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九心下一凜，愕然地看了華央一眼，警惕地後退了一步，“你認識我？”
華央也不介意，淡淡一笑，道：“大月近年勢頭大盛，人才輩出，四年前出了個大月最年輕的天策上將，去年又出了個最年輕的禁衛軍統領，如果我沒記錯，那時候你只有十七歲，也就是說，你現在十八歲。”
說到這裡，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眼底是對寧九的讚許，“不得不承認，你確實有不同尋常之處，只不過下一次要看準了再說話，沒死的人被你詛咒，難免會忍不住罵你。”
寧九不由想起當初在雪山下的情景，有些理虧地低下頭去，卻還是忍不住道：“三小姐也確實有異於常人之處，受了那麼重的傷，竟然還活着？”
“所以……”已經轉過身去的華央霍然又回過身來，挑眉看着寧九，瞪得他沒由來愣了愣，她才繼續道：“你這又是在詛咒我？”
“我……”寧九一時無言以對，只能抿了抿脣不語，頓了頓，他轉移話題道：“將軍有事要去處理，他說了很快就回來，讓三小姐在這附近稍候他片刻。”
華央擡眼看了看四周，淡淡點了點頭，“好，我等着他。”
而後她緩步走到河邊，靜靜地看着蕩着微波的水面，神色漸漸沉了下去，久久不語。
她不說話，寧九便也不吭一聲，只是時不時疑惑地朝着她瞥一眼，眸色考量，若有所思。
臨街的一間雅間內，蕭意樓正負手立於窗前，眼前的河流和華央面前的那條河流是一條，而他亦是一如那邊的華央，不聲不響地看着外面的一切，神色清冷，看不出喜悅。
“你不用怪他們，是我逼着他們帶我來找你的。”慕夜泠端着一隻茶盞緩緩走到蕭意樓身邊，將茶盞遞給他，他淡淡瞥了一眼，接過茶盞順手又放到了窗臺上。
“我知道。”
慕夜泠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滯，垂首沉嘆一聲，伸手來欲要關上窗子，卻被蕭意樓一把攔住。
“不用關。”
“夜風還是很冷的。”慕夜泠不解地看着他。
他卻笑得清淡，“無礙，不冷，清醒一下更好。”
聞言，慕夜泠似是想到了什麼，收回了手，點點頭道：“既如此，那便依你之意，只是……你是不是該告訴你，這大晚上的，你和華央一起出府做什麼？”
蕭意樓不由側身看了她一眼，神色不大好，“我蕭意樓要做什麼，還需要向你稟報嗎？”
慕夜泠連連搖頭，“你該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我只是擔心你，擔心你被人利用了，現在的慕華央已經不是你在大月、在外面所聽說的那個人，她已經完全地變了，變得陌生，變得可怕，讓人琢磨不透……”
“慕家的人，不就該是這樣的嗎？”蕭意樓回過身來，直直凝視着她，眸色冷冽，“還是，你就一心認爲，慕華央就該是個蠢笨愚鈍的無知之人，根本就不該有慕家後人該有的聰慧靈敏？”
“我……”
“你是想告訴我，慕華央不是慕家的後人，而是當年慕二爺從外面撿回來的野孩子，正巧當年你出生，兩個孩子一起帶回慕門，老門認爲這是天意，天賜一對孫女兒給慕門，所以才發了善心將慕華央留下，是這樣嗎？”
慕夜泠不由瞪大眼睛，愕然地看着蕭意樓，搖了搖頭，驚道：“你……你查了慕華央的底？”
蕭意樓道：“我要用她，自然要查清和她有關的一切。”
慕夜泠搖頭道：“她能有什麼用？就算是現在她變得比以前聰明瞭，又能有什麼用？說到底，不過是一張聰明的白紙罷了……”
驀地，她突然像是意思到了什麼，下意識地抓住蕭意樓的衣袖，“你該不會是，想要從慕門帶走華央，作爲那個慕門的謀士，回大月？”
蕭意樓沒有答他，神色卻已然默認了。
“呵！”慕夜泠一臉荒唐的表情，鬆開他的袖子，移開目光，冷冷笑道：“你只看到她現在變得聰明瞭，卻不知她真正是個怎樣荒唐可笑的人，更何況她現在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要從頭開始……你以爲，你用她，勝算能有幾成？”
蕭意樓淡淡道：“用什麼人、怎麼用，由我來決定，你就不用操心了，至於最後結果如何，不到最後，又如何能得知？”
“你瘋了……”慕夜泠滿臉無奈，“你果然瘋了，難怪那些人一邊對你聞風喪膽，一邊直罵你是瘋子。”
“瘋嗎？”蕭意樓輕笑一聲，細長的手伸過來端起杯盞微微呷了一口。
“不瘋嗎？”慕夜泠反問他，“不瘋，你是如何用那般極端而可怕的手段，那麼快就接連奪下那麼多州城的，甚至拿下川蒙的青州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你知不知道整個川蒙的人都恨你入骨，恨不能將你碎屍萬段，恨不能殺你而後快？”
“你錯了。”聽了她的話，蕭意樓似乎絲毫不以爲然，微微眯了眯眼睛，“何止是川蒙的人，東璃的人也是想要殺我而後快，甚至就連大月……”
