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低下身子，無殤與素荷互相攙扶坐於其背。金翼展翅高飛，飛過深陷的山谷。臨高處時，素荷忽而記起浮河中的幽芙渠，探頭望去，卻再見不到那幽幽微光。莫非她看錯了？可是，她當絕不會錯。
身旁無殤驀地發出一聲呻吟，身體冰冷，素荷忙將身上無殤衣衫與他披上。“你傷得更重。”無殤推辭。
“我修爲更深。”素荷將衣衫拉緊，“好些了嗎？”
“頭有些疼。”
素荷朝兩旁看了看：“這裡還有許多空處，你可以將頭……靠在我背上。”
儘管不是躺在她懷中，此刻的無殤也已滿足。
金翼鳳凰將他二人放在山洞一里之外，離開前鳳珠不停在二人身上掃視。不一會又停下，深吸口氣朝他二人吹去。素荷感到一股暖意從血脈中流過，帶回她的所有力氣。轉身，無殤臉色亦好了很多。鳳凰笑了笑，向無殤點頭後離開。她竟才知道，鳳凰也有表情。
“你一定有很多話想問我。”無殤盯着素荷遠望鳳凰飛去的雙眼。
素荷收回目光：“確有很多。但既然你說這是秘密，定不想爲人知曉。我沒有坦誠自己的一切，又有何資格問你。”話雖如此，她心中卻十分奇怪，她從不知道無殤與鳳凰有何聯繫。所以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她並不瞭解無殤的全部，二是面前這個人並非無殤。最可怕的是，這兩者機會均等。
無殤對他所言竟顯出難得得陰鬱，他半垂着頭，滿腹心事。素荷嘴角忽而彎起，該滿懷心思的該是自己纔是，怎的傳染了他人。
“我們是否曾經相識？”無殤兀得冒出一句。
素荷心中跳動霎時停了一拍：“你並沒有見過我。”她沒有撒謊，“爲什麼這樣問？”
“只是覺得你很不一樣。”無殤又笑起來，眼眸通澈，“天離和魅兒，都不曾讓我如此。”
她覺得不該再繼續這樣的對話，但她無法停止：“也許在未來的某日，你會得償所願。”
“會麼？”無殤雙眼一亮，轉瞬又暗了下去，“可惜……癡願而已。”
她該如何告訴他以後的事，該如何傾訴他們的感情與牽扯？她不能說。
素荷轉頭望他，無殤試圖用笑容掩飾得低落模樣令她心疼。只這一路，多少次，她的話已在口邊卻欲說還休。剋制如此強烈的情感，縱然是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路上很安靜，風兒吹彎半人高的綠草，撥弄着他們的衣衫，彷彿片刻前的生死一剎已是千百年的古老傳言。天空是難以言說的湛藍，白雲悠悠飄浮，偶有一兩縷陽光照着他們前行的道路。
一切美的不像話，乾淨純潔，靜謐祥和，任最挑剔的人也無法說出此處的缺點。行走中的無殤突然停下腳步，素荷回身望他。一縷陽光稀鬆落在無殤臉上，那份稚嫩中亦有了一份堅韌，他伸出一雙修長白皙，還未歷經風霜的手握在素荷掌心，說了一句素荷從未聽過，也未想過會聽到的話語：“素荷，你可願，做無殤的妻子？”
一句話盈溼眼眶，連她的雙手都忘了退出。
“我知道自己的貿然，但我的心告訴我你不會反感。我常察覺你在盡力隱藏什麼，今日浮水之後我更加確認，那是對我的愛。我不知道你的過去，你的未來，你想做的事，甚至你的樣貌，身份，法術，對我來說都不重要。如果你願意，我想現在就娶你。”
素荷朝後縮了縮手，卻被無殤緊緊握住：“我們相識不過數日。”
“真的嗎？”無殤盯着她的眼睛，“你真的，是初初見我？”
望着他的雙眼，她無法撒謊：“這太過突然，你爲何……”
“我不喜歡等機會，而想去創造。我知道，我能爲我的決定負責；我知道，我不說，定會抱憾一身。”
“一身很長。”
“可我只爭當下。”
“我想冷靜一會。”
無殤沒有再逼她，脣邊泛上苦笑，低眉一瞬滿是哀愁：“我帶你去九鳳湖。”
素荷沒有問他爲什麼要帶她去那，她還沉寂在方纔的驚訝中，喘不過氣。她從沒有和無殤成婚，甚至無人提過這件事。兩人在一起，就像手之左右，命中註定。
她一到那就明白九鳳湖名字的由來。九條鳳凰飛身於碧綠湖水之上，方纔送他們脫險的金翼鳳凰正和一旁的銀翅鳳凰上下舞動，豔如驕陽的火鳳與通體冰藍的水鳳如膠似漆，其餘五隻不停擺成她看不懂的圖案，晴空之下，將碧水映得五光十色。再仔細看，五光十色的是湖底石子，恍如幽冥玉染成的湖水，一碧萬頃。
“可否借你耳墜一用。”
素荷猶豫一瞬，將右耳耳墜摘下放在他手中。
“真美。”無殤凝視耳墜良久，“有名字嗎？”
“幽芙渠。”素荷回道。
無殤正抿脣觀賞，驀地手心朝外，伸臂拋出，幽芙渠隨之墜入湖心。
“你做什麼？”素荷之驚自是非同小可。
“如此美玉我當然想永久留下。這九鳳湖是天地靈氣之源，養上百千年，耳墜與湖水玉石相融相長，等它成形後再取出，佩戴於身，定是十分合適。”無殤雙眸一轉，燦而笑起，“幽芙渠是個好名字，待玉養成，佩戴之時，便喚她‘幽冥玉’如何？”
素荷已顧不上痛失之情，雙目愣住盯着無殤。
她的幽芙渠，他的幽冥玉，她的蓮池水，他的鳳湖石。她呆呆望着眼前這個人，望着她的命中註定。
無殤卻似有些慌了：“我和你開個玩笑，你別生氣。說好只是借而已，還給你。”他從衣袖取出耳墜，攤開素荷掌心，重新放回。
素荷捧着幽芙渠，嘴角似笑非笑，眼中淚已成珠，滑落臉頰，被面紗遮掩。
“對不起，我無意害你傷心。”無殤神情嚴肅，略帶自責。
“好。”
“什麼？”無殤一怔。
“來此之前，你問了我一個問題。我的答案是，好，我願意。”素荷止住眼淚，唯剩笑意，四目相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