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之後,待十日過了,如海便去吏部報道了。這吏部尚書正是昔日的如海的同年,亦是聖上的心腹,許顯,字昭之。
當年同在翰林院做編修時頗有幾分交情,只是後來,如海爲母丁憂,起復後便直接去了維揚地界,因此也就淡了下來,但現在同爲聖上的心腹,面上仍是親親熱熱的。
如海剛回京,對京中形勢並不如何瞭解。
於是去衙門裡的第一日,下班之後,昭之就約如海去吃酒,因是自己的上司,且如海對京中形勢並不十分了解,也想借機去打探一二,於是便同意了,打發隨身跟來的小廝家去與賈敏報信。
二人便一同乘車去了京中近日來頗爲有名的,明月樓。其中最爲有名的一道菜便是二十四橋明月夜。許昭之早已定了一個雅間,二人並一些是許昭之心腹的同僚一起落座了,竟還有頗有富餘。
一行人先客套一番,便開始說起一些朝堂上的事。現今太子雖去年早些時候因其母族的事被皇帝下令思過,但今年過年的時候已被放了出來,聖上待他也一如從前,但對當今丞相的嫡女,如今的貴妃所出的七皇子已然十分重視,現今正叫他管着刑部,而對四皇子的態度就有些微妙了,算不上重視,卻又叫其管着戶部。其他的皇子要麼就還未長大,要麼就不受皇帝重視,在家賦閒,因此便略過不提。
如海只是聽着,時不時在不重要的事情上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卻也並不多言。
待宴席結束,如海已經將京中的形勢摸得七七八八了,現今皇上年事已高,底下的皇子便不安分了起來,朝堂之中也明裡暗裡的已經站了隊。聽許顯的口風他們便是太子黨,其實倒不若說是,皇帝讓他們去做太子黨。早些年,太子與皇帝還父子情深的時候,皇帝將一些自己的心腹都介紹給了太子。
只是近些年來,太子日漸年長,皇帝卻日益衰老,再不似早年時的英明,對於兒子們也少了溫情。對太子更是防備多於親情。如此一來,這些人的地位便有些尷尬了。
待如海回到家,便即刻叫人去把士隱叫到書房中來,只說有事相商。
待士隱來到書房之後,便屏退左右,與士隱講起今日的見聞。
如海有些猶豫到底是站誰的隊。
士隱雖知日後是四皇子奪得大寶,但如今也並不可多說。只說:“做臣子,上位者最愛的便是中心的,如海你不妨先做個忠君之人,再徐徐圖之。”
如海便一直是保持中立,並不接受任何一方的拉攏。
說來也怪,太子及七皇子一直派人來拉攏他,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四皇子卻一直未派人,說起來如海域四皇子有舊,在維揚地界也是一起辦過案的,卻並未見他私底下又任何親近的舉動。
如海與士隱說起來的時候亦是嘖嘖稱奇。在京中的這半年裡,如海也算是看出來一些門道,聖上並不喜歡自己的兒子結黨,只是擡出四皇子與七皇子來與太子打擂臺。顯然四皇子並未中招,反倒是太子與七皇子鬥得跟烏雞眼似的。
到了夏季,皇帝去避暑,讓七皇子監國,帶上太子,四皇子及十七皇子一起去了避暑山莊。只是在這避暑山莊,卻發生了一件大事。太子被皇帝以“窺伺帝蹤,欲意圖謀不軌”的名頭廢了,圈禁起來。
因如海等並未隨侍,因此具體情況一概不知。
七皇子因此也囂張起來,認定自己必登大寶,行事之間頗有些放縱。
就在大家都以爲太子這下要倒臺了的時候。
誰知未過幾個月,到了快秋日裡的時候,皇帝又將太子放出來了,並又立了其爲太子。說是做夢夢見先皇后了,又憶起了太子,到底對太子有些父子情,便再給他一次機會云云。
只是太子因被圈了幾月,受了些苦,消瘦了許多,也變得沉默寡言了。
待到中秋時節,皇帝大宴羣臣。
皇帝照例說了一些鼓勵的話,便宣佈開席了。
這種宴會不要指望能吃到多少山珍美味,玉盤珍饈。菜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待開席之後早已涼透了,也只那幾塊小糕點還尚能入口。
王公大臣等自是在太和殿與皇帝一同,女眷則是由太后那邊開席面。
這兩邊皆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只是暗地裡,另一邊,太子的心腹卻一直在勸太子:“太子殿下,早些動手吧,遲了時機過了便。。。”
太子卻仍有些猶豫。“只是他到底是我的父親,我不能。。。。”
“太子殿下您把他當父親,他卻沒把您當兒子!別猶豫了,快些動手吧!”
