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內殿,幾位朝臣正神色凝重而又焦躁地向風若宸說着什麼,風若宸則是難得的平和淡然,一一解決。
時不時地,他擡眼朝着一旁瞥了一眼,蕭意樓神色淡然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甚至都不曾朝着這邊投來一記目光,眉宇間卻有化不開的凝重。
因着仁帝突然病重,朝臣不由惶恐,向輔政王詢問了良久,直到事情解決了,又反覆確認了華央那邊沒有性命之憂,這才離去,可是看得出來,他們依舊不安心。
這朝局好不容易纔安穩了下來,他們可不想這個時候再出點什麼亂子。
送走朝臣,已經將近午時。
兩道身影不緊不慢地朝着紫宸殿的方向走去,宮人和隨從們紛紛站得遠遠的,都不想在這個時候離兩人太近,任誰都看得出來此時此刻的輔政王和蕭將軍都正怒火中燒,這個時候迎上去觸他們的黴頭,簡直就是自己找死。
“她爲什麼會突然離開?”如此緩緩走了許久,風若宸終於輕輕開口,打破了這片沉默。
蕭意樓腳步微微一頓,側身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臣不知。”
“你不知?”風若宸俊眉霍地一蹙,停下腳步朝他看來,“蕭將軍身爲皇上的師父,素來就是你和皇上相處的時間最多,如今皇上不知所蹤,蕭將軍竟是不知?”
蕭意樓微微欠身致意,“臣平日裡雖常常與皇上待在一起,可是皇上就寢的時候,臣卻並不在宮中,王爺若是不信,一查便知。王爺也是知道的,皇上昨晚就寢之前,很多人都還在紫宸殿見到了他,可是今天一早卻沒有了蹤跡,可見皇上是在昨天夜裡失蹤的,這個時候,臣在天策府,如何能知?”
“呵呵……”風若宸輕輕笑了兩聲,笑意卻沉冷不已,腳步也越發地沉重,“蕭將軍不僅是上陣殺敵的勇將,還是一位能言善辯的辨者,本王竟是今天才發現。”
對於他的冷嘲熱諷,蕭意樓並不在意,淡淡一笑,跟上前去,“那看來今後王爺要把眼睛擦亮一些纔是,畢竟這朝中有很多人都是一眼看不穿的,又或者,都是有多重身份的,看得清楚些,對王爺今後會有很大的幫助。”
風若宸漠然道:“本王多謝蕭將軍提醒,你放心,今後本王一定會多加小心,對於那些披着多重身份的人,一定一個都不會放過。”
頓了頓,他側身看了看蕭意樓,壓低聲音道:“任何人都不會放過,哪怕那個人是皇上。”
蕭意樓眉心一擰,霍地想起華央曾經說過的話,她說,風若宸早就已經發現了她的身份,至少已經知道了她的性別。
如今看來,她沒有猜錯。
不過,他並不擔心這些,從他將華央送進宮中,就沒有想過她的身份能瞞得住風若宸,他想要看到的結果也並非是瞞住了所有人,若是風若宸連這個都看不穿,那就是他這些年看走眼了。
想到這裡,他輕笑一聲,點了點頭,“王爺能如此深明大義,臣定當盡全力支持王爺。不過……”
他話音微微一頓,深有其意地看了風若宸一眼,又看了看早已封閉戒嚴的紫宸殿,壓低聲音幽幽道:“王爺若是想要自己親自查明此事,可能要先撇開一些人才是,人多手也雜,容易壞事的。”
風若宸凝眉,道:“比如……”
“比如十公主。”
說着,他看了看被守門的守衛攔住之後,低垂着頭迅速離開的那名宮人。
風若宸只淡淡掃了一眼,便瞬間明白了他話中深意,定定看了看,他點頭道:“蕭將軍放心,本王想要自己弄清楚事情的情況,自然會先撇開這些礙手礙腳的。”
蕭意樓垂首,“王爺英明。”
風若宸沒有再說什麼,站在臺階下面定定看了緊閉的殿門兩眼,終是沒有走上去,而是輕輕拂袖,轉過身去,淡淡道:“本王還有些事情要處理,蕭將軍慢慢看,本王不奉陪了。”
蕭意樓俯身道:“恭送王爺。”
直到風若宸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蕭意樓的神色頓然就沉了下去,不復方纔的淡然,擡眼看了看殿門,大步走上前來,衆人見之紛紛行禮:“蕭將軍。”
蕭意樓頷首,推門而入,寧九正親自領着一隊人守着通往寢殿的路,見蕭意樓進門來,紛紛上前行禮,卻被蕭意樓擡手攔住。
“可有人來過?”
