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岳家宇和藍淼相視駭然,顯然,以藍淼的見聞,也未見過武林中有這一號人物。

只見那錦袍人兩袖一展象一個紙人,直挺挺地落地丈餘高的臺上,大辣辣地坐在案後正座上。

接着,副幫主和“一枝花”及“南雞”“北駝”也上了臺,坐在幫主身後四個座位上。

八個少女樂手,左右一分,也上了臺,一面四個,站在副幫主等四人兩側。

素轎移到人叢之後,木臺只剩下“鼓叟”牽着左世保。

左世保乃是一代梟雄,今夜落得如此狼狽,面色十分猙獰。

就在這時,岳家宇發現害他的少女,站在另一邊人叢之中,正在注意臺上的幫主,似乎沒有看到岳家宇。

只聞幫主沉聲道:

“本幫成立不久,上下同命,萬衆一心,乃能於武林中建立聲譽,肇尊百世之基,本座通向守法同仁致謝……”

臺下響起一陣掌聲,但乍起驟落,又是一片死寂。左世保嘴角掛着一抹冷笑,顯然極是不服。

幫主續道:

“但人多勢衆,難免良莠不齊,本幫替天行道,自不容於斯輩毀我聲譽,左世保惡跡昭彰,人神共憤,自應治以應得之罪!副幫主……”

副幫主站起來肅然道:

“此案由你代審務求公允!以儆效尤!”

副幫主道:

“遵命!”

他走到臺邊,抱拳肅道:

“本幫幫規規定,凡是觸犯本幫律者,但主審者細數犯者罪狀,然後由陪審之全體同仁,提出檢討,以定應得之罪,再由主審人最後決定,現在由本人先細說左世保之罪狀……。”

他大聲道:

“左世保以本幫副幫主身份,私自離幫,殘害武林同道,弒師滅祖,罪大惡極,請陪審同仁發表此條應法罪刑之意見……”

臺下一片“嗡嗡”之聲,有人高叫應處極刑。但那少女即左的師妹卻大聲道:

“欺師滅祖,乃天道所不容,人人得而誅之,自不待言,但謫奸發妄,必須力求公允,試問怎知他欺師滅祖?證人何在?”

此言一出,鼓吵聲立止,不錯,審理案件,須有確實證據。雖人人知道左世保欺師滅祖,但證人何在?

副幫主肅然道:

“此言有理,本幫處理案件,務求勿枉及勿縱,必安理得,此罪暫時存疑,有待求證……”

他肅然續道:

“左世保役使龐起,假藉仁義之名,摧殘武林達十餘年之八,血腥統治,塗炭生靈,罪大惡極,罄竹難書,請同仁發表應治之罪……”

臺下竊竊私語,有人大聲道:

“此事人證俱在,不容狡賴,自該處以極刑。”

那少女冷笑道:

“尊駕譁衆取龐,危言聳聽,實犯了本幫幫規第十九條捏譴事實,敗人名節之律,應治以五百法杖或囚禁一年之罪!請問在場諸位同道,何人能證明左世保就是背後支持龐起之人?”

此言一出,輿論嘩嘩,此爲人所共知之事,但因左世保以前支持龐起,從未以真面目出現,見過他的真面目,也只有龐起一人,是以大家雖知道少女強詞奪理,卻無法提出反駁。

岳家宇心道:

“此刻只有我能作證,但爲了身份秘密,又不使出頭,由此看來,此幫幫主果真是替天行道,仁義之師了……”

副幫主道;

“此事雖爲不爭之實,但本代審人爲求公允,認爲仍須求證,才能定罪。此條暫時不談。”

他突然聲音一冷,道:

“左世保故意造謠,中傷武林俠士岳家驥,誣衊嶽大俠擅學他人武功,違背了盟誓,乃引起整個武林,聯手殘殺岳家四十-口慘案,此事無人不知,而且昔年參與此事的同道,有數人在此,請同仁發表意見……。”

這次倒無太多人發表意見,因爲那些人既然參加了那件事,自知自己也有罪,所以都默不作答。

少女冷冷地道:

“能爲此事作證者。唯有岳家之人,試問證人在哪裡?若無岳家之人出面作證,何人能證明昔年是左世保造謠,污衊岳家驥偷學別人武功?”

