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一封名帖

第213章 一封名帖

賈赦院兒正房裡,王熙鳳鼻觀口、口觀心,垂首瞥見大老爺賈赦一雙官靴來回走動,忽而定住。

一旁的邢夫人連忙喊道:“老爺且住,那是儉哥兒方纔帶回來的五彩瓷,在京師可是稀罕貨!”

“嗯?”大老爺輕輕放下五彩茶盞,快步行到一房姬妾身前,抄起茶盞摜在地上。

啪——

茶盞四分五裂,內中驚呼一聲,旋即寂靜無聲。

“欺人太甚!石家當我賈家好欺負不成?”

王熙鳳面上不動,心下極爲雜亂。再如何說,面前的二人也是公婆,賈璉不在家中,王熙鳳雖說要管家,不用每日來立規矩,可總要時不時的過來瞧上一眼。今兒極不湊巧,方纔來了,便見大老爺賈赦與那三等將軍石光珠鬧得紅了臉兒。

其後邢夫人與大老爺自是破口大罵,來龍去脈略略聽了,卻是大老爺與邢夫人這兩日宴請賓朋,琢磨着將那暖棚方子高價多賣出去幾份。

這公府轉手方子,吃相不能太難看,因是隻道新納了姬妾,這才請親朋故舊來歡聚。席間自是無意中提及得了那暖棚方子,順勢將那方子誇讚得天上僅有、地上全無。

這消息泄露出來,自是引得四下商賈匯聚。

那可是李財神的方子,誰見着過李財神賠錢?雖說人家李財神瞧不上眼,可說不得這暖棚就是傳家的好營生。

昨日便有商賈登門,大老爺賈赦好一番拿捏姿態,只推說酒後失言,絕無什麼暖棚方子。

按李惟儉的話講,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跟這兒給誰唱聊齋呢?往來的商賈自是門兒清,因是好幾位砸下重金,有出八百兩的,有的直接喊出兩千兩的高價。

大老爺賈赦與邢夫人自是心動不已,本道再拿捏兩日,擡一擡價碼便順勢轉手賣出去幾份,說不得就能入賬個萬八千的銀錢。誰料今兒一早到晌午,竟是半個登門的也沒有。

賈赦心下納罕,生怕到嘴邊兒的銀錢飛了,連忙打發小廝出去掃聽。這一掃聽不要緊,竟聽聞繕國公府往外發賣那暖棚的方子,五百兩一份兒,童叟無欺!

大老爺賈赦快瘋了!急吼吼打發人給石光珠下了帖子,下晌時石光珠納罕着到訪,二人可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待聽聞石光珠是自李家解僱的菜農口中套出了暖棚方子,大老爺賈赦哪裡還忍得住?

冷嘲熱諷兩句,開始還留着顏面。那石光珠年歲不大,矮了賈赦一輩兒,卻是個脾氣不好的,當即出言駁斥。

二人嗆聲幾句,頓時鬧得不歡而散。

王熙鳳聽聞前因後果,心下既擔心,又快意!快意,自是因着大老爺賈赦的如意算盤落了空;擔心的,也是儉兄弟此舉會不會惹惱了大老爺……若果然惹惱了,只怕儉兄弟與二姑娘的事兒怕是要出波折。

李惟儉幾次三番這般迴護,王熙鳳自是知恩的,心下拿定心思,待會子總要替儉兄弟轉圜一番纔是。

大老爺發泄了一陣,氣哼哼落座,眉頭緊鎖生着悶氣。

此時就聽邢夫人道:“說也古怪,那菜農早不解僱,晚不解僱的,怎地前腳兒剛送來方子,後腳兒就解僱了?老爺,你說儉哥兒是不是存心的?”

“嗯……”大老爺沉吟着沒言語。

心下暗忖,照說李惟儉一門心思的要娶迎春,這先前來府,聽聞還去看望了迎春小半個時辰,照理不該得罪自己吧?

王熙鳳深吸一口氣,說道:“大太太這話只怕不對。”

邢夫人與大老爺一併看將過來,王熙鳳就道:“儉兄弟什麼品性,大傢伙都有目共睹,可謂一個吐沫一個釘,這般做又沒好處,何必損人不利己?”

“嗯。”賈赦頷首,推己及人,隨即深以爲然。

那邢夫人卻不曾多想,蹙眉問道:“璉哥兒媳婦既然這般說,總有旁的道理。不若你說說這是爲何啊?”

