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他滿含殺意、陰冷低沉的嗓音,那兩人嚇得當即伏在地上不敢擡頭,渾身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徐平回身看了看他們,狠狠皺了皺眉,疑惑地看了蕭意樓一眼,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道:“皇上,如果他們所言屬實,您就不應該責罰他們。”
蕭意樓目光一沉,霍地落在徐平身上,徐平心下雖然有些不安,卻還是憑着自己在朝中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積攢的定力穩住自己,想了想,道:“老臣明白皇上的心思,不管怎樣,這位三小姐都爲大月立下了大功,理應獎賞,可是她的身份……實在是讓人心中不安,諸位大人是萬萬不能接受一個景家的義女成爲我大月未來的皇后,否則,那豈不是意味着景家的人一直在朝中,一直都在虎視眈眈地看着我們?誰又能保證她以後不會做出什麼有損大月的事情來?”
說到這裡,他突然沉沉一嘆,對着蕭意樓行了一記跪拜大禮,“還望皇上三思!”
蕭意樓略一沉吟,冷冷道:“就憑這兩個景家下人的話,你們就斷定央央是景家的義女?難道你們忘了,央央幾乎一直都在宮中,處理各種事務,又哪來的機會和景家的人見面密謀?”
徐平道:“有件事老臣之前心中一直想不明白,不過直到最近,得知了景家義女這件事,老臣總算是找到原因了,皇上或是不知,以前那位央央姑娘在的時候,景陌可沒少入宮,而且每次她和景陌見面,都會屏退一衆宮人,這其中難道就沒有什麼可疑之處嗎?”
聞言,蕭意樓的臉色微微變了一下,側身看了看風萬鈞一眼,果見風萬鈞也是一臉疑惑,顯然他也並不知道此事。
不遠處,兩道身影站在花園的另一側,雖然視線被園子裡的花草樹木遮住了,聲音卻聽得清清楚楚,此時聞得徐平所言,華央嘴角不由拂過一抹淡淡的無奈一笑,搖了搖頭。
見蕭意樓不出聲,徐平繼續道:“其實這一點老臣應該早點看出蹊蹺纔對,怪只怪她裝得實在太像,老臣竟是沒有看出來她是假的。”
蕭意樓道:“你看不出來不奇怪,她是朕最信任的人,也是對朕的過往最瞭解的一個人,有朕一直在身邊相助,你們看到的她其實就是朕自己。”
徐平連連點頭,“這一點老臣相信,畢竟,如果不是皇上自己如實相告,她也不可能對另一個人瞭解至深。老臣擔心的是,連皇上都被她給騙了,如果她是真心爲了皇上,爲了大月,那就該老老實實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皇上,而不是對皇上有所隱瞞……”
“何談隱瞞?”蕭意樓挑眉,“她和景陌悄悄見面一事並不奇怪,太傅大人也是知道的,那景陌心思深沉,眼光毒辣,最重要的是,當年朕是被景家一路追殺,所以他們一直都以爲朕已經死了,從一開始就對央央的身份有所懷疑,以至於後來景陌發現了央央的身份有假,所以暗中來見央央,想要威脅她。央央怕打草驚蛇,便表面上故作妥協,實則暗中設計,最終逼得景家在尚未準備充分的情況下帶兵闖入宮中,暴露了野心。”
衛晏和上官瑜似乎有些將信將疑,相視一眼,又看了看蕭意樓,欲言又止。
徐平卻忍不住長嘆一聲,面上拂過一抹失望之色,垂首嘆道:“皇上,您這是……唉,罷了,老臣知道,不管現在臣等說什麼皇上您都不會相信的,既如此,那老臣就只能再想辦法找到更多的證據。”
說着,他對着蕭意樓深深行了一禮,“至於這兩人,還望皇上允許老臣將他們帶回去。”
蕭意樓神色淡淡,頷首道:“那是自然,人是投到太傅大人門上的,理應由太傅大人暫且安置。”
聞言,幾人連忙對着蕭意樓和風萬鈞行了一禮,緩緩退去。
臨行前,一直沒有出聲的衛晏和上官瑜看了蕭意樓一眼,眼神意味深藏。
直到他們走遠了,風萬鈞這才忍不住長嘆一聲,皺起俊眉,走到蕭意樓身邊道:“看來上官大人和衛大人對於此事還有疑惑之處,並不像太傅大人這般堅信。”
蕭意樓道:“不怪,徐平年事已高,頭腦轉不過他們也是正常的,最重要的是,徐平是確確實實一心爲了大月,爲了朕而操心,你也知道的,越是老迂腐,越把後宮之事看得重,覺得朕立後納妃皆是國事,全都要插手干預。他畢竟是父皇在位時的老臣了,更是朕眼前的老師,倚重自恃也是難免。”
風萬鈞悄悄鬆了口氣,“四哥沒有責怪太傅大人,我就放心了,我還擔心四哥會因爲此事還遷怒朝臣。”
“因爲央央而遷怒朝臣,只會引起更多人對央央的牴觸與排斥,甚至有些人原本不覺得央央有錯,都會因爲同袍相惜而將央央當做敵人,所以,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得住氣,把這些朝臣得罪了。”蕭意樓嘴角拂過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垂首斂眉道:“他們之於大月,就像央央之於我一樣重要。”
風萬鈞瞭然,連連點頭,“四哥能這麼想那就好了,不過,以臣弟之見,讓央央姑娘進宮之事可能要推遲一段時間了,至少要等這陣子風頭過去了再說吧。”
蕭意樓沒有應聲,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而後朝着花園這邊看了一眼,華央挑了挑眉,和連千月一道緩緩走了出來。
“都聽到了?”蕭意樓眉峰微挑,下意識地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連千月略有些擔憂地看着風萬鈞,以眼神在詢問什麼,華央倒是神色坦然,點點頭道:“不想問我之前和景陌見面的事?”
