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新娘並非別人,正是白琬。
柳夢絲不知道嶽大哥會認識這位新娘子,真不知道嶽大哥此刻的心情,一躍而起,指着“冬眠公子”厲聲道:
“姓姜的你不必吹牛,你能匿藏那個魔鬼,就證明你也不是個好東西!”她指指蒙面人,冷峻地道:
“管你冬眠夏眠,我嶽大哥非把你……”她突然發現嶽大哥仍躺在地上,不由吃了一驚,連忙蹲下道:
“嶽大哥,你怎麼啦?”
岳家宇早已醒來,恢復了功力,只因他的自尊心受到創傷,竟失去了勇氣爬起來!
“我沒有什麼!……”他坐起來,望了白琬一眼,只見她正以輕蔑和勝利的目光凝視着他。
岳家宇心道:
“我爲什麼要怪她呢?設若我和她一樣,豈是大丈夫所爲嗎?”
想到這裡,一躍而起,回頭一看,那左世保已經不不見了。深知以那魔頭的輕功,此刻要追已是不及。況且,左世保是否已經逃走,尚不敢一定,也可能仍在此莊之中。
柳夢絲以鋼拐指着白琬厲聲道:
“賤人,你是什麼東西,竟以那種態度望着我嶽大哥!”
白琬聽如未聞,卻對“冬眠公子”嫣然一笑,然後倚在他的胸前,無限嬌柔地道:
“郎君,這是我們的吉日,可別爲武林宵小敗了興頭,快點打發他們走吧……”
“武林宵小?”柳夢絲不由暴怒,鋼拐一點,凌空飛起,向白琬摟頭罩去。
岳家宇沉聲道:
“柳小妹快退!你不是……”
他不忍向白琬下手,卻提防着“冬眠公子”,因他相信,白琬的武功雖高於柳夢絲,卻未必敢傷他。
那知白琬仍然深愛着岳家宇,但因近日聞知嶽與紀、力二女在一起,一點希望終於破滅,而如今嶽的身邊又多了-個柳夢絲。殺機陡起,嬌喝聲中,突然騰身迎了上去。
岳家宇暗吃一驚,急忙疾掠上前,以七成真力,施出“鶴形八掌”第一式。
白琬本想下煞手,一舉擊斃柳夢絲,突感側面襲來一道罡風,大得無法抗拒,在這剎那,她幾乎不相信是岳家宇的掌力。
但是,在這情況下,除了岳家宇和“冬眠公子”會出手之外,其他高手就是想出手也辦不到,因他們站得較遠。
況且若是“冬眠公子”出手相助,掌勁必襲向柳夢絲,怎會向她下手?因此,她在嫉恨交集之一下。竟抱着同歸於盡的毒念,將內力提至頂點,身子被罡勁震得偏了些,仍然猛抓柳夢絲的雙腿。
她的雙腿本已半殘,但不管能否走路,有那麼兩條腿做樣子,也總比沒有好些,白琬狠毒之處即在於此,她知道若把對方一雙殘廢的腿弄斷,不必殺她,她也會自絕於此,胸中的恨嫉就可以發泄了。
可是岳家宇現在已把柳夢絲的安全視爲第一要務,她本想使白琬先求自保,知難而退。乍見她不退反進,竟想同歸於盡,數月來蘊於心中的忿怒,再也無法抑制,冷哼聲中,突然把“一元罡”提到十二成,施出“鶴形八掌”第五式。
他的功力,自學了“鶴形八掌”之後,可以說每一天每一時都在進步中,這第五式以“一元罡”施出,連左世保都非敵手,白琬雖然學了金佛上的絕學,仍然差得太遠,只聞一聲慘叫,“喀嚓”一聲,血雨狂噴,身子突然象一團香泥,在無儔罡風中翻了三個跟頭,飛落“冬眠公子”懷中。
柳夢絲驚魂乍定,落在岳家宇身旁,道:
“嶽大哥,這女人還有一手哪!”