王熙鳳笑道:“媳婦兒也是頭回聽聞,只能胡亂揣測一二……要我說,說不定那菜農一早兒便被石家籠絡了。說不得在儉兄弟家中鬧得不成樣子……大老爺、大太太也知,儉兄弟雖說封了爵兒,可到底底子薄,哪裡惹得起繕國公府?再說儉兄弟也不在意那仨瓜倆棗的,許是沒多想,便將那菜農打發了。”

邢夫人將信將疑,大老爺賈赦聽過這般話,頓時心下篤定。只怕是繕國公家背後使了手段,逼着儉哥兒將那菜農放了出來……

眼看到手的一萬兩銀子啊,就這麼飛了!這讓賈赦如何甘心?有道是: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日你姥姥!

大老爺心頭火氣,不禁拍案而起:“欺人太甚!來呀,備車,老爺我要去王爺跟前兒說道說道!”

這王爺,說的自然是北靜王。

只是刻下未時已過,臨近申時,哪兒有這般時候去尋人家北靜王的?奈何任憑邢夫人與王熙鳳如何勸說,上了頭的大老爺只是不聽,領了僕役、小廝,怒氣洶洶而去。

大老爺一走,邢夫人便瞧着王熙鳳不順眼了,陰陽怪氣道:“鳳哥兒倒是迴護着儉哥兒啊……也是,這府裡頭除了珠哥兒媳婦兒,也就伱與儉哥兒往來最多了。”

王熙鳳心下一駭,流言蜚語殺人不見血,這般言語若是傳出去,她還如何做人?緊忙解釋道:“大太太這話可是不對,我去儉兄弟家,人家儉兄弟可都是不在。我啊,都是跟傅姨娘往來的。”

想起傅秋芳如今在外頭好生風光,邢夫人禁不住泛酸道:“這儉哥兒也是沒道理,哪兒有打發個妾室拋頭露面照看營生的?”

王熙鳳趕忙道:“儉兄弟這不是年歲小,還沒成親嗎?”

邢夫人又惱道:“那李守中也是,好好的一對兒,生生被他給吊着,不上不下的。”

王熙鳳不敢停留,趕忙趁機告辭而去。出得黑油大門,因着路程太短,王熙鳳便沒乘車。

這會子寧榮街上並無閒雜人等,王熙鳳便只領着兩個丫鬟自角門入得榮國府。進了儀門,她這才心下長出了一口氣,此番好歹是遮掩了過去。

料想,回頭兒也能在儉兄弟跟前表表功吧?她這個二嫂子,此番可是出了力的。

轉念又想,莫非是因着自己求告到了跟前兒,儉兄弟才故意打發了那菜農?仔細思忖,好似儉兄弟方纔入府時,瞧着自己的眼神頗爲讚賞,待過後又恢復如常……儉兄弟是個有城府的,莫非那對自己隱隱的心思都暗暗藏下了?

不然,爲何此番要借自己銀錢?

這般想着,王熙鳳自己嚇了一跳,一時間心亂不已。可又一尋思,許是儉兄弟果然如其所說,對自己這般下力氣,只是因着要自己照看大嫂子李紈?

嗯……定是如此!

王熙鳳心下篤定,不再去想旁的雜念,尋思着往後可得照看好了李紈,不然可對不起儉兄弟此番的援手。

正要轉去榮慶堂,身旁丫鬟忽道:“奶奶,平兒姑娘回來了。”

王熙鳳緊忙駐足,扭頭就見平兒帶着個小丫鬟快步行來。

王熙鳳就笑道:“東西送去了?”

平兒笑着道:“送去了,蓉大奶奶讓我給奶奶道謝呢,說正巧胭脂不夠用,正要打發人去採買呢。”

“她身子怎麼樣了?”

