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等地文風鼎盛,而地處揚州的安定書院則是所有學子嚮往的讀書聖地,且與當今衆多隻要求精通八股的書院不同,安定書院還要求學生學習君子六藝,安定書院的創始人乃是認爲八股取仕摒棄了儒學精華,便要求書院學生除精通經義文章外,還須涉及正統儒學所要求的六藝,然君子六藝禮樂御射書數所費甚多,孔子曰有教無類,便每年會取一些成績優異氣質斐然的寒門子弟,免除其蜀繡束脩,來安定書院學習。
因此,安定書院歷任山長皆爲當世大儒。現任山長自然也是備受人推崇。
安定書院的現任山長名安諱世平字子明,乃是現今大多數學者所敬仰的學者,且其人品也無可指摘,歲年老卻並不迂腐。昔日裡士隱曾拜讀過其有關於格物論的文章,讀起來條理清晰,郎朗上口。士隱自己對其也是萬分敬仰,現今得此機會,哪裡有不去的道理呢?
待到了宴會上才知這安定書院果真是人才濟濟,就連教授御射這等在當代文人所看來並不入流的科目也是請的不僅在專業上十分優異,且文采亦在常人之上的人傑來教授,至於經義,禮樂書數等更不必說了,皆是萬里挑一的人傑。
待到蘇修遠向山長等引薦士隱之後,大多隻是向士隱點頭還禮,自古文人相輕,在這一刻體現的淋漓盡致,倒是山長安子明反而平易近人,雖執長輩之禮,卻並不擺長輩的架子。士隱知道這是他們並未真正的接納自己,只是礙於蘇修遠的情面,表面上對自己客客氣氣,實際上對自己這種年近半百還並無半點名氣的同進士並不如何在意,甚至有些可能還有些瞧不起自己“同進士”的名頭,雖然在平常百姓看來這兩者都是進士老爺,實際上只有自己清楚,同進士和進士並不相同,甚至還有人嘲諷說“同進士”和“如夫人”是一樣的。但他並不如何在意,文會文會,以文會友,自是有大把的機會與你證明自己的才華。
待到文會開始,士隱不由得感嘆,這些宴酣之樂與自己當年還在書院讀書時的如出一轍,左右不過投壺,行酒令,風雅一些的便是曲水流觴。
山長看今日學生那邊氣氛熱鬧,但己方這邊卻顯得有些冷清了,便提議來聯詩,彩頭便是他今日裡來新得的孤本,待到他出題時,一時竟看到了盛開的紅梅,今日文會的地點在並未在其他地點,仍是在安定書院的後山,此時剛過正月,還有些寒冷,有些殘雪未化,而紅梅已然完全綻放,在殘雪的映襯下,頗有些意趣。便脫口而出“踏雪尋梅夜”
便立刻有人接下一句“覓芳尋蹤時。無意苦爭春,”
“一任羣芳妒。碎雪聚細流,”
“春信鎖枝頭。一花足怡神,”
“橫斜萬點春。其花喻花魁,”
。。。 。。。
待到士隱該接時,上聯是:梅含今春樹
此句頗有些意思,士隱思量一番便答:“花發故年枝。清極不知寒,”
一時間舉座皆叫好,上聯對的好,上聯出的好,既對仗工整,又將梅之新生寫了出來,於士隱的年紀看來,頗有一種老驥伏櫪之感,上聯出得也好,讚了梅花的高潔。
“香中別有韻。先發映春臺,”此人雖接上了,只是在立意上便低了一層。
到後面聯詩完了,也未有人再得佳句,衆人自是心服口服,將士隱讚了一番,安子明也對其青眼有加,其他的人則從開始的無意搭理,到現在的一口一個士隱兄,親熱的緊。
文人的可愛之處便再這裡,只要在文章上勝過他,便會被其真心接納,當然,這也只是因爲當晚在坐的各位,都是君子。
待到當晚文會的集子出來之後,揚州城的學子們更是無人不知他的詠梅詩句了,士隱的文名就這樣漸漸的在揚州城傳揚開來。