此言一出,更是無人反駁,副幫主愕在臺上,無言以對,哪知幫主突然離座而起,道:

“本座可以證明,試問姑娘剛纔的話是否算數?”

少女斂衽道:

“小女子乃是左世保的師妹,自應爲師兄辯護,既然本幫主理案件力求公允,此案就該有人證出面。反之,甚難使人折服……”

幫主緩緩踱到臺邊,冷峻地道:

“以姑娘之見,何人作證,可以定案?”

少女道:

“此案之主要被害者,當然是岳家驥大俠,但此人已死,只得另覓岳家之人!因岳家尚有後人在世,若此人在場,當能作爲主要人證……”

幫主突然哈哈大笑道:

“如此說來,必須岳家驥死而復活了?”

少女道:

“小女子並非要死人作證,若有岳家後人出面也行,但必須另有一二與岳家驥交原之人作證,始能作數……”

幫主冷笑一聲道:

“假若岳家驥真的未死呢?”

少女哂然道:

“如果岳家驥真的末死,那是左世保的死期已至……。”

幫主伸手摘下金色面具,臺上臺下一片驚呼,而岳家宇竟全身顫慄,淚如雨下。

原來此人正是一代大俠岳家驥。

雖然岳家宇從未見過乃父之面,但父子的相貌自有許多相近之處,況且幫主剛纔的話,又可證明他就是岳家驥。

岳家宇正要大呼招喚,突感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沉聲道:

“小子,老夫剛纔的話你又忘了!”

岳家宇泫然道:

“難道幫主不是家父嗎?”

藍淼道:

“依老夫之見,此人絕非令尊,你還是等着瞧吧……”

此刻少女大爲震驚,對左世保道:

“師兄,岳家驥昔年沒有死麼?”

左世保忿然道:

“大概未死!他的墓中,不是他的屍體,師兄已經看過……。”

此刻幫主再戴上面具,冷峻地道:

“此案已定,犯人由本座自行處理,散會!”

幫主掠下臺,素轎已移到臺前,八個樂手奏起樂曲,幫主已進入轎中,由“一枝花”等人擁着離去。

而“鼓叟”則仍牽着左世保,跟在轎後離去。

岳家宇此刻內心激動,他認爲不管此人是不是父親,也應該親自去問一下。至於曾害過他們的少女,他此刻已無暇顧及了。

藍淼拉着他走出廣場,道:

“小子,你想着,令尊一生正大光明,自不會戴上面具,此其一,令尊不會當一個幫主。但最大可疑之處,乃是此人站在臺上,早巳看清了臺下任何人的面孔,假若他真是你的父親,豈有不認識你的道理?”

岳家宇肅然道:

“前輩的話自有道理,但此人又何必冒充家父之名?”

藍淼曬然道:

“這自然有他的打算:就象你我冒充在此臥底的道理一樣,總之,這太華幫中,有太多的秘密,我們必須先弄清副幫主、‘鼓叟’、‘一枝花’及‘南雞’、‘北駝’等人的企圖之後,再通知外面的人一鼓而下之……”

岳家宇道:

“前輩,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藍淼道:

“你暫時不必找那少女的麻煩,反正一旦擒獲左世保,那少女也逃不脫,我們必須先向副幫主等人接近,我看你再冒險一次,去找‘一枝花’,弄清幫主的身份,以及他們在此是否臥底!”

岳家宇道:

“晚輩遵命!前輩你住在何處?”