平兒道:“瞧着倒好,不過聽人說張大夫頭晌又來看過一遭,下了新方子。蓉大奶奶怕是又多心了,這會子珍大奶奶正勸解着呢。”

王熙鳳略略舒了口氣,這賈家之中,唯獨她與秦氏私交極好,偏那秦氏又是個心思重的,這身子骨好好壞壞,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當下主僕二人嘀嘀咕咕,一併朝着賈母院兒行去。

……………………………………………………

永平府灤州城外。

七、八個州中衙役前方開道,後頭五十來號各色人等沿着灤河緩緩而行。此處算不得官道,不過是鄉野小徑,又趕上昨日一場驟雨,因是極爲難行。

端坐大青馬上,李惟儉被日頭一曬,只覺昏昏沉沉。晌午耐不過知州盛情,只得與其宴飲一番。那知州得知來人乃是盛名在外的李惟儉,加之又有工部文書,自是極爲殷切。

非但派了嚮導,還生怕鄉民冒犯,緊忙打發了七、八個衙役隨行。

這灤州便是後來的灤縣,再後來又成了灤州市,按圖索驥自然就能尋見鐵礦。那唐山可就難了……天可憐見,李惟儉在遵化掃聽了好些時日,愣是沒一個人聽說過唐山這地方。

虧得李惟儉還隱約記得大抵位置,因是分出去十幾號尋礦的匠人,給出大略範圍便撒手不管了。已是七月,這兩日便要返程趕赴嚴奉楨的大婚典禮,這回返之前總要先尋到些許成果再說。

那開灤煤礦還不好說,那就只能將心思放在司家營鐵礦上。復又行了一陣,丁如鬆打馬回返,稟報道:“老爺,前方有一村落,名徐家寨,不若在此略略歇息?”

李惟儉略略頷首,問道:“走出來幾裡了?”

“怕是有十幾裡了。”

“去把徐班頭叫來。”

丁如鬆領命,須臾領着徐班頭回返。那班頭趕忙下馬躬身抱拳:“郎中尋小的?”

李惟儉居高臨下笑道:“本官聽聞徐班頭乃是這徐家寨人士?”

徐班頭道:“回郎中,小的正是徐家寨人士,此間大事小情,就沒有小的不知道的。”

李惟儉問道:“那可知此地有沒有鐵礦?”

“啊?”徐班頭眨眨眼,不知如何作答。

李惟儉哈哈一笑,擺手示意其帶路。又行了將近一里,那寨子近在眼前,卻聽得銅鑼聲連綿不絕,田間地頭的農人一窩蜂似地跑回了寨子,隱約聽得有人叫嚷:“官府催繳火耗來了!”

一時間漢子怒吼、婦人小兒哀嚎不絕,直把李惟儉看了個瞠目結舌。那徐班頭尷尬道:“郎中不知,此地刁民最是奸滑,多有抗稅之舉,知州不得已,只得請彙集了三班衙役方能才催繳一二。額……大人不用擔心,待小的上前叫門。”

那徐班頭拱手返身,按着帽子拎着鐵尺急吼吼去叫門。此時忽而有匠人打馬追將上來,指着手中的羅盤道:“郎中,此地定有鐵礦!”

“哦?”

李惟儉定睛觀量,便見那羅盤上的指針亂顫不已。甭琢磨了,傻子也知這地下必定有磁鐵礦。

李惟儉勒馬停下,吩咐道:“散開來找尋礦脈——”眼見灤河邊兒都是河田,又囑咐道:“仔細莫要傷了農人莊稼。”

一干工部匠人紛紛領命,或下馬,或下車,各自捧着羅盤帶着學徒兜轉開來。

李惟儉看向前頭,卻見徐班頭停在寨子外嚷嚷着:“不收火耗,此番是內府李郎中來查探鐵礦——”

嗖——

一支木箭歪歪扭扭擦着徐班頭耳邊落在田埂邊,徐班頭頓時變了臉色,惱道:“揍啥?揍啥?奶奶個攥兒!你們逗是要造反啊!”

寨牆上頭一通喝罵,跟着有個半大小子後腦勺捱了兩巴掌。村老連忙喊話,說了好半晌,直到徐班頭賭咒發誓不是收火耗,村人這纔將信將疑開了寨門。

那村老顫顫巍巍行將出來,問道:“徐班頭,果然不收火耗?”

