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過完年, 冬去春來,下個月便是大選了。
薛寶釵叫薛蟠備了厚禮,又找了一個機靈的小廝與那戶部的掌戶籍的主事送去, 且話裡話外又透出自家與當朝閣老林如海的夫人十分熟稔。財帛動人心, 那主事看到這麼多寶貝時早已心動了, 便同意了, 不過是在戶籍上少記一筆, 上峰怪下來他也可以推脫說老眼昏花,且他今年底便要告老了,最壞不過是提前告老罷了, 哪裡有不應的道理?
上次選侍讀時,薛姨媽也託了王夫人上下活動, 只是雖然錢花了不少, 最後該辦的事, 卻還是沒有辦成,寶釵不禁在心中暗暗感嘆, 到底還是炙手可熱的林家的招牌好用。其實她哪裡知道,那是王夫人拿了錢卻根本沒有依照說好的幫她活動,此番是她自己去,錢都花到了實處,自然就辦成了。
寶釵生得美, 且又能忍, 也有些心機, 待過了這一關, 其他後面的選拔便無甚懸念了, 只待最終一步---殿選。若過了,便是宮妃, 沒過便打發回家婚配。
還有另一件事,待這次大選之後,元春就要被遣出宮,她也到了二十歲,要被放出宮了。
說起來上一世元春是晉封爲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十分怪異,倒像是她做女史纔是正職一樣。且兩個字的封號並不常見,多是諡號,只是賈家之人卻像並未發現其中的怪異之處一樣。
其實元春封妃的真正原因是因爲秦可卿,她是靠秦可卿的死,封的妃。
靠的是秦可卿與賈珍扒灰的消息。
秦可卿是太子的私生女,這對皇家來說這是一個無法忍受的醜聞,元春便是因爲檢舉有功而被封妃,只是她卻也未想到,在皇家眼中,她也是一個礙事的人。
太子雖因謀反被圈禁,但依舊是皇家之人,太子的私生女雖未上宗譜,但依舊也是皇家的人,流着皇家的血。
當初賈家求娶秦可卿時永昌帝亦知,甚至因此對他們家多有優待,誰知賈家竟如此折辱於她,皇帝雖不說,但心裡還是氣着的,只是上皇猶在,且因上皇身體抱恙,不可生氣,此等醜聞永昌帝怕上皇震怒亦未告知上皇。而上皇頗爲敬重老臣,就連他們的後代也多有厚待,因此皇帝便暫且按捺下來,待上皇駕崩之後,纔對賈家下手。
這一世因出現了士隱這個變數,因而太子被救了下來,並未如上一世一般,搶救不及死去,秦可卿亦未嫁給賈蓉,元春也因此並未封妃。
待到殿選,永昌帝可有可無的露了個面,永昌帝不大重女色,多是太后和皇后看上他就應了,到寶釵時。太后年紀大了,最喜歡有些富態的女子,見寶釵生的只見臉若銀盆,眼同水杏,脣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便多了幾分喜愛,又與永昌帝笑道:“哀家很喜歡這孩子。”又叫寶釵走上前來,好叫她仔細看看,又問了寶釵一些問題,見她進退有度,從容大方,便又添了幾分滿意。永昌帝見她頗爲規矩,便也多了幾分好感,加之太后十分喜愛,因此也留了她的牌子。
過了幾日,大選完畢,一些如寶釵等無甚背景的都封了婕妤,待到初次承寵之後再封爲嬪,而其他一些家中有背景的便是分別封嬪或者妃。
至於爲何元春不若如此,而是進宮做的女史呢?乃是因爲她是小選入得宮,上皇年老之後便不在經常進行大選,而元春又想進宮,搏一搏那富貴,便只得小選進宮。
此番她的青春韶光都埋在宮裡了,出宮已是二十歲了,若還想嫁人,也只能做繼室了,富貴未搏到,反而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年華,不知道她悔也不悔。不過這些都是她自己的選擇,種什麼因,得什麼果,怨不得別人。
那日出宮之後,元春回到家中,並未有多少人來迎她,她昔日的閨房如今也落了灰,彷彿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今日回來了。她沉默的坐了一會,離家的這幾年,她在宮中提心吊膽的,小心翼翼,多少個夜晚輾轉反側,不得入眠,到頭來卻是一場空。
抱琴也跟着自家小姐一起沉默。
過了好一會,元春才說,“抱琴,叫水,伺候我梳洗。”抱琴沉默的去了。
待梳洗完畢之後,她便去拜見賈母,賈母還在病着,見她回來了,卻是抱着她失聲痛哭:“我苦命的元春!今後可怎麼辦!”元春心中也是一片苦澀,卻還要強做笑容,甚至還要安慰賈母,勸慰了好一番,賈母才平靜下來。
又問她:“見過你母親不曾?”元春自是說先來拜見賈母了,還未見過王夫人。賈母便讓她走了,叫她去見王夫人。
待見到王夫人,母女二人又是一番痛哭,王夫人悔的腸子都青了,若當初不讓元春進宮博那縹緲的潑天富貴,如今元春應該與她其他的閨中好友一般,嫁與他人,孩子都該有幾個了。不像如今,什麼也爲落着,只是千金難買早知道,對於此事,無論是賈母還是王夫人皆是無可奈何。
好一會王夫人才緩過來,拭了淚,又叫丫頭伺候着潔了面,重新上了妝。又問元春日後有何打算,元春自己也不知,亦是沉默不語,王夫人嘆了一口氣,也不再問下去了。
寶玉見姐姐回來了,自是十分高興,他還隱約記得小時候元春教自己讀書認字的情境,所有人皆是憂心忡忡,只有他還不懂事的爲元春開心,覺得大家又可以常常在一起了。
而等過幾日,寶釵大選得選入宮的消息傳過來了之後,王夫人氣的砸了花瓶,又抱着元春哭了一場:“我苦命的兒,你不過是時運不濟,哪裡比不上寶釵那小蹄子!”元春沉默不語,自回家以來,她大部分時候都是沉默的,尤其是提到與宮裡有關的事情時,她更一言不發。
且自她回家以來,寶玉的好日子就到了頭,每日裡她發了狠似的都監督寶玉讀書,寫字,倒比賈政還要更嚴格一些。寶玉自是苦不堪言,可卻也沒辦法,只得日日加倍努力學習,上課也比往日裡用心了許多,一時間到時真的進步了不少。就連賈政偶爾抽查功課,問他時,他也答得上來,有時候竟也又驚人之語,賈政對他也改觀了許多,碰見他也是和顏悅色。
因此,對於這樣的生活不悅的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