岳家宇內心的痛苦,無法言諭,冷冷地道:
“小妹,你不要再動手了,剛纔設非小兄及時出手,你的兩條腿……”
柳夢絲厲聲道:
“我這兩條腿本就殘廢了,要不要都是一樣!……”
這時大廳中數百高手,早已離席站起,躍躍欲上,而白琬卻在“冬眠公子”懷中昏死過去。
不管白琬過去曾對他如何?追根結底吳明夫婦終是他的恩人,只看在這一點上,岳家宇也不忍心殺死她。
此刻見她雙腿血流如注,一襲嶄新宮裝上血漬斑然,面色蒼白,氣若游絲,不由大爲後悔。吶吶地道:
“她……她……如今怎樣了……?”
“冬眠公子”那俊逸的面孔上,抽搐一陣,切齒道:
“正如你所希望的一樣,她的雙腿齊膝折斷,但因她的傷勢是‘復骨折’而非‘單骨折’(骨折是屑骨折斷而未鎖開,而且骨屑未露出皮肉之外,復骨折是折斷後骨骼斷面已戳出肉外,一般來說,這種骨折無法治療)。因此,她的雙腿可以說完全廢了,今後就是用拐,也要裝上一副假腿!”
“冬眠公子”嘶聲道:
“小賊,算本公子走了眼,竟以爲你是一個無名小卒,想不到你就是近來轟傳武林的岳家宇!本公子對於白琬,可以說費了畢生心血,才贏得她芳心,而你……”
他放下白琬,這時已有五個高手掠過來,對“冬眠公子”抱拳道:
“我等略諳接骨之術,不知公子可否交我等聯手治療尊夫人?”
“冬眠公子”悲聲道:
“請五位立即着手治療,若有人能使她的雙腿骨接合,雖然痊癒之後仍有點跛,本公子也必以大禮相謝,準備黃金百鎰,以表謝意!”
二十四兩一鎰,百鎰爲二千四百兩。約合二百餘斤,比一個人的身體還重,能不使人心動。
於是自告奮勇者大有人在,七手八腳,涌了上來。
岳家宇暗暗一嘆,心道:
“不管‘冬眠公子’素行如何,他能如此深愛白琬,也算她終身有托了!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他低聲對柳夢絲道:
“小妹,我們走吧!”
“慢着!”“冬眠公子”冷峻地道:
“鶴形八掌,被武林公認爲當時奇學,連中村鈴子都當衆獻醜,諒非誤傳,本公子從不低估任何同道,請稍待一會,本公子還要領教!”
柳夢絲大聲道:
“‘鶴形八掌’天下獨步,那可不是吹噓……”
岳家宇沉聲道:
“小妹,你今後要跟着我,可要聽我的話,凡事都要忍耐點!千萬不要飛揚跋扈,到處樹敵……。”
“嶽大哥,你說的是實話嘛!”
“冬眠公子”微微一曬,回頭對那些爭搶醫治的武林同道大聲道:
“各位慢點,據在下爲知,各位大俠之中,僅有一二位深諳骨骼醫術,也許是本人孤陋寡聞,見聞不廣,竟不知老於此道者大有人、在,不過……。”
他面色一冷,續道:
“黃金百鎰,在本公子來說,可算是九牛一毛,但是,若治療不當,而治殘廢,或者因而導致死亡!本公子預先聲明,治療之人,應以性命相抵……。”
此言一出,相顧悄然,其中七八人尷尬地退了下去,只剩下三個,仍然不退。
俗說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黃金百鎰到手之後,他們可以不再浪蕩江湖,大可覓地歸隱,坐享清福,所以死的威脅,與黃金比重之下,這三人仍然不願放棄致富的機會。
“冬眠公子”抱拳道:
“三位願以生命相賭,足見具有信心,本公子萬分感激,不過,爲了慎重起見,本公子仍要考考三位……”
那三人確是武林名醫,論武功不如“冬眠公子”,若要考他們,他們心中自是不服,立即顯出輕視之色。
“冬眠公子”對其中二個瘦矮老人抱拳道;
“伊兄請說說看,膝骨折斷,應如何治療?”