藍淼道:

“我住在金一航的屋子後面第三幢。我此刻就去見副幫主,五更前在此見面!你要小心了!萬一事敗,不必來此,可自行逃出此幫!”

岳家宇應聲而去,又奔向落雁峰頂,翻入堡中。

哪知他剛剛落在花叢之後,突見一條纖小身影在前面一晃而沒,隱隱看出,極象害他的少女。

他冷哼一聲,心道:

“只要被我遇上,就莫怪我無情……”

他這次奔到藏珍樓附近,已知“一枝花”住在六層上,不必再經過四五層,四下看看無人,一鶴沖天,在三樓飛檐上一點,上了第五層,再輕輕一彈,站在第六層室外。

交聞“一枝花”低聲道:

“小子,你進來吧!”

岳家宇暗吃一驚,心道:

“就憑這一手,比我高明得多了!”

他立即推窗掠入,尺見“一枝花”仍坐在蒲團上,冷冷地道:

“你又來幹什麼?”

岳家宇抱拳道:

“記得前輩曾說,今夜害左世保時,就可以遇見家父,以前輩之見,幫主就是家父麼?”

“一枝花”默然良久,微微搖頭道:

“老身雖然恨透了岳家驥,但也知道他青年俠行頗着,似不可能戴着面具,當上此幫幫主……。”

岳家宇肅然道:

“他如果不是家父,就必是壞人,自應與白道作對,左世保殘害家父,且與白道作對,應該是幫主的同路人纔對。爲何幫主反而出面證明,似乎非置他死地不可……”

“一枝花”哂然道:

“這也許是在作戲,若按本幫幫規,左世保犯了大罪。罪名成立,應交副幫主處理,但他卻親自要辦,依我猜想……”

岳家宇心中一動,道:

“前輩是說他們是一丘之貉?”

“一枝花”道:

“這不過是推測之辭!不過,此幫中人十分複雜,就以左世保的師妹來說,表面上雖然向着左世保,但依我推斷,她和左世保勢不兩立,卻抱着相反的目的……”

“怎麼?”岳家宇肅然道。

“她儘量開脫左世保的罪名,莫非是故意唱反調?”

“一枝花”點點頭道:

“這就是老身所說的,此幫中複雜的原因了!”

岳家宇道:

“莫非那少女不是左世保的師妹?”

“一枝花”道:

“不!應該是的,但這其中可能另有隱衷。”

岳家宇道:

“晚輩來此目的,前輩已瞭如指掌,前輩在此,目的可否告知……?”

“一枝花”冷冷地道:

“老身的相的和你相同,假若此幫幫主不是岳家驥,你就是老身的恩人,反之,他若是你父親,咱們恩仇相抵,各不相欠!”

岳家宇肅然道:

“前輩相信家父會殺死前輩的令兄麼?”

“一枝花”道:

“老身雖不相信,卻有人言之鑑鑑,在未弄清之先,岳家就是老身的仇人!”

岳家宇肅然抱拳道:

“晚輩與前輩目的相同,前輩答告知幫主住於何處?左世保押於何處!”

“一枝花”道:

“此樓後面,有一幢精緻小屋,即幫主的住所,而左世保也押在那裡!但老身不能不警告你,你的身手雖然了得,未必是幫主的敵手,此去危機重重,必須特別小心!一旦被擒,連老身等人……”

岳家宇肅然道:

“假若晚輩不幸被制,也不會說出前輩之事,前輩大可放心!”

“一枝花”道:

“小於,你要不要看看‘三字經’和‘百家姓’兩本奇書?”

岳家宇道:

“晚輩來此,主要爲了左世保,不想覬覦絕世秘笈,前輩好意,心領了……”

“一枝花”點點頭道:

“你倒也誠實,老身就是佩服這種一絲不苟之人,小子,老身現在撇開你我的仇恨不談,我要讓你看看‘三字經’那本奇書……”

岳家宇道:

“晚輩無心再研奇書,只想報仇雪恨,晚輩告辭了!”