寧九點頭,道:“之前長公主殿下帶着兩位公主一起來了,聽說了現在情況之後,長公主雖然很是擔憂,但還是讓兩位公主隨她一道先行回去了,道是現在皇上養病最重要,任何人都不得打擾,否則,她定不輕饒。”
說到這裡,寧九不由訕訕地瞪了瞪眼,道:“有長公主這句話,後宮算是沒有人敢妄動了,至於前朝……”
他偷偷瞥了蕭意樓一眼,蕭意樓會意,道:“放心,有王爺坐鎮,他說不允,便不會有人敢來硬闖的。”
“那……萬一是景相那邊……”
蕭意樓冷睇了他一眼,“長公主和輔政王親自下的命令,加之有禁衛軍貼身守衛,又有誰會來硬闖?不知這般是要擔上意圖謀害皇上的謀逆罪名嗎?若有人敢來硬闖,你便以此罪名,將人拿下便是。”
頓了頓,又道:“你若是擔心人手不夠,便向輔政王請命,調三衛來相助。”
“不不……”寧九連連搖頭,“禁衛軍若是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我這禁衛統領一職可以自行請辭了。”
蕭意樓勾了勾嘴角,沒有再說什麼,擡腳朝着寢殿走去。
丹琴正守在殿內,甫一看到蕭意樓,連忙起身迎上前來,焦躁地問道:“將軍,怎麼樣?有皇上的下落嗎?”
見蕭意樓沒有應聲,臉色卻微沉,心裡便有了底,不由癟了癟嘴,垂首道:“還沒有消息嗎?”
蕭意樓不答,問道:“這邊情況如何?”
丹琴道:“裡裡外外都仔細搜過了,皇上的東西幾乎沒少什麼,不過……不過奴婢少了一套平時穿的衣服,再者就是皇上常帶在身邊的那枚匕首也不見了……”
蕭意樓看了她一眼,問道:“還有嗎?”
“還有……”丹琴皺眉想了想。
蕭意樓道:“除卻衣服和匕首,令牌呢?”
丹琴豁然回神,驚了一驚,連連點頭道:“令牌……令牌確實少了,出宮的令牌少了一個,而且……而且聽寧統領說出城的令牌也少了……”
話音未落,蕭意樓眸子霍然一收,像是想到了什麼,大步朝着外面走去,寧九見蕭意樓神色肅然地走出來,便知又出了什麼事,迎上去尚未開口,便聽蕭意樓道:“即刻派人通知顧正,讓他領天策衛封鎖全城,但凡持宮中令牌出城之人一律攔下,另外再派人通知風州總兵,讓他將出風州的所有大小門道全都封鎖,絕不可容任何人持宮中的出城令牌離開風州!”
寧九連連點頭應着,“那……由頭呢?”
蕭意樓腳步微微一滯,想了想,道:“宮中遭竊。”
“是!”寧九沉沉應了一聲,轉身大步離去。
丹琴緊跟着出來,四下裡看了看,小聲道:“將軍,方纔發現還少了一樣東西……”
“什麼?”
丹琴遲疑了一下,猶猶豫豫着道:“一……一袋錢……”
不出半個時辰,天策衛便出發朝着洛城的各個城門去了。
城東正門,行人往來不絕,每天從這個門進出的人原本就是最多的,此時又剛剛過了年,很多人家和商戶從下面回京,人流不免比平日裡要多了許多。
爲了防止有人趁機混入京都,盤查與防守不但沒有絲毫的放鬆,反倒更加嚴密,每個進出的人都要經過仔細的搜查方能放行。
一名身着水色衣衫的女子站在路邊,定定地打量着城門的守衛,她手中提着一隻包袱,戴着一頂斗笠,斗笠四周遮了輕紗,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通過衣着推斷是個年輕的女子。
她一直在注意觀察守衛盤查進出的人們,此時像是看出了門道兒,低頭看了看藏在袖中的令牌,抿脣淡淡一笑,擡腳朝着出城的隊伍走去。
不想,她剛剛走到隊伍那裡,就聽得身後一陣喝馬聲,回頭一看,兩人策馬奔來,在城門守衛處停了下來,甩蹬下馬。
守城的副將一見來人,立刻堆出笑臉,迎上前來行禮道:“顧統領,您怎麼來了?”
來人其中一人正是天策衛統領顧正,另一人也是天策衛的人,兩人剛一下馬就擡眼將四周仔細掃了一圈,女子見狀,連忙低下頭跟在人羣后面。
顧正二人見沒什麼異樣,這才笑了笑,應聲道:“哦,是這樣的,蕭將軍說宮中遭竊,這竊賊雖然沒有進皇宮深處,可是他既是能來無影去無蹤,那這個人絕對不是一般人,將軍擔心萬一你們遇上了他不好對付,就派我來給你們搭把手,還望周副將莫怪我們多管閒事纔好。”
那周副將連忙搖頭擺手,笑道:“顧統領這說的是哪兒的話?應該是我們謝過蕭將軍施以援手纔是。宮中遭竊可不是小事,這個賊人身手了得,我等未見得是他的對手,有顧統領在,我們就放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