作一團的告訴我,這是命運,沒有辦法。
這個時候我也在思念我的女孩。
在S城冬天迎來了第一場雪的時候,高斌和我的女孩,就像潔白的天使樣的,隨着雪花降落在我們的生活中。
三槍和趙曉宇奮力的舞着笤帚,把地上的積雪掃開,露出籃筐下的空地。我們脫掉羽絨服,走進球場開始分撥打球。
我,趙曉宇,三槍,胡偉一撥。
高斌,高鐵,劉鵬,付明一撥。
我們算是當今天雲的新一代主力了,此時此刻,卻穿着單薄的衣服,頭上冒着汗,在籃球場上虎虎生威的打着球。
戰況很是激烈,我們一撥都是好後衛,而他們的中鋒卻很強。幾圈下來,各有勝負。
我是很熱愛這種感覺的,和一羣自己心心相印的兄弟,可以無所不談的,放縱青春,本來我們這樣年紀的孩子,已經上了高中,或是大學了,正是恰同學少年的美好時光。
可是,我們卻是一羣黑道上的亡命徒。
三槍脖子旁,那道深深的,醜陋的刀口會在奔跑中露出來。每一次我看到了,總會提醒他,用衣服蓋好它。
它像一個印記,不停地提醒我,三槍曾爲了我,爲了天雲差點喪命黃泉。
我們打到第五回合時,一輛紅色保時捷駛進了天雲大樓的停車場。我們誰也沒有在意,仍舊專心致志的打着球。
車窗搖了下來,一雙美麗的眼睛,出神的望着這羣青年,在一個人身上停下以後,就再也沒有離開。
看了一會兒,她緩緩下車,站在雪地裡。他火紅的風衣像一團火焰,很快燃燒了我們的瞳孔,三槍目光被吸引在她身上,然後趙曉宇傳給他的球砸在了他的頭上。
球一跳一挑,在潔白的雪地上,印了一串深深淺淺黑色的印記。
我們八雙十六隻眼睛都盯在那團火焰上。
潔白的臉頰,淡淡的妝,頭髮盤起,高挑的。一件緊身的風衣,裹在她身上。那刺眼的紅光就是風衣的顏色。
她看着我們,露出了一個莞爾的笑,國色天香。
趙曉宇呢喃了一句“馬曉”然後他推了一把高斌。
高斌如夢初醒,朝着正在向我們款款走來的馬曉走去。
高斌的臉紅紅的,把他臉上原本痘痘的顏色蓋過。“馬曉,怎麼是你?”
“不是我還能是誰呀?還有誰會來看你麼?”
“沒,沒有。有誰會惦記我?”
在自己心愛女孩子面前,再兇猛,機智的男人也會變得遲鈍。比如現在高斌臉上傻傻的笑是我見過他笑得最次的。
“我聽說,你把東方歡打了,後來就再也找不到你了。要不是我在S城的同學說見你了,我都不知道去那找你。”馬曉假裝微微生氣“你怎麼連手機號也換了,是在故意躲我麼?”