說畢轉身穿窗而出,下了藏珍樓,只見那幢精緻的小屋中,燈光閃爍,似仍未睡。

岳家宇不敢大意,提氣輕身,掠到屋後,舔開窗紙向內望去。

只見左世保被鎖於大梁之上,他坐在地上,倚牆閉目養神,幫主坐在案前,正在揮筆寫字。

一張紙上寫滿了“殺”字,然後取過第二張,仍是“殺”字,似乎這個字總寫不好,立即擲筆而起,嘆道:

“殺與不殺,都在一念之間,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此賊雖然……”

岳家宇突然隱隱聞到一陣香風,回頭一看,只見害他的少女,已站在他身後約三步之處,正在向他點頭微笑。

這丫頭笑起來更加動人,有如白花齊綻,儀態萬千,岳家宇不敢出聲,卻以怒目相向。

那少女向他招招手,突然轉身掠至。

岳家宇心想,若不擒住此女,今後她必定搗亂,立即追去,那少女越過堡牆,又到了那個幽谷。

岳家宇冷笑道:

“古語說,得意而不可再往!你還想出花樣害人麼?”

雖然如此,他不得不暗暗戒備,因爲那汗巾和荷包中的迷粉,令人防不勝防。

到了谷底,少女突然站住,坐在一塊大石上,仍是向他微笑。

岳家宇站在一丈之外上風頭,不敢再靠近,冷峻地道:

“賤人!你爲什麼要害我?”

少女“格格”笑道:

“嶽大哥,你還沒有問我的姓名呢?”

岳家宇厲聲道:

“象你這種無恥的女人,還有什麼好名字?不過是春蘭秋菊一類俗名……”

少女道:

“我叫朱嫣紅!”

岳家宇道:

“我問你爲什麼要害我?”

朱嫣紅美眸連眨,道:

“我何時害你來?”

岳家宇沉聲道:

“你難道沒有……”他不好意思說出來。

朱嫣紅撇撇嘴道:

“你想得可真好啊!本姑娘豈能隨便和你……”

岳家宇沉聲道:

“那你爲什麼把我迷倒,又叫我狂奔百十里路?”

朱嫣紅“格格”大笑,花枝招展,道:

“吃飽了喝足了,不需要活動一下麼?你這人真是……”

岳家宇大怒,道:

“原來是你消遣我!”

朱嫣紅拍拍大石,道:

“嶽大哥,過來坐下麼!看你嚇成那個樣子!我又吃不了你!”

岳家宇冷笑道:

“誰是你的大哥!”

朱嫣紅道:

“叫你一聲大哥,是尊敬你,難道這也佔了你的便宜不成?”

岳家宇道:

“我且問你,左世保無惡不做,你爲什麼替他開脫?”

朱嫣紅道:

“他是我的師兄,總是自己人嘛!”

岳家宇道:

“如此說來,他做的惡事,你認方復無所謂了?”

“不!”朱嫣紅肅然道:

“他爲非作歹,我都知道,但爲了某種原因,我不希望他立刻死去!”

岳家宇道:

“爲什麼?”

朱嫣紅道:

“因爲他曾暗襲家師,不知家師是否仍活在世上,此刻我盡力爲他開脫,使他相信我,然後我再逼問他,他必能說實話!”

岳家宇哂然道:

“這就不對了!據西藏幽谷石洞中的石壁上記載令師收你爲徒,早在數十年前,豈能有你這等年輕的徒弟!”

朱嫣紅笑道:

“你上當了,那壁上的字跡,是別人鑿上的,其用意何在?我也弄不清楚,而且字跡上面說我是荷蘭人,真是荒天下之太唐!”

岳家宇知道谷中蘭鑿的,已在利用他學那“鶴形八掌”,然後她再偷藝。他沉聲道:

“可是我仍不信,那鶴形八掌真是你研出來的麼?”