蕭意樓淺笑道:“我不是已經替你解釋了嗎?”
華央微微一愣,“你都知道?”
蕭意樓道:“其實你之前已經跟我說過了,雖然沒有說得很明確,但是我聽得出來。”頓了頓,又解釋道:“你之前說過,景陌已經開始懷疑你的身份,暗中試探過你。”
華央不由輕輕一笑,看似輕鬆,卻笑不及眼底,想了想道:“以我對太傅大人的瞭解,他一定會將景家下人認定我身份一事告知他的那些同僚老臣,看來明天的情況更加不好應付。”
蕭意樓聽出她語氣中的一絲不安,握着她的手不由得收緊,“這些都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你安然無恙地待在我身邊,只要你在,什麼問題都不是問題。”
華央瞪了瞪眼,看了連千月和風萬鈞一眼,只見兩人垂首偷偷笑了笑,卻被蕭意樓一眼瞪了回去。
景家舊宅,寂靜無聲。
慕夜泠替祁連煜換了藥,將四周的東西都清理乾淨,尋了個花園把東西都埋了,又把手洗乾淨了,這纔回到祁連煜身邊,拿了些水糧遞給了他。
祁連煜動了動自己受傷的手臂,還有些隱隱的疼,慕夜泠輕嘆一聲,垂首道:“對不起。”
祁連煜愣了一下,“怎麼了?”
慕夜泠道:“要不是因爲我,你也不會三番五次受傷,更不會跟着我一起陷入這種險境,說到底,是我連累了你。”
“別……”祁連煜急忙就要起身,卻不慎牽動了傷口,下意識地輕呼一聲,慕夜泠一伸手將他扶住,定定看了他一眼,扶着他做好,替他擰開了水壺,“你身上還有傷,先別亂動了。”
說着,她看了看四周,沉聲道:“現在我們不能生火,不能吃那些味道重的東西,只能幹嚼些饅頭……”
“唉……”祁連煜擺擺手,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我從小到大這種日子還真過的不少,男子漢大丈夫,時常出門在外,風餐露宿是常有之事。但是你,一個姑娘家,要受苦了。”
慕夜泠輕呵一聲,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垂首看着手中的乾糧發呆。
天色漸漸暗了,一抹身影趁着暮色潛入了府中,輕車熟路地找到了慕夜泠和祁連煜。
“怎麼樣?現在外面情況如何?”慕夜泠神色凝重地看着李越。
李越點點頭道:“一切都照着小姐的計劃進行着,那兩人也找到了太傅的府上,按照小姐的交代說了,徐平這個人是出了名的老迂腐,他現在已經相信慕華央就是景家的義女,照這樣下去,他一定會想辦法聯合其他的大臣一起反對此事,至少,慕華央想要入宮爲妃爲後是不可能了。”
“呵呵……”慕夜泠冷冷一笑,頷首道:“很好,如此一來,我們計劃的第一步就算是成了,只要事情一直這麼發展下去,我的計劃就能實行,等到那一步,別說她慕華央想要入宮爲妃爲後了,她還能不能在大月立足都說不準!”
李越用力點點頭,瞥了不遠處的祁連煜一眼,壓低聲音道:“明天一早的早朝肯定是相當精彩,到時候我會與那幾位大人碰個面,有什麼情況第一時間來通知小姐。”
“嗯。”慕夜泠點點頭,“等明天的事情一出,我們也就能確定下一個目標是誰了。”
說到這裡,她的眼底拂過一抹陰冷的笑意,咯咯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