那姓伊的想了一下,道:
“人體構造,極爲複雜,可意會不可而言傳,公子若相信本人,本力當全力以赴,若不能相信……。”
“冬眠公子”肅然揮手,道:
“伊兄請退下去!此刻在下不能冒任風險,尚請見諒!”
姓伊的面色微紅,垂頭退到人叢中。
“冬眠公子”又對另一位道:
“劉大俠爲武林有名骨醫,乃贏得‘骨仙’之雅,請說說看……”
那老人肅然道:
“我劉大白一生治療之骨傷雖多,多系單骨折,而且是在心情平靜之下動手醫療,公子若不取消以生命抵償之言諾,必定影響治療之人的心情……”
“冬眠公子”點點頭道:
“劉兄之言不無道理,但據在下所知,真正胸有丘氅之人,卻泰山崩於前亦不會分神。在下剛纔之言諾,不過是警告見利忘義,以別人大好生命當兒戲之人!對劉兄自又例外……”
劉大白道:
“既然如此,劉某接受了!膝關節,由肱骨下端內外踝,脛骨上端內外踝及膝蓋骨所構成,而以橫刃帶相連。關節囊內有十字刃帶,分爲前後兩部,前有膝刃帶極爲強大,後具斜刃帶,上下連接關節面,內外兩側均有刃帶覆蓋成爲關節,叫着屈戌關節。”
他不假思索地道:
“膝關節折斷,種類極多,一般來說,被內家掌力擊傷者較易治療,被重物擊折或被大力硬加折斷者最難治療,以內家掌力擊傷者,骨雖折裂而不亂,被重物擊折者,骨屑移位,沒入骨中,必需大費周章,切開皮肉……。”
只聞旁邊另一個冷笑道:
“劉兄醫骨之術,武林馳名,錢某早有所聞,但對劉兄之讜論,不便苟同……。”
此人名叫錢通,綽號“回春居士”,可見其對醫道之成就,非但骨科深具造詣,其他內科疑難疾病,一經他手,必能早點勿藥。
“冬眠公子”肅然道:
“錢兄大名,更加如雷貫耳,可否……?”
錢通曬然道:
“劉兄剛纔對人體膝部之構造,已經詳細述明,大致不錯,本人不再贅述……。”
此人老氣橫秋,而且分明把劉大白眨得一錢不值,他緩緩續道:
“自古以來,治病之道大致可分兩種,一爲治療,一爲治本。治標者好大喜功,輕心燥進,只求速成,不管傷愈後是否復發?但一般世俗之人,對此種治法,反而倍極歡迎,治本者不求速功,按序而進,是生極復更,慢慢培育肌骨。使之根深蒂固,堅其培元,一旦治癒,永不復發……”
“好!”
“冬眠公子”肅然抱拳道:“此番治療,以錢兄爲主,劉兄助之,在下剛纔之酬金,改爲二百鎰,事成之後,各酬百鎰,絕不食言,但若誤事……。”
他仰天愴然道:
“在下深愛吾愛之心,唯天可表!丈夫若連嬌妻之安全都無法維護,豈非枉生人世!因此,‘生命相抵’之言,不擬取消!”
錢、劉二人肅然同聲道:
“謹遵臺命!請即把尊夫人擡內室,事不宜遲,必須立即着手治療!”
大廳外閃入四個盛裝少婢,託着白琬的身體,出廳而去,錢、劉二人也跟了出去。
在這一段時間,岳家宇十分不安,想不到白琬剛覓得美滿的歸宿,竟被他一手毀掉。
以白琬的個性,萬一治療之後發現雙腿皆跛,會不會憤然自絕,實難預卜。
“果真如此、我豈不是恩人的罪人了?”