“不收不收!少說廢話,郎中大人一行有些渴了,且去燒些水來沏茶……不要你家那爛茶梗,只燒了熱水來就得。”

村老如釋重負,緊忙回村寨張羅。其後也只打發了幾個老弱送來熱水,其餘青壯、婦幼盡數留在寨中,生怕被官府哄騙了。

那村老大着膽子送來熱水,李惟儉此時下得馬來,自有僕役撐起涼棚,李惟儉便在涼棚下落座了,招呼那村老問話。 此時南北早有差異,雖都有抗稅之舉,不過江南多是秀才、舉人帶頭抗稅,也不用如何動手,鄉民帶頭一圍,官府的衙役便無可奈何;這北地自是不同,因着民風尚武,三不五時就會因着抗稅鬧出人命來。

村老極爲拘謹,眼見李惟儉頗爲和善,這才大着膽子倒了苦水。卻說這寨子前明時就有,防備的乃是後金,卻從未啓用過,倒是多用來對付官府暴力征收。

大順初年,因着收不上來稅銀,此地知州乾脆將稅金外包給了周遭大戶,大戶再領着莊丁將寨子圍了,胡亂打上一場,事後再十倍稅金徵收,賺得盆滿鉢滿。

後續雖說此等行徑明令禁止,可這抗稅的傳統卻依舊保留了下來。大順正稅不過三十稅一,算上人頭稅也沒多少,但地方收取的火耗數倍於正稅。

稅不少也就罷了,徭役也極重!便以修築城池爲例,農閒時抽調丁口修築城池,這丁口可是自帶糧食的。原本農閒時農人都是一稀一干,服徭役可是重體力活兒,兩頓乾飯都撐不住。

如此,糧食吃得多,說不得還會落下一身病,耽擱明年耕種,這稅賦徭役合在一處,鄉野小民自是負擔極重。

因是每次官府下鄉徵收,徐家寨總會結寨自保,先得跟官府談清楚收取多少火耗,談得攏就開門,談不攏一分銀子都不交。

李惟儉聽得連連點頭,真真兒是辦法總比困難多啊。

那村老回返村寨,待過得一個時辰,村寨中的百姓見官府的人果然不進寨中收取火耗,這才大着膽子走出來。

待瞥見有匠人四下掘土,一干百姓當即急了,簇着那村老來尋李惟儉講理。

李惟儉不耐與村民交涉,略略交代丁如鬆幾句,丁如鬆告知了徐班頭,那徐班頭頓時來了精神。

尋了塊石頭站將上去,指手畫腳吼道:“吵嚷個甚?不過是兩壟麥子,能值幾個錢?郎中大人發話了,若此番不曾尋見鐵礦,免徐家寨今年稅賦;若果然尋見鐵礦,朝廷出銀子,徐家寨舉寨搬遷,按丁口一人十畝地!”

村民哪裡肯信?圍着徐班頭計較良久,眼見其賭咒發誓,這纔將信將疑按捺下來。

又等了大半個時辰,一匠人忽而命學徒停下,跳下土坑撿出一物,隨即喜形於色奔到李惟儉面前。

“郎中請看,果然是鐵礦!”

李惟儉瞥將過去,便見其手中捧着一石,其上紅鏽斑駁,果然是赤鐵礦。李惟儉接將過來,吩咐道:“命一組人繼續朝下挖掘,其餘人等探明此礦範圍。”

匠人領命而去,李惟儉又吩咐隨行僕役,準備在此安營紮寨,這鐵礦雖尋見了,可確定範圍、礦藏多寡總要拋費幾日光景。

李惟儉端量手中鐵礦,這原始礦石品味大抵四成左近,已經算是高的了。記憶裡,此地鐵礦上層爲赤鐵礦,下層爲磁鐵礦,上層品位略高,下層的磁鐵礦品位不過三成。

可惜海南太遠,開發石碌鐵礦得不償失。好似他隱約聽聞山東深山裡發現一處富鐵礦,奈何只略略耳聞,不知其詳。

罷了,湊合用吧,大不了精選一番,多拋費一番人工。

再者,不論如何考量,此處都是天選之地。一則近京師,有灤河直通渤海;二則煤鐵齊全,距離極近。

又尋了那徐班頭掃聽,得知此時灤河每年冰封期不過一、二月,餘下月份舟船往來不斷,算得上是成熟的航道。

如此天時、地利、人和都在,簡直就是天生的煤鐵複合體!

……………………………………………………

揚州,鹽司內宅。

晴雯滿面寒霜,與琇瑩一道兒快步而行。前頭帶路的丫鬟低眉順眼兒,卻是不敢言語。

林如海好好壞壞,到得七月裡,又是重病不起。前一回有李惟儉,略略出手懲治,便將林滄、林煜父子二人打發回了姑蘇鄉下。

蘇州府士紳得知此二人得罪了李惟儉,正琢磨着討好李財神的,又哪裡會放過這二人?因是那石塘生生拐了個彎兒,將林滄家老宅兵二十畝河田盡數圈入其中。

蘇州府說的好,這圈佔田土,自是要照價賠償的。奈何蘇州府如今銀錢不湊手,只得留待來日再給付。至於何時給付?呵,且等着吧!