朱嫣紅道:

“不是,那是家師研悟的,設若是我手創的豈能敗在你的手裡?”

岳家宇恍然大悟,道:

“依你的看法,太華幫幫主,是不是一代大俠岳家驥?”

朱嫣紅冷笑道:

“當然是了!除他之外,誰能統御那些高手?”

岳家宇心頭一沉,道:

“胡說!依我看八成是假的!”

朱嫣紅道:

“這件事我也不便和你爭執,反正不久自知。嶽大哥,那桃花酒可口麼?”

岳家宇勃然大怒,正要動手,突聞一陣衣袂飄風之聲來自身後。他悚然轉身,不由大吃一驚、原來幫主已站在他的身後約三步之地。

設若此人要偷襲他,八成無法閃避。

只見他面色甚是凝重,肅然道:

“原是岳家的後人麼?”

岳家宇肅然道:

“正是!”

幫主慨然一嘆,仰天悲聲道:

“二十年了!蒼天哪!你雖然作此殘酷安排,到底對我岳家驥不薄,今日能與吾兒團聚,吾願足矣……”

岳家宇肅然道:

“素聞家父爲人光明正大,怎能戴上面罩,幹此勾當?”

幫主肅然道:

“吾兒有所不知,爲父要報岳家四十一口血仇,不得不隱姓埋名!因仇人太多……”

岳家宇道:

“晚輩出道一年有餘,你既是我父,爲何不及早相認!”

幫主慨然道:

“爲父思你心切,非三言兩語所能形容,宇兒……讓我看看你……”

說着,就走過來,伸出兩臂,要擁抱他。岳家宇心中一動,立即閃了開去,道:

“前輩且慢,若你是我父,必知司馬龍其人,爲何不和他聯絡?”

幫主冷冷一哼道:

“好個孽子,連你老子也不認了,看掌!”

掌隨聲到,不帶風聲,由拍變抓,凌厲無比。岳家宇大吃一驚,若非昨夜誤飲桃花酒,內力與輕功增大,自信無法逃過這一抓。

急切中吸腹塌腰,斜閃一步,幫主不由一愕。陰聲道:

“好小子,有你的……”

岳家宇大喝一聲,以十成內力施出“鶴形八掌”第七式,罡風呼嘯,地震山搖。

幫主不退反進。兩掌一翻,劈、刀、拍、推,一口氣施出十一掌,最後一掌力道接實,“轟”地一聲,岳家宇多退了一步。

但他此刻深知對方略佔上風,他想收手也辦不到,集十二成內力,施出從未用過的第八式。

此招一出,狂飆形成一個漩渦,黃塵暴卷,土石橫飛,幫主雙掌平胸,力推而出。

一聲大震,塵霧中人影乍分。岳家宇喉中一熱,“咕嚕”噴出一口鮮血。

幫主身子搖了一陣,似比岳家宇好些。獰笑連連,再次向他抓來,就在這時,朱嫣紅已趁機到岳家宇身後,以傳音之術,道:

“佯作躺下,把他身上的‘三字經’和‘百家姓’真本盜來,你若無此秘笈,永遠不是敵手!”

“啪”地一聲,岳家宇肩頭中了一掌,應聲倒下地。

幫主不由微怒,沉聲道:

“本座第一次遇上如此年輕的高手,想試試他到底能接我幾招!丫頭你……”

朱嫣紅斂衽道:

“幫主請勿見責,小女子深知他的功力,非同小可,不但小女子敗在他的手中,連左世保也非敵手,小女子唯恐他傷了幫主!”