他話音驟然一頓，眼底閃過一絲殺意，手中的杯盞用力一握頓時碎成了很多片，而後掌心運氣向着門外和屋頂彈去。
從四處傳來一陣悶哼聲，隨後一道黑影閃入雅間，對着蕭意樓行了一禮，“將軍！”
蕭意樓冷聲道：“去看看有沒有活口。”
“是！”黑衣人閃身而去，不多會便又回來了，沉聲道：“將軍放心，所有人都已經嚥氣了。”
蕭意樓這才點了點頭，輕輕揮揮手，那人便退了出去。
慕夜泠站在一旁，臉色一陣煞白，她不是被這些跟蹤的人嚇到了，而是驚覺自己竟然沒有發現有人跟蹤偷聽，更沒有想到蕭意樓出手會如此之狠，滅了所有的口。
“爲什麼不留個活口，問一問是誰派來了，究竟是東璃還是川蒙……”
“不用問，不是東璃也不是川蒙。”
慕夜泠不由皺了鄒眉，“都不是，那會是誰？”
蕭意樓面無表情道：“大月。”
“你說什麼？”慕夜泠着實吃了一驚，“大……”
“大月早就有人視我蕭意樓爲眼中釘、肉中刺，你不是不知。”說到這裡，他走到窗前，攤開手掌，那些殘留的杯盞碎片已經化爲一把灰，風一吹便四處散了，“從我剛進兗州起，就有人一直想要除了我，川蒙和東璃的人消息不會那麼快，所以就只有可能是京中的那兩位。”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輕笑出聲，搖了搖頭，“只是可惜了，我蕭意樓命大，他們想要殺了我，怕是還要再等等。”
說着，他回身看了慕夜泠一眼，“有句話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我既只是合作關係，那現在也該是結束的時候，道不同不相爲謀，各爲其主，不宜同謀。”
“蕭意樓！”慕夜泠突然厲喝一聲，抓住蕭意樓的手腕，兩眼泛紅，瞪着他，“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不宜同謀？呵呵……是，從一開始便是我糾纏着你想要與你合作，那是因爲我想要爲你做些什麼，你救過我的命，我說過，我會盡全力報答你的恩情。”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這份恩已經結束了。”
“沒有！”慕夜泠深吸一口氣，擰眉看着他，“一切都還沒有結束，事情已經開始了，就不是說結束就能結束的。我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已經背叛了很多、拋棄了很多，你不可能不明白我對你的感情……”
“我蕭意樓，不談感情。”
慕夜泠狠狠一怔，呆呆地看了他半晌，終是忍不住輕笑出聲，笑意有些淒涼，她連連點頭，道：“是，你不談感情，你是個冷血無情之人，你所有的時間、精力和感情都投在爭權奪位上，你只想要拿到屬於你的東西。”
蕭意樓毫不隱晦地點頭，“你既是知道，就該儘快離開我，因爲你從我這裡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這一點，你從一開始就該知道。”
慕夜泠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但是你也該知道我慕夜泠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達目的我決不罷休，想要我離開，沒那麼簡單。”
而後，她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蕭意樓，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慕門的慕夜泠，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我很快就會回大月，我會入肆意閣，你也休想再將我趕走。”
蕭意樓沒由來地擰了擰眉，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他微微挑眉淺淺一笑，道：“自便。”
說罷，轉身離去，走出兩步復又停了下來，“以後出門前記得把尾巴清理乾淨，我不希望今天的事再出現第二次。”
慕夜泠愣了愣，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低垂的雙手用力握拳，發出咯咯的響聲。
“慕、華、央！”她恨得咬牙，眼底殺意盡顯，“你休想半路跳出來奪走屬於我的東西，不管是慕門中的地位還是蕭意樓，你都休想，從現在開始，我絕不會再讓你有好日子過，我一定會一點一點將你擊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