這林滄父子欲哭無淚,又惹不起周遭士紳,只得捏着鼻子認倒黴。待過了月餘光景,掃聽到李惟儉早已離開揚州,心下禁不住惦念林如海家產,又聽聞三叔林桁打點行囊趕赴揚州,父子二人再也不能安坐,急吼吼又跑來了揚州。

這父子想的分明,家中田產才幾個銀錢?林如海爲官數載,定然賺下了金山銀海,手指頭縫裡漏點兒就足夠父子二人逍遙自在的了。

因是刻下鹽司內宅匯聚了一衆林家旁支,木字輩的林桁,水字輩的林滄,火字輩的林煜、林爍,孫姨娘不過是個妾室,便是有心,也不敢在這幾人面前放聲。因是便苦了黛玉,夜裡要照料重病的父親林如海,白日裡還要與這些不知所謂的親戚往來。

莫說是黛玉,便是晴雯都憋了一肚子火兒。方纔黛玉眼見晴雯好似要發作,緊忙尋了個由頭打發其下去歇息。不料方纔出門,便聽小丫鬟說,那林爍不知死活,竟去招惹香菱!

方纔壓住的火氣,頓時騰起!晴雯本就是爆炭一般的性兒,哪裡還忍得了?正好瞥見琇瑩,乾脆叫住其隨行,氣勢洶洶便朝着前院兒尋去。

到得二進院,便見捧着個團扇低聲說着什麼,香菱捧心蹙眉,不住地後退。瞥見晴雯與琇瑩,頓時叫道:“晴雯快救我!”

“且住!”

晴雯一聲喝,那林爍頓時頓住身形。轉頭回望,便見晴雯與琇瑩快步而來,眨眼便將香菱護在了身後。晴雯仰頭怒道:“林六爺,不知香菱何處招惹了您?爲何追着香菱不放?”

那林爍渾不在意道:“不過是瞧着天熱,香菱手頭又沒趁手的團扇,今兒上街剛好瞧見個可心的……”

不待那林爍說完,晴雯便打斷道:“那可真真兒是要謝過林六爺了,回頭兒我定要告知四爺,也讓四爺回報六爺一二。”

林爍頓時一怔,笑道:“不過是心生憐憫,當不得什麼。”

正要丟下兩句場面話抽身而退,那晴雯卻分毫臉面也不顧惜,徑直道:“尊你一聲叫六爺,不尊你……你又是什麼東西?香菱可是四爺的妾室,你這浮浪子好大的狗膽!

起先見你老實本分,好道是個好的,不想暗地裡藏着奸!琇瑩,將這浮浪子打出去!出了事兒,自有四爺擔着!”

李惟儉便是琇瑩的底氣,聞言應了一聲,順手摺下一根花枝,反手便抽了過去。

“你竟然這般說——誒唷——打人啦!”

晴雯兀自不解氣,嚷道:“打,這等混賬行子,打死了事!”

手中不過是花枝,因是琇瑩出手不容情,那花枝上下翻飛,夏日裡林爍穿着的衣裳又單薄,挨在身上便是一條紅印子,若傷及臉面,霎時間便會有血漬沁出。

林爍被抽得嗷嗷怪叫,當即護住臉面抱頭鼠竄,卻被琇瑩一路追打,待臨到儀門前,更是被琇瑩飛起一腳踹在後背,怪叫一聲撲出去丈許,生生來了個狗吃屎!

晴雯追將上來,眼見鹽司小吏紛紛駐足,恨聲道:“此人不忠不孝,打着侍奉林鹽司的名號來得家中,卻每日家調息家中婢女,真真兒是無恥至極!我家四爺乃是內府會稽司郎中,煩請過路的諸位官差將此浮浪子丟出衙門,莫要再讓此人入內叨擾!”

有老成小吏連忙問道:“敢問姑娘,貴府老爺可是姓李?”

“不錯。”

那小吏頓時變色,冷哼一聲道:“來呀,將此獠打二十板子丟出去!”