“我怎麼會故意躲開你呢,額,我,我在市裡出了點事,只好來這裡,是,是避難。”
“你胡說。”女孩撒起嬌來“高斌,在H市你怕過誰,當年的三街老混混那麼張狂,你都拿刀追着他滿大街跑,我就不信,在市裡你還會懼怕什麼人。”
馬曉當然不知道,高斌得罪的就是她二哥的兄弟。
“高斌,你就這麼狠,也不聯繫聯繫我,我……”說着話馬曉的淚就跟着淌了出來。
高斌去摸兜準備掏出紙巾給她,結果發現自己的外套在球筐下面。
“馬曉,馬曉,別,不是你想的那樣子。”高斌面對自己面前楚楚可憐的女孩,亂了方寸,想用手去給她擦眼淚,可發現自己的手上全是黑黑的泥。
“嘔……”趙曉宇陰陽怪氣的叫了一嗓子,“少兒不宜,少兒不宜哦,斌哥您先忙着,我們這些少兒,可先撤了。”
然後三槍,劉鵬等一起“嘔”“嘔”的喊起來,高斌咬牙切齒的看過來,大家呼啦啦的跑到球筐下面穿起了衣服,往天雲大樓走去。
我走在最後,進樓的時候,往回看了一眼,馬曉奔到球筐下面,拿起了高斌的羽絨服,踮起腳尖給高斌披在身上。
“曉宇,那個女孩子就是馬曉?”我拉過走在前面比自己得了女朋友還激動的趙曉宇問。
他白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羨慕的笑。“必須的,漂亮吧。我說斌哥是生在福中不知福,那麼正點的美女,上杆子給他,他愣是猶猶豫豫不想要,要不就給我,哎,你說他這人。這不是佔着茅坑不拉屎麼。”
“別這麼說斌哥,人家是什麼身份。咱斌哥又是什麼身份,怎麼高攀?”胡偉接口說道。
“照你這麼說,以後咱們混社會的還都別結婚了?那咱們不傳宗接代,將來誰接手咱這事業?”趙曉宇也來了勁,跟胡偉死掐起來。
我在腦中盤算的是,馬曉的突然出現,
是不是馬奔的什麼陰謀。想來想去怎麼也縷不出頭緒,倒是這兩個人在我身邊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我心煩意亂。
那一天,高斌請了事假,賭場的事情,三槍和高鐵去那壓陣。
北方的冬天白天總是短暫的可憐,三槍他們離去,剛剛讓我的耳根子清淨一會,天色就漸漸暗了下來。我一看錶只有三點半。是天空中黑壓壓的雲層增添了城市的昏。
我把手頭的工作,跟三叔簡單說了說,之後就打算回家陪陪魏天正。
父親心裡其實是着急的,他也知道我不動聲色是爲了鞏固我在天雲的勢力。可是,這麼些年來,他一手創建的天雲,在不到半年時間,實力縮水了一半。
S城一霸的地位,也被幾個無名小卒瓜分,這樣的嘲弄對他來說實在是忍無可忍的。
所以這一段時間,他掙扎着要扔掉輪椅,自己走路,他每天會因爲自己身上各個位置的傷痛讓他行動不便而生氣。
他會爲了一點小事去和三叔爲他請的保姆發脾氣。
他也會在和我談話時流露出對我按兵不動,眼看着天雲沒落的不滿。
我知道,其實他是在和自己生氣。
他不能容忍叱吒風雲的自己現在窩在一張輪椅裡,出行靠他人推扶。他不能容忍一個女人在他眼前來來回回的走,而自己卻不能。他不能容忍,在他還未到知天命之年,就被後來的人取代。
所以,他一直處於情緒的低落期。
我則大多數時候,早早的回去陪他,給他講天雲的業務,講各個勢力的動態。
今天我照舊早早的離開天雲只爲了回家能多陪父親一會兒。
剛剛下過雪的路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幾輛消防車駛過,在馬路面上灑下鹽巴。剛纔的新聞報道已經在北城區出現了兩起惡性的交通事故,所以臨出門,三叔喊住我,讓我打車回去。
站在天雲大樓門前,剛下過雪的空氣,清透心脾。我貪婪的大口大口的呼吸。這個時候,街道上的出租車也並不多,等了幾分鐘後,我決定走回家。
我記得以前走的時候只要二十分鐘就可以到家。
我踩在積雪上,鞋底與雪咬合發出‘咯咯’的聲響,想起了小的時候,我和三槍,明子在舊城區的雪地上,奔跑打鬧的場面,內心涌升起一股暖。
街道上的人並不多。大多數人選擇在這樣寒冷的時候躲在家裡看電視。
大約也只有我這樣的纔會呵着白氣,走在冰天雪地裡吧。
“我打算去馬韻家呢。晚上吧。”
一個裹着羽絨服的女子擦身而過,但她的口中分明叫着‘馬韻’。
哪個馬韻?是不是我要找的那個?
我轉過身,看見那女孩遠去的背影。雙腿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我加快幾步跟上了她,她一隻手揣在兜裡,另一隻手上戴着粉紅色的手套,拿着手機。
我仔細地觀察了她,大約和我樣大年歲。長得一般,一直在講電話。
我不能搶過她的電話問她:馬韻是誰?
我只能跟着她,一街一街的。
有一個聲音好像從天籟傳過來。
魏正雲,你的天使可能出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