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外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隨後丹琴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皇上,蕭將軍來了。”
隔了許久,未聽到裡面有迴應的聲音。
丹琴不由疑惑地皺了皺眉,看了身邊的蕭意樓一眼,有些遲疑。
蕭意樓沉聲問道:“睡下了?”
丹琴搖頭道:“不可能啊,這纔不到一刻鐘的功夫,而且皇上平日裡一向睡得晚,今天晚上又是大年夜,不可能休息得這麼早的。”
蕭意樓微微蹙了蹙眉峰,“晚上可有發生什麼事?”
丹琴還是搖頭,壓低聲音道:“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對了,輔政王來了,送了一樣東西來,和皇上單獨聊了會兒,然後皇上就說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卻也沒說要休息,否則的話,定然會讓奴婢進去伺候着。”
“輔政王……送了東西來?”蕭意樓敏銳地捕捉到了重點,“什麼東西?”
“是一隻長形的木盒,可惜當時奴婢離得遠了些,根本聽不清說了些什麼,後來皇上讓奴婢把東西放起來,奴婢也沒敢擅自打開。”
“沒打開就對了。”蕭意樓眼底拂過一抹深意,略微沉吟片刻,對着丹琴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本將進去看看她。”
聞言,丹琴便不再說什麼,瞭然地點點頭,轉身快步離去。
蕭意樓在殿門外遲疑了片刻,正要擡手敲門,門就吱呀一聲開了,殿門內,華央一襲盛裝未退,神色看起平靜,眼底卻是暗潮洶涌。
記得一大早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好好的,興沖沖地琢磨着要怎麼藉着開年之後的勢頭,好好整頓一番朝中的風氣,而現在,卻像是被什麼沉沉打擊了,情緒低沉,心情沉重。
直覺告訴他,華央的變化與風若宸的出現有直接關係。
“他來過了?”
華央微微點頭,“來過了,昭王的提議,長公主那邊也應允了。”
聽她的聲音沉沉的,蕭意樓不由斂了斂眉,問道:“出什麼事了?”
華央搖搖頭,沉吟片刻,她擡腳出門,“難得這麼安靜,陪我走走吧。”
蕭意樓下意識地想要點頭,卻發現她已經大步從身邊走過,不由垂首輕笑一聲,搖了搖頭,隨着她進了一起走進院子裡。
只見她垂首沉默了半晌,終是忍不住問道:“你和風蕭逸既是故人,又對他如此瞭解,想來他的事情你幾乎都是知道的了?”
“比如?”
“比如,他有沒有做過異於常人的事情,又或者說過什麼奇怪的話,有沒有說起過你們從來沒有聽過的名字,或者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的事?”
“從來沒有聽過的名字……”蕭意樓輕輕唸叨着,而後搖搖頭,“我所知道的,都是真實存在的,並沒有什麼奇怪到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沒有見過的,至於異於常人的事……且看你說的是怎樣的異類,他畢竟是皇室中人,又曾是一朝太子,自然會做一些與旁人不一樣的事情……”
“不是這些,而是……會讓人覺得與世俗格格不入的、出格的事情。”
聞言,蕭意樓不由垂首輕輕一笑,搖了搖頭,“他雖有時候張狂大膽,但卻並非不識教化禮數。”
“是嗎?”華央微微側過身瞥了蕭意樓一眼,眼底閃過一絲失落,只是很快便又恢復了沉靜,緩步走到一棵白玉蘭樹下,擡頭看着光禿禿的枯乾,神色看不出喜怒與深淺。
蕭意樓稍稍疑惑了一下,跟上來與她並肩而立,輕聲問道:“你在找什麼?”
華央搖頭,“沒什麼,隨口問問。”
“風若宸……”蕭意樓有些遲疑,邊開口邊向華央看去,他想問風若宸給她送了什麼,可是話到了嘴邊,終還是收了回去。
華央側身道:“風若宸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想問一下,他的身體現在如何?”
華央道:“毒性和虞美人的藥性暫時壓制住了,但這並非長久之計,那毒一天留在他的體內不解,就一天是個禍害,而且只壓制毒性無異於揚湯止沸,根本不能解決問題,所以,還是必須要找到能解毒的人。”
說到這裡,她停了一下,看向蕭意樓的眼神頗有些奇怪,神色有些猶豫,似是欲言又止。
“你是想,讓我找到忌先生的師妹,讓她來給風若宸解毒?”
