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煜心下沒由來地警惕起來,將那些人仔細打量了一番,最終目光落在風萬鈞身上,他似是能看到他身上那久經沙場歷練而成的殺伐戾氣……
司徒庸輕輕拉了他一把,對着正上座的華央附身行了一禮,“川蒙使臣司徒庸參見大月皇帝陛下,這位是我川蒙的太子殿下。”
祁連煜雖然不情願,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僵硬地行了一禮,道:“祁連煜參見大月皇帝陛下,願皇帝陛下福祿安泰,長命百歲。”
華央勾起嘴角幽幽一笑,道:“那得多虧朕今年不是九十九。”
聞言,在場不少人都低下頭偷笑,祁連煜愣了一下,擡眼循聲望去,待看清座上那人,當即嚇得身形一晃,險些摔倒。
華央神色不變,故作擔憂地問道:“朕方纔聽人來報,道煜太子貴體染恙,可要緊?宮中有醫術精湛的太醫,要不要請過來看一看?”
“不用!”祁連煜連忙站穩腳,揮手拒絕,目光卻緊盯着華央,片刻也不挪開,直到司徒庸輕輕拉了拉他,他這纔回過神來,附身行禮道:“我……可能是這一路上太累了,體力有些不支,就連這眼神都不大好。”
“是嗎?”風萬鈞適時出聲,“本王可是聽聞煜太子騎射堪稱九州第一,若要騎射精準,自然這一雙眼睛也要犀利無比才是,眼神不好……太子殿下這是謙虛呢。”
“呵,九州第一不敢當。”祁連煜揮揮手,“本宮只是實話實說罷了,若非是因爲眼神不好,又怎會覺得皇帝陛下與我的一位舊交,竟是如此相似?”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他擡眼向華央看去,一向頑劣的眼神此時越發沉冷犀利,深意暗藏。
華央輕笑道:“人有相似,朕與殿下的舊交相似,這是一種緣分,不知殿下的這位舊交如今身在何處,若是方便的話,不妨請來,我們見一見。”
祁連煜握拳,垂首道:“這個,怕是做不到了,我的那位朋友……已經失蹤多日了。”
說着,他定定看了華央一眼,低頭凝思。
錯不了,絕對錯不了,那個坐在龍椅上的人,那個一襲男子裝扮、眉宇間英氣逼人的人、那個自稱是“朕”的人,她明明就是一個女人,就是當初他在宮外見到的央央姑娘!
司徒庸他們認不出來並不奇怪,畢竟只有他一個人見到過華央的模樣,其他人出現的時候,華央一直戴着斗笠,所以他們絕對不會有所懷疑。
而他,他的眼睛那麼犀利,他看過的臉是絕對忘不掉的,這個人他心心念唸了多日,盼了多日,盼着能再見到一面,卻是萬萬沒想到,再見面時,竟會是這樣的情景。
“是嗎?”華央清朗的嗓音喚回祁連煜的思緒,“那真是可惜了。”頓了頓又道:“對了,聽聞使臣大人急急入宮是有要事要與朕說,不知是何事?”
司徒庸上前行了一禮,道:“回皇帝陛下,是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事關我川蒙安危,也關乎大月的安危,老夫……”
他瞥了四周的衆臣一眼,有些爲難道:“事關重大,老夫尚不能肯定皇帝陛下會如何決斷,所以,請恕老夫無法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將此事說出來。”
“這位大人此言差矣,我們都是大月的臣民,既是事關大月安穩,我們若是不能知曉,怕是說不通。”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景晟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神情,瞪着眼睛看着司徒庸,“若是可以,還望大人能如實告知。”
司徒庸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斷然道:“不可以。”
“你……”景晟一怒,正要上前,突然只聽華央道:“既然如此,那朕就選個安靜一點的地方,司徒大人好好與朕說說。”
而後她揮揮手道:“大哥、五弟、蕭將軍、景相留下,其他人就先回去吧。”
衆臣雖然有些不情願,可是既然華央都發話了,若是不聽從,難免會在外使面前折損自家的顏面,便紛紛跟着徐平傅弘濟等人緩緩退了出去。
風萬鈞道:“這下,司徒大人可以說個明白了。”
司徒庸從懷裡取出一枚手札,雙手奉上道:“事情的詳細情況,老夫都已經寫在這份手札中,皇上一看便知。想來皇帝陛下也早已有所耳聞,東璃得到了一本從前朝樓氏傳下來的奇書,得此書便有可能一統九州……”
景晟道:“怎麼?大人對此書很感興趣?”
司徒庸搖頭道:“我川蒙絕無此意,此番特意來告知,實則是想要大月找到這本奇書。”
華央每逢一挑,“爲何?”
