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當初,我做夢也沒想到欒麗傑會出現在我的生活裡一樣。我也沒想到她會離開我,離開她視若生命的女兒。
我們的家已經被檢察院搜查過,所有可疑的可能成爲證據的東西都被登記造冊拿走了。但是不知怎麼,欒麗傑把幾粒的灌滿*的膠囊僞裝成一般感冒藥隱藏了下來。
那是一個颳風下雨的夜晚,欒麗傑趁着夜裡去衛生間的機會毫不猶豫地把膠囊服了下去。服完藥,她還回來對睡意朦朧的我說,一楠,以後你要好好照顧女兒。我給你寫了一封信,寫在一個黑皮本子上,就放在我書房的那個抽屜裡。以後,我要是去坐牢了,你再打開看看。
“睡覺吧。哺乳期內你只會取保候審。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我都問過律師了,就是過了哺乳期法院量刑的時候也會從寬的,你就放心吧。把身體養好,把女兒養好。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嗯,我信得過你,我是我的好老公。”
然後,欒麗傑慢慢俯下身子,端詳着小悅悅熟睡的臉說:“乖女兒,你知道媽媽是多麼愛你嗎?等你長大了,不知道還能不能記住媽媽的摸樣。”
欒麗傑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那麼淡定從容,叫人一點都感覺不出她是在和自己的親人訣別。
第二天早晨,當我從睡夢中醒來。我看到欒麗傑面目青紫七竅流血,身體已經冷了。她死在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中間的被窩裡。她的雙手死死地抓住牀單,手指甲都摳出血來。看上去在死前她是承受了極大的痛苦……
我勉強用手機報警後,整個人也暈了過去。
是女兒堅強的啼哭聲把我驚醒的。我趕忙爬起來抱起孩子,這時候我也聽見了門外警察在拍門喊話並使圖撬門。
我趕緊打開門。警察衝了進來……
在經過整整兩天的留置調查,我才從公安局被放回家。我記得那又是一個雨天的中午。窗外大雨下得嘩嘩亂響,激得地上的白水滿是水泡。在我出門之前,經偵隊的一個警察見我神思恍惚,很好心地遞了一把廣告雨傘給我。我就打着傘,一步一步地往興華街走。崇寧市公安局大院距離興華街不是非常遠。
我去公安局前,孩子已經被我通知朱文秋接走。被留置調查的這兩天裡,警方在對我進行細緻盤問和對欒麗傑屍檢的同時,又對我的家裡進行了徹底搜查,他們找到了欒麗傑寫在一個黑皮筆記本上的遺書。遺書的內容和屍檢的結果有力地支持了欒麗傑服用*自殺的結論。她的死,用句*時的套話說就是畏罪自殺,自絕於黨和人民。
我蓬頭垢面地一路踉蹌走回到商務局的家裡。一上到三樓,首先就看到對門一位退休的商務局副局長家門上貼了很多黃表紙硃砂畫的符和一張大紅紙剪的鐘馗像。
我打開門。進到屋裡,欒麗傑的屍體早已被運走。搜查過的房間顯得凌亂不堪。我像一個行屍走肉一樣茫然地坐在沙發上。心中恍然想起,前年夏天就是在這裡,我蹲下身給欒麗傑洗腳的往事……
我想起那句李清照的詞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在我思緒胡亂的茫然回憶裡,夜晚無聲息地來臨了。按說這是一個剛剛橫死過人的凶宅,聽着窗外淅瀝的雨聲,我一個人坐在黑暗裡竟然沒有一點害怕的感覺。
我知道,這是因爲那個死去了的人是我親愛的那個。我甚至願意她的一縷幽魂能在這雨夜裡來和我見面。狠心的女人,你怎麼就忍心拋卻你的丈夫和女兒,一個人走上絕路……
姐,你還記得那個雨天嗎,我們一起在鹹安湖看鴛鴦;你還記得那個雨天嗎,我們在樓下的雨地裡相偎相抱……
姐,我愛你。
夜深了,我沒有開燈。而是默默地在這個依然充滿着她氣息的屋子裡到處走動。最後,我來到臥室裡,透過窗外投進的幽光,我看到那張大牀上凌亂的被褥。沒有片刻的猶豫,我脫了外衣掀起被子就躺下來,躺在欒麗傑死去的那個位置。枕巾應該是被法醫拿走了,我就抱着她枕過的枕頭翩然入夢。睡夢裡,我又和欒麗傑在這牀上肌膚相親,愛慾相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