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瞳宇臺。天帝面朝萬里雲海負手而立,近身之處兮夜恭敬正立。
“聽說你今日去了趟魔界?”
兮夜心中一顫,他早知天帝不可能全然信他,往日一直謹慎,得知天離一事後急心毀其屍身,倒大意了此事。
“回陛下,兮夜今日知曉一件大事,爲加以求證,不得不冒險去趟魔界。”
“是何等大事?”
“回陛下,魔界天離護法已故,命喪無殤之手。”
“無殤殺了天離?”天帝未有吃驚,神色平淡看向兮夜。
兮夜心中暗道不妙:“陛下,知道?”
“兮夜,此處只有你我二人,朕不必再陪你做戲,你也不妨將事情一五一十說出。”
“兮夜不解。”俯身道。
天帝鼻息出氣笑了兩聲:“如今天地雖分六界,但六界王者朝夕更替,也無權赴天魔之約。”
“天魔之約?”兮夜擡頭問道。
“千年前三界不通,遂定下天魔之約,一百年一見。三界君王,共商天地設計?。但自那件事後,天魔之約一直塵封作罷,須有天帝、魔君和人皇同在方可。”說罷低眼看着兮夜,“是真正爲天地認可的魔君,並非隨意一個登上其位之人。”
兮夜聽出天帝暗諷,卻仍不動聲色。
“你還不懂朕之意?”天帝道,“朕與無殤位列天魔兩界王者,朕雖無法洞知他所作所爲,但至少能判斷真假。你扮無殤練就萬血魔珠,又派假無殤鎮守魔界之事,當真以爲朕不知道?”
天帝雖有厲色,卻未憤怒,兮夜嘴角勾起緩緩直身:“既如此,陛下爲何不早揭穿兮夜,非至今日?”
“朕自然有朕的打算。”
兮夜望着天帝深邃目光笑起:“你是想借我的手,除掉無殤。”
天帝沒有否認,話鋒轉到別處:“你此次來找朕,不正是希望朕能幫你探到魔界餘黨所藏之所。若朕所料不錯,那些餘黨皆是無殤的人吧?”
“沒錯,當初那三千三百三十三個魔者便出此處。”兮夜並不懼天帝,他很好奇天帝接下來想做些什麼。
“你想對那些餘黨做什麼,朕不管。朕可以幫你,只要你答應朕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兮夜竊笑,只要心有妄念,一切皆易。
“你除掉無殤獨攬魔界大權後,朕會新封你爲新魔君,名正言順的魔君。但從此你要對朕稱臣,魔界永遠爲天界附屬,住在朕給你們安排的地方,沒有朕的指令不許上天。”
兮夜楞了片刻,忽而大笑,似聽到一個十分可笑的笑話,直到天帝面容不悅時才道:“原來天帝打的是這個主意。你知道無殤所在一日,絕不可能臣服於天。甚至能合六界還三界,再次與你並肩而立。你統天地已一千年,連人皇都自稱天子,恐怕只有還未歸順的魔界是天帝的心腹大患!”
“兮夜!”天帝勃然大怒,“朕不是非要你不可。若你再胡言亂語,朕定不饒你。”
兮夜稍稍收斂:“此事重大,不知天帝可否給兮夜時間考慮?”
“你儘可在此考慮,朕也沒什麼事。”
兮夜記起來時天帝已將四面閉鎖,如今萬血魔珠在手,他並不怕天帝,只是還需要他,不得不虛與委蛇一番。
“方纔兮夜出言衝撞,還望天帝恕罪。兮夜若能打敗無殤,一統魔界,願臣服天帝揮下。”拱手拜道。
天帝輕笑:“很好,但你此番答應太快,朕又如何能信你的真心?”
“陛下想要怎樣?”
天帝攤開手,手心召出琉玉簡:“琉玉簡乃朕隨身至寶,其刻下印記不可輕解。若你真有心臣服,就讓琉玉簡在你身上留下印記,待凌霄寶殿冊你爲魔界之君時,印記自消。”
兮夜眉宇緊皺,沒想到天帝竟有此招。琉玉簡他也是知道。當初琉玉簡施下封印,連無殤也不得不借助玉璽和幽冥玉兩方力量才得以破除。
今次如若他不答應,恐怕當即便要與天帝翻臉,他知道天帝這麼多事,天帝定不會留他。但他倒不會死在此處,天界留不住他,只是這樣一來等於昭告天下那些事乃他兮夜所爲,無殤不僅重獲名聲又受萬人擁戴,那他做的這一切又是爲了什麼?不,只是殺了無殤太輕而易舉,他要的很多。
兮夜低垂凝思的臉終於擡起:“兮夜願意。”他一字字吐出,眸光中隱藏起他併吞六界,一統天下的野心。
“好,待封印刻下,朕馬上開啓瞳宇,助你之力。”將琉玉簡置於兮夜額前,“既願臣服,朕就再提醒你一件事。無殤與天離的關係你應當比朕更清楚。是所謂取其靈魄有利,還是瞞天過海騙過世人得益,還需你細細思量。”
兮夜聞言霎時通徹,悟到自己可能已入他陷阱。眉心一痛,印記刻下。
“噗……”殷血染紅一旁桃花。
陪在其旁的雲傾見狀忙將羽玄女扶住:“你怎麼樣?”
羽玄女施術稍稍調息後道:“天帝破了我以靈力施下的結界。天離一定出了事,否則僅以天帝之力不可破。”
雲傾將其扶到一旁白玉凳上坐穩後道:“不如用水月鏡一看?”
羽玄女輕輕搖頭:“水月鏡雖可窺視衆界,但每用一次便受損一次,是以若要重新開啓還需一段時間。”說罷擡眼望着雲傾,“你若想去,便去吧。天帝貫注靈力破我結界,也應受了不輕的傷,暫時不會顧得上你。”
雲傾確實在想如若天離有事,素荷怎樣?但他聽罷卻忽然淡笑起來,惹得羽玄女面露疑惑。
“羽皊,你爲何總是如此替我着想?”
羽玄女稍楞,脫口而出:“有什麼不對麼?”
“太古之境時,無殤說,我若真想護誰,該是至始至終未離我身邊那人才是。”雲傾走到她身前四目凝視,“此次迴天,你於靈霄殿上將我救走,不顧天帝神臣……”
羽玄女擡手示意他莫再說下去:“我做這些不是爲了讓你感激,更不想你因爲報答而和我在一起。這些年,你對素荷之情我看在眼裡,雖偶有嫉妒,但多是羨慕。雲中君,有件事你絕不會知道,早在很久之前,我心中便種下了因,此後不論結果怎樣我都可承受。”
她很久沒再叫他雲中君,雲傾心房驀地一顫,似有什麼涌上心頭,迷霧中卻看不清。
“這些天我想了很久。當你告訴我素荷一定還活着時,我很高興。但這份高興裡,卻少了一份情愫的流動。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或許是漸漸放下。”
自瓊瑤羽林長居以來,羽玄女從未笑得那麼開心,但她仍道:“等你完全放下時,若還願找我,只要你回頭,我一直在。”
那刻的羽玄女竟有些不像她,好似少女初顯心思又逢春,但她的話卻像極了她。雲傾回神一想,其實,不也正好像極了自己。
“我答應素荷,靜觀天宮異動。至於天離,我相信無殤自有謀略,無需我們插手。”
“可若她找你,你依然會去?”
雲傾笑起:“我若不去,還是你心中的雲中君麼?”
羽玄女聞他之言眼波流轉,低眉暗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