任憑那林爍如何哭嚎,幾個衙役凶神惡煞一般提了水火棍,上下翻飛抽了二十板子,插起來徑直丟出衙門,臨了還吐了一口口水。

什麼?姑蘇的童生?呸,莫說是童生,便是舉人老爺,敢惹了李財神也得倒黴!

晴雯眼見如此,屈身一福謝過一干小吏、衙役,這才與琇瑩迴轉身形。尋了兀自不知所措的香菱,晴雯禁不住蹙眉道:“你這性子太過柔順,這般浮浪子糾纏過來,喊出聲自會有我們料理,怎地就知道往後退?”

香菱道:“我,我這不是怕給四爺招惹麻煩嘛。”

晴雯就道:“不過是個童生,若這般人都要顧忌,來日豈不是阿貓阿狗都能欺到四爺頭上了?”

香菱紅了眼圈,忙道:“我知道了,下次絕不會了。”

有心再數落幾句,轉念一想,來日回了京師,只怕也沒這等不知所謂的人物靠近,因是晴雯便轉而問道:“你娘如何了?”

香菱頓時展顏道:“今兒瞧着好了許多,徐大夫說再將養個一二月便差不多了。”頓了頓,又道:“都怪我,拖累你們跟着一道兒留在了揚州。”

晴雯白了其一眼道:“不過是趕上了……我琢磨着,便是沒有這樁事,四爺也尋思着留咱們照看林姑娘呢。”

晴雯雖不善說話,卻是個心思伶俐的,這些時日下來,便是琇瑩都回過味兒來,莫說是晴雯了。只怕儉四爺放心不下林姑娘,早就打算留她與琇瑩照看了。

略略說過幾句話,香菱去給母親熬藥,撒了邪火的晴雯正要與琇瑩回房中歇息,忽而便見雪雁尋了過來。

晴雯納罕道:“雪雁姐姐?怎地不在林姑娘身邊兒伺候着?”

雪雁面上急切,快步行到近前慌張道:“不好了,那三叔公與二伯不知怎地,忽而就說起來沖喜來。三叔公還好,只說物色了個女子,乃是旺夫之相,說老爺娶了定然會身子好轉;那二伯……竟說要將姑娘嫁了勞什子的張舉人!”

“啊?”晴雯方纔散去的火氣,頓時又升騰而起。怒道:“真真兒是阿貓阿狗都欺到頭上來了……琇瑩,跟我去將那勞什子的三叔公、二伯亂棍打出去!”

雪雁緊忙攔下,說道:“不好這般處置,再如何說也是林家長輩。姑娘這會子氣得掉了眼淚,只抽空將四爺的名帖塞給了我。”

名帖?晴雯轉動腦筋,便道:“是了,我這就尋餘伯拿着四爺的名帖去尋崔同知!”

探手奪了名帖,晴雯轉身便朝着儀門尋去。剛好香菱這會子端着熬好的藥湯回返,眼見三個丫鬟氣勢洶洶朝儀門行來,緊忙出言問詢。

晴雯如實而說,香菱緊忙將其攔下,道:“晴雯,不好如此莽撞的。”

“哈?”

香菱就壓低聲音道:“那日四爺可是說過,這揚州府上下官吏都信不得。”

“那——那這名帖送去何處?”

香菱略略思忖,將藥湯交給琇瑩,轉身去到儀門左近,低聲與婆子其說了幾句,那婆子隨即出了儀門,過得半晌迴轉告知香菱。

香菱這纔回轉身形,衝着晴雯與香菱道:“掃聽過了,巡撫王澍煥這幾日便在揚州城,料想林姑娘的意思,定是去尋王大人尋求援手。”

晴雯眨眨眼,合掌讚道:“四爺與王大人頗爲融洽,有舊情在,王大人必定應允。”

事不宜遲,晴雯緊忙尋了管家餘伯,打發人拿着名帖趕赴巡撫駐地。待過得兩個時辰,鹽司上下頓時驚動,非但是巡撫王澍煥來了,連那駐足江陰月餘不曾動彈的欽差史鼐也來了!

欽差遇襲一事,自是惹得揚州上下震了三震。鹽司官佐懷疑是八大鹽商動的手,八大鹽商心疑鹽司衙門,這二者原本沆瀣一氣,如今卻有了裂痕。欽差到來,誰知是不是徹查此事?