因安定書院的文會士隱聯詩令衆人叫好,又出了文集(古代宴會都會出文集,例如蘭亭集序就是爲這種文集寫的序),使揚州城的許多文人知道了甄士隱的文名,接下來便有許多大大小小揚州文人間的宴會邀請士隱參加,士隱問過蘇修遠,知道些忌諱之後便挑了一些宴會去參加,同時也會宴請一些志趣相投的,漸漸的便自然而然的便打入了揚州城文人的核心圈子,比如安定書院的安山長便邀他加入了啜雪詩社。如此之後士隱纔算真正在揚州城落腳。
待出了正月,又過了月許,便有姑蘇莊子上的管事上揚州來來回話,並帶來了去年莊子上的出息並一些皮子,瓜果家禽等因姑蘇離揚州路途有些遠,怕路上壞了便罷了。
這時士隱便想起上一世幾年後英蓮丟了,家也因挨着葫蘆廟,被那一場因炸供引起的大火燒成瓦礫場,本想去田莊上去安身,偏偏又值今年水旱不收,鼠盜蜂起,民不安身,兼之官兵剿捕,難以安身。
便想着早早的將那些房屋田莊等賣掉,再在揚州附近置些田地,只是士隱本是讀書之人,不慣生理莊稼上的事,又恐被人矇騙,便尋思請個知曉農事且淳樸的農家與他一起去姑蘇處理這些事宜。只是又怕尋不到靠譜的人,怕那等面慈心狠的人與那買家串通起來坑騙自己,便又託陳五自己找了個老實的莊稼漢與自己同行,許了那莊稼漢十兩銀子,抵得上小半年的收入了,倒把那莊稼漢喜得只知謝士隱了。
又託了陳五幫自己在揚州城附近尋些田莊,並招個管家,須得識字得。只因姑蘇原來的老管家實在太老了,便並未跟來,而是回家養老去了,而剛來揚州城,家中本就人口簡單,又無交際,便讓封氏並士隱兩人處理了,近來因與那些揚州城的文人有些交際,事務便變得複雜起來,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了,便想着請一位管家。
待到四個月後,已是初夏了纔將這些事宜處理完畢,從姑蘇回到了揚州。
剛回來,沒過幾日陳五便來回話,道是東南近郊有座莊子,只是那家的小少爺不爭氣,父母又早就去了,有無忠僕,便守不住家業,現今都是賣田或典當些老物什勉強度日,偏他還愛面子,不肯節儉些,自是花錢如流水,下人等見主家是這等情形,又欺他年幼無知,便謊報田價,本是上等的田,卻只賣普通的價格,只是須得給下人們一些回扣。士隱聽後心中不喜,又怕就算給齊價錢,也是到那些刁奴的錢袋子去了,便只得按下不提。
又過了幾日,士隱將田莊手續辦全,歸到自己名下後,便私下打發人去給那小公子送了差價的銀兩,又叫下人務必告訴小公子不要聲張,只叫他知道刁奴的真面目。誰知經此一事之後,那小公子倒成長了,倒發奮考上了舉人,又將那些刁奴打發,倒成了浪子回頭金不換的佳話。
只是到底揚州是個大城市,田莊價格是姑蘇一倍有餘,此番置地,竟將賣房賣地的錢花個一乾二淨不說,還貼上了去年田莊的出息,如此一來,竟有些經濟緊張了。只得將昔日裡士隱母親留下來的嫁妝典當一些,才勉強過完今年,待來年新買的莊子裡送了出息來,纔算了了,又將那些嫁妝等物一一贖回來。
如此又過了一年,英蓮到了三歲,士隱便親自與她開蒙,教她些啓蒙的三字經,千字文等,竟都一學就會,倒叫士隱心裡不是滋味,若不是英蓮丟了,她又何必向林姑娘學詩,怕是早就能出口成章了。
英蓮自己也愛極了讀書,待到蘇修齊來家做客時,隨口問道英蓮學到哪裡時,便一本正經的背了些什麼天地玄黃,宇宙洪荒的。倒叫士隱和修齊一陣樂,當然表面上還是將英蓮很誇了一番,待到乳母將其抱下去時才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