太子本人並不是想謀反的,只是身邊的人都在逼他,他也確實退無可退。他閉上眼,想起來早年自己對父親的濡慕,想起了父親爲自己啓蒙,檢查功課。亦想起了聖上進些時候對他的打壓。
又過了一會,久到心腹等又要催他拿主意時,他才睜開眼,淡淡的說了一句:“告訴將軍,動手吧。”
這廂如海等宴席剛吃到一半,便有一羣軍士衝了進來,劫持了皇帝。
太子緩緩從外面走進來,身後跟着一個拿着筆墨紙硯的小太監。
太子走到皇帝跟前。
皇帝冷笑一聲:“你這是要謀反?”
太子並不理會,只將筆墨紙硯擺好,說:“父皇寫吧。”
皇帝氣極了:“逆子!朕不會寫的!傳位與你這個不忠不孝之人乃是誤國!”
太子似乎也很有耐心,也不催皇帝,只是捧着筆站在一遍。
這時情況突生變故,七皇子從座位上站起來,鼓了兩下掌,“好極好極,這真是我吃過最有趣的一次中秋宴了。”
一時又從外面走進來一羣軍士,其中領頭的人走向七皇子,大聲稟報:“殿下,外面的人都已控制住了!”
七皇子說:“好極好極。”又指向皇帝及太子:“將他倆拿下!且去封鎖宮門!任何人不得出入!女眷那邊也派人去!好好的照顧他們”說話時眼睛卻掃向各位大臣。
這是要以各位大臣的家眷爲質了。
而此時,外面的人絲毫不知宮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事情。
皇帝已經有些暴怒了,只是太子卻仍是那副沉默又冷漠的樣子。
在如海看來,太子似乎有些萬事不上心的感覺,現在似乎也在盯着不知何處在想些什麼與現在情形無關的事情。
太子到現在依舊無子,只有一個太子妃所出的女兒,但也是有打孃胎裡就帶出來的弱症,整日裡都要吃藥,在在藥罐子裡泡着。
若說是太子對太子妃一往情深倒也不是,畢竟若是情有獨鍾,後院裡又怎麼會有那麼多姬妾呢?
說到底太子也是一個可憐人,他的父親早年裡逼他要有儲君風範,不可行差踏錯;近年裡又逼他做個荒唐的人。他的幕僚們早年是想得到他父親的重用,近年裡則是想要從龍之功的榮耀。沒有在意他真的想要什麼,他從來都是被推着走。
待七皇子將兵力部署好之後,便將太子及皇帝“請”到了御書房,要皇帝在他早就擬好的聖旨上蓋章。
皇帝自然是不從的,只是在七皇子看來這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他也並不急,只耐着性子最後一次扮演好兒子的角色。
另一邊,十七皇子仗着年紀小,又討太后歡心,便在女眷那一邊的席上。待事發之時,他察覺不對,便從副殿裡溜了出去。
那時宮中還是一片混亂,自是無人管他。他趁亂逃回自己的寢宮,又在寢宮裡找到自己往日裡偷溜出宮是所穿的小太監的衣服,他即刻換上了。想了想,他又拿上了皇帝昔日給他刻的一方小印,又拿上了慈寧宮的腰牌,並上次出宮時沒用完的散碎銀兩。
說來也是他走運,太子謀反不知爲何並未下令封鎖宮門,他十分順利的便出了宮,待七皇子下令封鎖宮門的時候,他早已脫身了。
他本想出了宮便僱個馬車去四皇子府上的,只是現在夜深了,早已沒有了可以僱傭的馬車,在宮門前的都是等宮中宴席完畢,接自家主子回府的。
他正愁着呢,突然看見一張有些面熟的臉,仔細想了想纔想起是去年在揚州時,林如海家中的小廝。
這小廝因父母早亡,家中也無其他親族,便也隨如海來了京中。
他本想叫那小廝直接送自己去四皇子府上,只是這小廝剛來京中,也並不知道如何去四皇子府,十七皇子去的也不多,每次也都是坐馬車,也並不留心。
因此無法,只好先去了林如海的府上。
他先是假意找黛玉頑,黛玉早已睡了,又被他鬧起來。
只是家中主事的兩個人又現在都在宮中,下人們都無法,只得由他去了。
他悄悄得與黛玉說明了現今宮中的情況,又問黛玉府中現下最可依賴的人是誰,黛玉自然是說了士隱。
於是二人又一同去找士隱,與士隱講明情況。
士隱知道今日有大事發生,只是並不知道有何事發生,便並未睡,此番從十七皇子的話中聽說太子謀反了,才知原來是這樣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