“冬眠公子”轉過身來,神色悲愴,沉聲道:
“姓岳的,據說你是以掌上工夫成名。設若本人以其他武學與你相搏,顯見本人有怯戰之意,既然如此……”
岳家宇冷聲道:
“在下剛纔出手,實有不得已之苦衷,適才小妹含忿出手。本人本不欲干涉,只怪尊夫人居心不善,誠心想一舉擊斃家妹,而家妹本是不幸之人,設若殘腿被尊夫人折下,必不會苟活人世,尊駕試想,在下怎能袖手旁觀?況且……。”
他面色一冷。續道:
“在下第一次出手,本施出六七成真力,本想使尊夫人知難而退,但她突生毒念,想與家妹同歸於盡,我想旁觀者有目共睹!不需在下饒舌!是以尊夫人之受創,實是咎由自取。本人爲了息事寧人,不欲再樹仇敵,謹向尊駕表示歉意,就此告退……”
“哈……”“冬眠公子”狂笑一陣,道:
“姓岳的!本人並不否認賤內剛纔出手確有過份之處,但你第二次暗加內力之時,面泛殺機,足見你的心也是十分狠毒,你不傷她部位,卻擊折她的雙腿,足見你居心卑鄙,想使她與令妹一樣,從此以後倍受妥落恥辱,生不如死……。”
岳家宇心道:
“不錯!剛纔我心中確實起殺機,這也是因爲他曾殘害萬紫琴之故……”
他沉聲道:
“本人不承認剛纔確有殺她之心!尊駕既然不願化干戈爲玉帛,在下自當奉陪。不過尊駕也不必爲難,本人的掌法,並非無人能敵,尊駕若以其他武學出手,本人自當奉陪!”
“冬眠公子”冷峻地道:
“本人以‘冬眠大法’所練成之內功,別具一格,當今之世,別無二家。因此,本人若以內功對付你……”
岳家宇沉聲道:
“你不必用激將之法,旁敲側擊,嶽某就以內功和你見個高下!”
柳夢絲大聲道:
“嶽大哥,他分明掌上工夫不如你……”
岳家宇沉聲道:
“掌法以內力爲主,若內力太差,掌上工夫也不會有過人之處,你不必擔心!”
“冬眠公子”曬然道:
“姓岳的,在印證之先,本公子必須先告訴你,此番以內功相搏,約須十日時光,雙方不飲不食,不眠不息,各自以內力抑制對方,到了七八日之後,因飢餓交迫,內力自然大減。到了十日左右,就可見勝負高下……。”
岳家宇心頭一震,這才知道對方爲何要激他比試內功了!這“冬眠公子”以“冬眠大法”練成內功,自是不飲不食,不眠不息。在他已是家常便飯,但在一般武林中人,卻是一大難題。
俗語說:人是飯,鐵是鋼。除非練到僻谷絕食之境,任何高手不可能十日不食而能發揮內功至大威力的。
由此可見,此人的心機也極深沉,先以話扣住對方,待對方自願比試內功之後。再說出比試之法。
現在已是騎虎難下,況且岳家宇雖然不敢輕視對方,卻不願示弱,沉聲道:
“在下決定以十日爲限,與尊駕見一高下!”
“冬眠公子”肅然道:
“那麼請跟我來……”
說畢,領先走出大廳,進入另一個小院落,指着一個石屋道:
“此屋乃是本公子‘冬眠’之處,牆厚五尺,不畏水泄火燒,十分安全,自管放心。”
柳夢絲道:
“口說無憑,現在是在你的家中,爲了嶽大哥的安全,我必須在他身邊爲他守護!”
“冬眠公子”曬然道:
“你既然對他如此關懷,本公子自不便令你失望,來吧!”
他啓開石門,三人進入石室中,然後石門又“隆隆”閉上。這間石室,和上次“冷血武后”的石室差不多,只是更堅固些,而且還有地道通向外面。
三人下了地道,又將通口石板覆上,有梯階的地道中疾行。
大約三五十丈,到了地道盡處,象一口井似的,有些梯階,三人順階而上,自一株枯樹幹中鑽出。此處乃是一個原始森林。
森林中有幢小屋,“冬眠公子”道:
“到了!請二位在外面小候!”說畢推門進入木屋中。
良久,小屋中卻悄無聲息,岳家宇心中奇怪,回顧柳夢絲一眼道:“小妹,你在門外等一下,我先進去。”
岳家宇推門而入,不由一聲驚呼,原來屋中停着一輛馬車,一位少女正在解衣寬帶,四下卻無“冬眠公子”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