幫主冷冷一哼,朱嫣紅又道:

“其實小女子是白操心!幫主武功蓋世,怎會受傷。只是小女子一時情急,由不得人……。”

這丫頭口才伶俐,象對方這等老奸巨滑之人,也感受大爲受用,微微一哂,道:

“姑念你居心頗善,本座不再怪罪!你把他扛起來,咱們回去……”

朱嫣紅美目一轉,又斂衽道:

“幫主務請見諒男女授受不清!他這般年輕,小女子實不能……”

幫主又重重地哼了一聲,走到岳家宇身邊,仔細打量着,道:

“好小子!若非左世保揭開你的秘密,本座可能要上你的大當!只可惜你的運氣差點!當‘鼓叟’殺死金一航時,副幫主以爲沒有第三者看到,卻被左世保看到了……”

岳家宇心道:

“我的穴道根本未受制,設若我此刻突然發難,不知能否得手?但這種行爲,有欠光明,既然朱嫣紅要我盜他的‘三字經’和‘百家姓’秘笈,大概這兩本秘笈十分珍貴,我雖無興趣,總比留在此魔身上好些……”

幫主哈哈大笑道:

“本座冒充岳家驥,就是爲了引來這小子,因爲當今高手,除了本座之外,這小子最爲扎手……”

他挾起岳家宇,對朱嫣紅道:

“跟我回幫!”

二人向谷上掠去,岳家宇心道:

“他的秘笈,必是放在錦袍內袋之中,要出手就必須一,次得手,可別弄巧成拙……”

出了谷口,朱嫣紅道:

“請問幫主,依小女子看來,你的武功和這人的‘鶴形八掌’類似,不知是何道理?”

幫主微微一哼,道:

“大概是源出一門,只是這小子學的不全,難以與本座相提並論……”

朱嫣紅道:

“是的,幫主剛纔輕描淡寫地把他擊傷,而他卻好象出了全力,由此看來,他差得多了!”

幫主甚是得意,哂然道:

“雖然此子十分了得,怎奈本座有半甲子的火候,而他……”

岳家宇知道朱嫣紅有意引他說話,分散他的精神,突然雙手齊抓,左手抓向衣袋,右手抓向他的腎門穴。

“刷”地一聲,錦袍被抓裂,一個布包應手而落,但布包中掉出一本,落在地上。

在此同時,岳家宇另一手抓向幫主的腎門穴,雖已抓中,豈知這老魔端地了得,穴道移動,逃避一關。

岳家宇一抓上就知道失敗,只得用力一掙,脫出幫主的臂彎,躍出一丈之外,抖開布包,裡面有個小冊,封面上寫着:“百家姓”三字,另有一行小字:天下武學總彙。

幫主撿起另一個小冊子,岳家宇心想,那大概就是“三字經”了。

岳家宇有點失望,心想,這兩本秘笈,一定是“三字經”比較珍貴,因爲上面有絕世武學,這“百家姓”不過是一些武林高手的姓名,無甚大用。

哪知幫主大爲焦急,厲聲道:

“小子,你想要命的話,快點就拿過來!”

岳家宇冷笑道:

“命也要,秘笈也要,不信咱們再拚幾招!”

朱嫣紅在一邊大爲焦急,連使眼色,但岳家宇根本未看到。

幫主“喋喋”獰笑道:

“好小子,你的死期到了,這可怪不得我!”

岳家宇心道:

“我現在和他硬拚,實在划不來,不如先,問問他再說……”

他立即搖搖手,道:

“老魔,你別焦急!這玩藝對你有用,對我卻毫無用途,你若能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還給你!”

幫主冷峻地道:

“你想威脅老夫!嘿嘿!老夫豈能……”

岳家宇厲聲道:

“你若是不答應,我只要手上加勁,就把這冊子捏成紙屑!”

他看出這冊子對老魔很重要,這一手果然很靈,老魔嘿嘿冷笑道:

“小子,你有什麼問題,自管問吧!”

岳家宇道:

“你冒充家父必知家父的底細,家父是否已死?抑是仍活在世上?”

老魔獰笑道:

“死了!”

岳家宇沉聲道:

“你必須說實話,須知你我的功力相差有限,我的同道就在本幫附近,只要我長嘯一聲,他們立即趕來!”