華央輕輕一笑,笑意之中有些無奈,“我知道這個想法有些過分,也知道你和風若宸本該是針鋒相對的敵人,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念頭,但是……”
但是現在至少可以肯定,並非是她之前所擔心的那種,說到底,她從最初試圖與他接觸,是因爲那張和楚城八分相似的面容,可是她的心裡又十分明瞭,他不是,絕不是,他只是一個與楚城長得相似之人,而自己現在想要幫他,除了楚城的原因,還因爲他本就不是一個壞人。
又或者,用蕭意樓的話來說,他是一個真心爲大月着想、爲大月嘔心瀝血之人。
華央不是悲天憫人的菩薩,卻有身爲一個醫者的本能,一個三觀正常的人該有的信仰和爲人準則……
“嘎巴”一聲脆響,華央尚未回神,就覺得腰上一緊,有人在她耳邊輕輕道了句“小心”,隨後她被人攔腰抱起向一側躍開。
“咚”的一聲,華央等不及站穩便回身看去,只見一截半丈長、兩個碗口那麼粗的枝幹墜在地上,碎了很多截。
方一站穩,蕭意樓便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沉聲問道:“你怎麼樣?有沒有傷着?”
華央搖搖頭,輕輕推開他的手,看了看地上的枯枝,“這麼粗的枝幹,怎麼會突然斷開?”
蕭意樓輕輕摁住她的肩,示意她不要亂動,自己走上前去仔細檢查了一番枝幹,隨即冷了臉色,站起身來。
“怎麼了?”華央隱約覺得情況不對勁。
蕭意樓指了指其中斷裂的一截,“斷開的切口一大半是齊平的。”
華央深色一沉,“是被人故意鋸開了一半?”
蕭意樓頷首,擡頭看了看四周,突然一把攬過華央在側,足下輕點,掠到殿門外的長廊下,將華央安置在門內,自己大步走到院子裡,突然運氣,掌心真氣凝集,華央只覺有一股強勁的氣勢迎面撲來,而蕭意樓就被籠罩在那股氣中間。
隨着他雙掌揮出,四下裡高一點的樹木枝幹跟着搖晃起來,而且晃得越來越厲害,緊接着便聽到“噼裡啪啦”的脆響,竟是有很多粗細大小不一的枝幹陸陸續續落了下來。
“蕭意樓,你小心!”華央下意識地出聲提醒,話音剛落,那道身影便穩穩落在她身邊,與她並肩看着院子裡緩緩落下的枝幹,等到終於停止了下來,兩人便走過去檢查了一番,竟發現有八成以上的枝幹斷口處是切出來的齊平,只有少數是被蕭意樓的內力震落的。
“皇上,蕭將軍……”丹琴與一隊禁衛一道,邊喊着邊衝了進來,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嚇得一愣,而後一名領隊之人快步上前來,對着兩人行了一禮,“皇上,您沒事吧?”
“朕無礙。”華央搖搖頭,與蕭意樓一道折身回到廊下,兩人相視一眼,而後只聽蕭意樓冷聲道:“天亮之前,把最近七天進出過大明宮的所有人都找出來,另外大明宮內但凡是有一丈高以上的樹木,全都要細查一遍,看看是否有枝幹被切鋸過的痕跡,並全部清除。”
“是!”那人應了一聲,領命而去。
丹琴驚魂未定,惶然地看着眼前的情形,“這……這難道是有人想要藉此謀害皇上?這也太防不勝防了。”
蕭意樓道:“丹琴,你即刻帶人將這宮內裡裡外外、上上下下都仔細檢查一遍,看看那些矮枝的花叢中有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哎!”丹琴領命,連忙快步離開。
華央不由側身看了蕭意樓一眼,只覺他的神色是難得一見的冷厲,眼底有隱隱殺意。
是殺意,殘冷而沉肅的殺伐戾氣,她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
“蕭意樓……”輕輕喊了一聲,華央搖頭道:“你不必如此……大動干戈……”
“我說過,我蕭意樓的人,誰也別想動。”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從骨子裡散發出一股凌人氣勢,他側身看了華央一眼,目光緩和了些,輕吐一口氣,淡淡道:“放心,這件事交給我去處理。”
華央搖了搖頭,壓沉了嗓音:“蕭意樓,其實你我心裡都明白,有能耐有膽量這麼做的人,是誰。”
蕭意樓道:“我知道。”
華央便又道:“所以,此番你這一動,便是在向他證明,你我是一路人。”
“呵……”蕭意樓突然冷笑一聲,緩步走下臺階,一字一句道:“明白這件事情的人很多,敢把這件事搬上臺面議論的人卻很少,可他們心裡是清楚的,如今,我蕭意樓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不管是誰,不管他用什麼法子,如果妄圖想要傷害你,那就先過了我蕭意樓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