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英蓮也已經十三歲了, 隨着封氏一起學着掌家,只是她對這些事卻頗爲不耐煩。封氏對此也頗爲無奈,“你如何在這方面像極了你父親?如今不學着通曉這些事務, 待日後可怎麼辦?”英蓮卻只是嘟囔着:“日後就日後再說。”封氏對此亦是無計可施, 也不怎麼逼英蓮。所以說把英蓮寵成如今這番目下無塵的樣子, 封氏亦有責任。
因此英蓮如今與庶務竟是半點不通, 就連只有十歲的黛玉在這方面也比英蓮強。
許是因爲年紀大了, 賈敏自生產以後,一直身子有些不爽利,雖大病沒有, 但小病卻是不斷,尤其畏寒, 且因之前寒哥兒年紀小, 牽住了賈敏的所有注意力, 因此內宅之事大多都是由黛玉來處理,黛玉因此歷練了不少。
英蓮自來京城之後, 因爲年紀大了,士隱及封氏便拘着她,不許她出門,因此她最近頗有些悶悶不樂。
而士隱,近日裡因爲薛家之事, 要去廟裡還願。英蓮便想要跟着一起去, 士隱怕到時候她亂跑, 便也讓封氏與她一起, 一家三口一同在士隱休沐之日, 去了廟裡。
西門外的廟叫大悲寺,聽說很是靈驗, 士隱也不拘什麼,只求個心安,便選了這家去拜。
英蓮對這些不大信,她的態度是孔聖人的“敬鬼神而遠之”。只是對於士隱這種有親身經歷的,他就沒辦法像英蓮這麼無所謂了。
待士隱還了願,且與寺院捐了一筆錢之後,就準備去找封氏母女了,只是這是卻碰見故人了。
來者正是柳湘蓮,今日亦是他休沐。因他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把全城的大夫都看遍了仍不見好,還是這寺廟裡的覺慧方丈將他帶回寺廟中,親自醫治,這才治好的,廟裡的和尚他也大多熟識,因此他常來這廟裡。
不想今日竟在此碰到了士隱。柳湘蓮見到士隱,先是行禮,又稱士隱爲伯父。只是眼神卻不住的往士隱身後飄。
士隱見了,便知他是在找英蓮,一時間心中頗有些不自在。卻還是笑着與他寒暄,得知今日他亦無事,便笑着拉他去聽覺慧方丈講佛。柳湘蓮心中惦記着英蓮,只是沒法子,士隱邀他,他亦不敢拒絕,只好與士隱一同去聽佛。
士隱又叫小廝與封氏傳了話,便與柳湘蓮一同去聽那覺慧方丈講佛。士隱真的想聽覺慧方丈講佛嗎?倒也未必,只不過是不想柳湘蓮到處去找英蓮,唐突了她。
另一邊,英蓮與封氏拜完了佛,見一旁大堂之中,有一個小和尚那有求籤的,一時覺得好玩,便和封氏一人求了一回。
英蓮倒是運氣好,是個上籤,詩曰:
君皇聖後終爲恩,復待祈禳無損增。
一切有情皆受用,人間天上得期亨。
她有些不解,便那小和尚,問那籤何解。那小和尚許是剛來解籤,對這些並未背的十分熟悉,見英蓮問他,他又答不上來,便更急了,越急就越答不上來,急的直冒汗,差點就要哭出了。英蓮見他急成這幅模樣,便安撫道:“小師父不必着急,橫豎我們也沒有什麼事,小師父你慢慢想。”又過了好一會那小和尚纔想起來:“解曰:天皇降恩,始終莫忘。晨昏禮念,可宜燒香。”
英蓮並不解其意,還待再問,又一時想起這小師父剛出的洋相,只怕這小師父,比她還不懂呢!便止住了。又問封氏求得是何籤。
封氏是一箇中籤,她問的自是英蓮的姻緣,解爲:此卦旱逢甘雨之相,凡事難中有救也。
她這才放下心來,難中有救就好,只要最後結果是好,其他的,都無所謂。
此時離講佛完又還有一會,英蓮又對講佛之事不大感興趣,而此時離吃齋飯的時候又差一點,英蓮便拉着封氏在外寺院附近閒逛。
突然見到一大片梅林,只是還未到梅花開放的時候,因此也只是綠綠蔥蔥的一片。往梅林深處走,突然出現了一個庵堂,叫牟尼院。英蓮有些好奇,因爲她還未去過庵堂,多是去得寺廟,便走上前去。
誰知剛到門口,便見一個小丫頭在門口站着,見英蓮和封氏走上前來,便上前說:“二位貴客來了,請隨我來。”封氏與英蓮面面相覷,不敢上前,那小丫頭又笑道“我家小姐昨夜裡扶乩,知道二位要來。二位不必驚慌,只跟我前來,與我家小姐一敘。”
二人依舊猶豫着,只是最後好奇終於抵過了其他情緒,二人叫身後的丫頭婆子跟緊自己,一行人便一起進到那庵堂裡去啦。
進去一看只見一個頗爲貌美的女子頭帶妙常髻,身上穿一件月白素袖襖兒,外罩一件水田青緞鑲邊長背心,拴着秋香色的絲絛,腰下系一條淡墨畫的白綾裙,手執檀木念珠。坐在茶桌前,身後立着兩個道婆。
只是卻有些“僧不僧,俗不俗”的四不像之感。
見他們來了,便招呼二人飲茶,英蓮及封氏皆是沾了沾嘴便沒再碰了,那女子也不在意。
互相通報姓名之後,又聊了幾句,原來那女子叫妙玉,是一個帶髮修行的居士,她師父去年圓寂了,她本想扶靈回原籍蘇州,只是她師父囑咐她不宜回鄉,叫她在京靜居,等待結果。因此便一直待在這牟尼院。
英蓮與她交談幾句,發現此人雖是佛家弟子,卻頗爲推崇老莊,且心氣頗高,但卻纔華橫溢。
只是聊了不多時,便有人尋來了,說是士隱聽完佛,叫他們一起去用齋。
因此英蓮及封氏便向妙玉辭行,英蓮覺得此人頗有趣,還想着下次有機會,叫黛玉也一同來見見這位奇女子。
待見了士隱,英蓮便將自己求籤之事與士隱說了,又問士隱那簽到底何解。士隱心中震動,可不是天皇降恩嘛!若非上天給了他重來的機會,如今英蓮早就在別處爲奴爲妾了。只是他雖明白了,卻也無法向英蓮解釋,只說,“許是你受到了上天的恩澤,回家之後,你便每日抄寫一份佛經供在佛前吧。”英蓮本想抱怨幾句,只是見到父親認真又嚴肅的神情看着自己,便把那話嚥了下去,只應了聲好。
一行人便朝吃齋飯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