司徒庸輕嘆一聲,道:“實不相瞞,我川蒙的探子已經打聽到了可靠消息,那東璃狼子野心,他們得了奇書在手,便有了想要滅我川蒙的心思,他若吞併了我川蒙,屆時又有奇書在手,只怕……只怕大月也難抗衡。”
“可是他們還缺了一樣東西。”風若宸徐徐出聲道,“司徒大人可知,想要讀懂此書,必須還要一個人。”
司徒庸疑惑了一下,道:“還望輔政王殿下不吝賜教。”
風若宸道:“本王聽聞,這世間能讀懂此書的只有慕門的人,東璃只有奇書在手,就敢如此囂張,難道,他們已經……”
話未說完,司徒庸就重重嘆了口氣,“輔政王殿下有所不知,這慕門表面上看起來與各家都不搭邊兒,其實,東璃早就暗中派人前往慕門,悄悄商談,此時,只怕早已與慕門的人勾結在一起。”
聞言,風萬鈞和蕭意樓下意識地擡眼向華央看去,果見華央眸色一冷,卻終究還是壓住了涌上心頭的不滿,冷冷笑了笑,道:“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司徒大人切不可道聽途說,畢竟,我大月與慕門也算是朋友,曾有約定和往來。此番司徒大人說慕門與東璃勾結,可有什麼真憑實據?”
司徒庸道:“若無證據,老夫又豈敢信口胡言?東璃派人前往慕門相邀,已然不是一次兩次了,衆人皆知,而近來,那慕門老門主的第三子慕榮和慕門的長孫慕開文一起去了一趟東璃,待了將近一個月才離開,而且離開的時候,是東璃的一名老將親自送他們出城的,試問,若非有所交易往來,又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皇帝陛下若是不信,大可親自派人去打聽。”
華央不由瞥了蕭意樓一眼,只見他微微點了點頭,華央心下狠狠一凜,想了想,道:“竟有此事!看來是我大月疏忽了,以爲與慕門結交在先,沒想到竟是讓東璃鑽了空子。”
說着,她豁然起身,神色不悅道:“司徒大人的話朕已經親耳聽到了,關於這事,朕一定會派人再去細細查個明白,司徒大人放心,如果事情真的如大人所說那般,那我大月……”
她突然稍稍遲疑了一下,朝着蕭意樓那邊瞥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那邊明明站了是那個正統的大月風氏後人,且個個都是一頂一的人才,卻偏偏是她這個毫不相干的外姓之人坐在這裡指點江山,越想越覺得有些可笑。
感覺到她的目光,那三人也不由得擡眼看來,三個人雖然三種眼神,可是那眼底的深意卻是一致的相似,三人都有心讓她自己來做決斷,她這一時間不禁有些爲難。
此事,畢竟事關慕門,而她也是出自慕門……
“但凡與我大月爲敵之人,都不可輕易放過,司徒大人放心,皇上一定會派人去細查,屆時不管結果如何,都一定會給大人以及殿下一個滿意的答覆。”蕭意樓冷不丁地出聲,替華央把話說完。
司徒庸鬆了口氣,點頭道:“那就好……不枉我們此番一行。”
風若宸跟着出聲道:“殿下和司徒大人一路奔波勞累,辛苦了,既然事情已經說明白了,大人和殿下不妨回去好好休息一番,說不定等你們醒來了,事情也就有了轉機了。如此,對你我兩國走向友邦,也是一大進展。”
“好……”司徒庸連連點頭,俯身行禮,“老夫先代替我皇謝過大月皇帝陛下,也要謝過二位王爺和蕭將軍……”
頓了一下,纔有不緊不慢道:“還有丞相大人。”
祁連煜始終一言不發,從各個角度觀察着華央,此時,他緊緊握了握拳,皺了皺眉,道:“老師累了,還是先回去歇着吧,本宮與皇帝陛下一見如故,還想要再好好聊一聊。”
“殿下!”司徒庸一驚,“您也累了,還是隨老夫一起回去休息吧。”
“不行。”司徒庸連連搖頭,“老夫怎能丟下殿下一個人……”
“老師放心,皇帝陛下不會怎麼我的,若是真的要動我們,我們也走不出這個麟徳殿,不是嗎?”祁連煜輕輕拍了拍司徒庸的手,話卻是對着華央說的,“只是不知皇帝陛下有沒有時間?”
華央笑了笑,道:“殿下說笑了,既然殿下有意與朕好好談一談,朕自然樂意奉陪,只是不知殿下想要談點什麼。”
祁連煜詭譎一笑,眯起眼睛看着華央,“不如來談一談我之前提到的那位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