老魔不能不信,其實他比岳家宇好不了多少,剛纔岳家宇施出“鶴形八掌”第八式,老魔雖未吐血,也差點昏倒。

老魔厲聲道:

“老夫何等身份?豈能對你說謊?”

岳家宇心中一涼,冷峻地道:

“是你殺的?”

老魔道:

“不是,是左世保殺的!”

岳家宇道:

“你是誰?”

老魔猶豫了一會,獰笑道:

“老夫‘萬里獨行’陶百壽!”

岳家宇斗然一震,他聽說過這號人物,名頭之高,遠在他師傅司馬龍之上。立即厲聲道:

“可是你役使左世保殺死家父的!”

“萬里獨行”陶百壽冷笑道:

“不錯!老夫叫左世保偷襲岳家驥,待他重傷倒地,失去抵抗力時,老夫突然出現,擊退左世保,佯作爲他療傷……”

岳家宇狠聲道:

“好個卑鄙的老賊!”

陶百壽道:

“岳家驥以爲老夫真的和他一條心。十分感激老夫,當他的重傷即將痊癒時,他竟把那位奇人傳他的九招鶴形掌法傳了老夫!”

岳家宇大吃一掠,這老魔果然比他多會一招,厲聲道:

“老賊,家父傳你武功,乃是有恩於你,你!……”

陶百壽道:

“老夫確知他已將所學的全部說出,正要向他下手,想不到突然來了一百多個厲害人物,老夫點了他的穴道,把燈吹滅自後窗溜走,岳家驥就在對方掌下喪生……”

岳家宇目眥皆裂,嘶聲道:

“老賊,那一百個高手,就是‘百家姓’上的人!”

陶百壽道:

“不錯!小子,還給我!”

岳家宇厲聲道:

“老賊,那一百個高手在何處?”

陶百壽心道:

“就讓你去自己送死也好!”立即陰聲道:

“黃山有個百姓谷,他們就隱在百姓谷中!”

岳家宇把小冊子往懷中一揣,回頭疾掠,道:

“老賊,我先去找那一百個仇人,回頭再找你算帳!”

陶百壽不由大怒,急起疾追,此賊號稱“萬里獨行”輕功自是了得,不到五六個起落,已堪堪追上。

突聞朱嫣紅大聲叫道:

“幫主,不好了!幫內起火了!”

岳家守回頭一看、果然太華幫中冒起濃煙,但陶百壽卻知道並非起火,而是一種狼煙(即狼矢曬乾燃燒起來、直衝雲霄而不散,古三帝王招諸候議事,即以此法聯絡)。這是太華幫中的暗號,乃是緊急之事,陶百壽對岳家宇厲聲道:

“小子,老夫現在無暇追你,但事後老夫追到天涯海角,也必須搶回那本‘百姓家’……”

說畢,向幫中疾掠而去。

岳家宇不由茫然,道:

“你到底是敵是友?”

朱嫣紅笑道:

“你隨便說好了!反正我對你沒有惡意!”

岳家宇道:

“既然這‘百家姓’之上,都是陶百壽仇人的名字,有何珍貴之處?爲何非搶回來不可?”

朱嫣紅道: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但我猜想,這‘百家姓’比‘三字經’更重要!”

岳家宇點點頭道:

“我相信你的猜測,幫中既然失火,諒是我方發動,我必須趕去相助!”

朱嫣紅道:

“錯了!那不是起火,而是一種狼煙訊號,有緊急事故時的聯絡方法!”

岳家宇道:

“你沒有說謊嗎?可別誤了我的大事!”

朱嫣紅道:

“放心吧,我不會騙你的,你現在耍去黃山百姓谷麼?”

岳家宇道:

“是的,現在陶萬壽已知我是冒充的,我也不必再到太華幫了,我想去見幾位前輩,再到黃出去一趟,因爲萬姓谷中那一百個高手中,必有一個是我的殺父仇人!”