因是鹽司上下膽戰心驚,不料那王澍煥與保齡侯史鼐進了衙門,卻只道此番是來探訪林如海。

鹽司上下官吏先是送了一口氣,跟着又狐疑不已,暗忖:莫非林如海藏了什麼罪證把柄不成?

王澍煥此番可是帶了撫標來的,給鹽司上下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截殺,因是隻能恭恭敬敬禮送這兩位進了內宅。

卻說正房裡黛玉身邊兒只有個紫鵑陪着,一旁的孫姨娘只能站着,卻是連個座位都沒有。黛玉心下哀傷了一陣,忽而便覺無趣得緊。不論是三叔公還是二伯,她此前的十幾年裡不過寥寥見過二、三次,除了都姓林,又哪裡算得上親戚了?

只是禮法在此,她不好開口反駁。正思量着也不知雪雁能否想明白那名帖該送與誰,忽而便有婆子慌慌張張進來稟報道:“姑娘,巡撫王大人與欽差史侯爺一併來了,這會子進了門兒,姑娘快去迎一迎吧!”

那三叔公林桁尚且沒聽分明,林滄、林煜父子二人聽得真切,頓時駭然而起:“巡……巡撫?還有欽差?”

上回不過是個郎中,便折騰得父子二人慾仙欲死,此番來的官兒更大,那他們還有好兒?

此時就見黛玉緩緩起身,開口道:“三叔公、二伯,家務事暫且放在一旁,咱們還是先去迎一迎吧,免得失了禮數。”

第191章 年第36章 見聖人復生具呈條陳 赴酒宴賈母勸慰第63章 捐獻第296章 榮府亂不亂 四爺說了算!第318章 玉碎第272章 各有心思第182章 驚聞第249章 叔嫂魘魔第325章 不請自來第371章 登門道惱第100章 別出心裁第59章 探春迷射鵰 復生獻二策第314章 理家第103章 灼灼其華第386章 襲人遭難第170章 夜話第340章 北巡之議第112章 瓊閨秀玉第93章 好個狐媚子!第369章 變故第230章 憑勢借力第261章 寶玉承笞第388章 寶玉婚事第385章 毒第276章 姐姐猜呢?第95章 馴養第403章 花珍珠謀救賈寶玉第403章 花珍珠謀救賈寶玉第403章 花珍珠謀救賈寶玉第161章 壞事第114章 若只是孩提第10章 賈寶玉遊幻境 李惟儉遭刁難第170章 夜話第199章 娘第339章 三姐撒潑第177章 履職第161章 壞事第389章 留種第245章 隔閡漸生第221章 戰事綿延第30章 出水啦 禍事啦!第106章 遊園第407章 福禍自招第153章 膠第305章 鬧鬼第298章 你不仁 我不義請假一天第159章 入場第346章 夜遊第200章 不服去告!第86章 主僕交心第110章 大老爺是好人啊!第345章 處罰第35章 慶生兒湘雲來府歡聚 試新銃復生得見第264章 消暑之邀第294章 只怕是被人害死的第163章 箕裘頹墮皆從敬第41章 一鯨落萬物生 釵黛齊探李四第124章 抽打第220章 春來百花無意賞第359章 平兒第160章 舊事重提第67章 多渾蟲入府 寶玉討香菱第269章 親戚情分第403章 花珍珠謀救賈寶玉第177章 履職第17章 吳琇瑩走神傷主 李惟儉內府看槍第49章 大老爺的算計第2章 入賈府見衆生第123章 時代變了第132章 香菱第85章 小英雄第268章 寶釵落難 寶琴入京第217章 饅頭庵第207章 分紅第267章 我有一寶要獻給伯爺第253章 樑恭人進京第97章 下場第311章 樂極生悲(八千字求月票)第355章 賺入大觀園第164章 作死第351章 邢夫人做說客第114章 若只是孩提第369章 變故第200章 不服去告!第256章 訂盟第170章 夜話第294章 只怕是被人害死的第80章 小丫兒塔第260章 湘雲進園第268章 寶釵落難 寶琴入京第15章 鳳姐兒放錢由始 李惟儉聞病送藥第76章 登門道惱 牽線搭橋第373章 尤氏奔喪第365章 吞生金自逝第141章 齊聚第63章 捐獻第123章 時代變了第266章 偷腥第410章 殺人放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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