朱嫣紅道:

“嶽大哥,我陪你一道去吧!”

岳家宇心道:

“和女人一道去,總是不便,況且她是敵是友,我還沒有弄清楚……”

岳家宇道:

“謝謝朱姑娘,我一個人去比較方便些!關於桃林坪酒缸中的菜花死蛇那件事,朱姑娘能告知原委麼?”

朱嫣紅道:

“這樣吧!我們邊走邊談如何?”

岳家宇抱拳道:

“那麼再會了!嶽某相信還有重見之日,希於白道中人犁庭掃穴之時,姑娘能作個內應!”

說畢,疾掠而去。

岳家宇心想,此去黃山百姓谷,必定兇險,若幾位前輩獲知此事,必不讓我一人前往,況且幾位未婚妻也必會要求同去,不如逕自去了。

心念一決,就向皖境黃山奔去。

岳家宇一邊奔馳,一邊取出“百家姓”秘笈,他本以爲秘笈上必是“趙錢孫李”等姓名,沒想到竟是十二頁圖畫。

而這些圖畫,都是動物,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原來是十二生肖。

第一頁是一隻潑墨大老鼠,在一隻大碗邊沿上繞行,這畫匠工夫是夠,只是意境不高。

第二頁是水彩畫,一隻金色巨牛,正在拖耙鋤地。

第三頁是一隻斑爛猛虎,站在高崗上,狂風吹倒了草木,猛虎仰天對明月而嘯。

第四頁是一隻白兔,在獵人兜捕之下,脫身鑽出草叢,去勢如箭。

第五頁是一條墨龍,在烏雲中張牙舞爪,半隱半現。

第六頁是一條巨蛇,自個洞探出巨頭,揚首吐信,作狀欲噬……

岳家宇茫然搖頭,心道:

“‘百家姓’上竟是十二生肖圖畫,真是出乎意料,由此看來,陶百壽珍視此書,必有道理。”

再往下當然是馬、羊、猴、雞、狗、豬,等姿態各有不同。

岳家宇心中一動,忖道:

“第一個圖畫,一隻大老鼠在碗邊疾繞,這表示老鼠身法靈巧,鼠從如意,暗示輕功應如老鼠之敏捷,假如這是招武功,必是以下盤步法爲主,類似八卦門的‘走玄箕入門心法’。第二頁老牛耕田,應該是一招‘金牛鋤地’,第三圖的猛虎,該是一招‘嘯月吟風’,第四圖的白兔,又是輕功中的閃避身法,第五圖的鳥龍,應爲一招‘雲龍之現’,第六圖的巨蛇該是一式‘白蛇吐信’,至於第七圖的白馬,揚首分鬃,有如天馬行宮,該是一招‘白駒過隙’……”

岳家宇心道:

“是了,無怪陶百壽不肯放鬆這本‘百家姓’了,原來上面是十二式武功,但是,若照推測的招式名稱,都是一些武林普通招式,如‘白蛇吐信’、‘金牛鋤地’及‘雲龍之現’等,未見玄奧!”

但他立即否定這種想法,心道:

“以陶百壽的身手,仍然覬覦,此書的招式,可知這些普通招式若湊合聯貫起來,定是非同小可。只不知爲何定名爲‘百家姓’?此書與‘百姓谷’又有什麼關係?”

他一直看到第十二個圖畫,確定自己的猜測不錯,乃是兩種武功,十種招式,但卻無暇研練。

七日後,他來到黃山正北的三口鎮,已是日薄崦嵫倦鳥投林之時,幾日來日夜奔波,到了地頭,也該好好點飲食,略事休息一下。

他進入一家飯莊,剛剛叫了酒萊,只聞身後一陣香風襲來,一位妙齡女郎,飄然而已,毫不客氣地坐在岳家宇對面,對小二大聲吩咐道:

“店家,再添一副杯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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