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節,都城中不但不設宵禁,而且還有許多官方與民間豪門、豪商組織的各類活動。
所以滿城百姓,都趁着佳節,出來盡興、遊玩。
但是類似賈府這樣的豪門,卻無心參與盛會,因爲自身家族人丁就已經足夠多,組織起來就足夠熱鬧了。
在寧國府吃了大半日的戲酒,晚上,賈母亦在榮慶堂之後,她新建的大花廳上,宴請闔族的男女老幼共同賞戲、吃酒。
賈寶玉卻無心盛會,從寧國府回來,便慌忙回到自己屋裡,讓襲人服侍他換褲子。
因見襲人身體狀態不好,便關心的問道:“你怎麼了,先前就看你精神不好,敢是生病了?”
襲人搖頭,一如對麝月等人所言那般,只道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之前爲了不漏破綻,她真是狠心自己摔了一跤,將乾淨的裙子摔了一點泥印子。如此就算旁人看出她走路姿勢不對,也不會懷疑了。
“怎麼摔了,摔着哪兒了,我瞧瞧要不要緊……”賈寶玉着慌起來,就要查看。
襲人哪裡肯讓他瞧,爲了打消他多餘的關心,只好轉移話題的問道:“你之前在小蓉大奶奶的屋裡,究竟夢見什麼了,惹出那些髒東西來。”
賈寶玉果然不再糾纏,滿臉不好意思起來,扭股糖似的攙着襲人的胳膊,低聲將他夢中的場景與襲人說了。
襲人雖然已經風雨,但是於此道之上,仍舊是半知不解,所以忍着羞恥心,聽賈寶玉說了之後,纔多加明白一點,心裡更是難以言明。
想來,不管自己心裡如何不甘心,都真的已經成了璉二爺的人了……
“好姐姐,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啊。”
賈寶玉也看見襲人的神情,只以爲是聽他說起夢中之事害羞。又見襲人含羞忍喜的模樣十分動人,便想要拉着她同領太虛幻境中,警幻仙子所授之情事。
熟料襲人如臨大敵,立馬撒開了她,嬌斥道:“你越發沒有道理了,在侄兒媳婦屋裡夢見那些腌臢的事,如今還要來鬧我,我不理你了。”
看見襲人生氣,賈寶玉頓時告饒:“好姐姐,我錯了,是我一時糊塗,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也別不理我啊……”
終究襲人心裡有愧,不敢多與賈寶玉糾纏,作勢拿着髒衣裳就下去了。
但是剛剛出門,襲人又想如此冷落賈寶玉不妥。
今日自己雖然僥倖逃得一命,但是終究已失清白之身,將來前程如何,還未可知。
璉二爺雖已顯人中龍鳳之姿,然一則璉二奶奶高高在上,不容旁人染指。二則璉二爺屋裡,尚有平兒、晴雯和香菱。
此三婢者,單論容貌,每一個皆有勝過她之意,想來璉二爺擁有着她們,未必將她怎麼放在心上。
若此時生出改弦易張之意,則實屬不能。
寶二爺雖然素日待自己平和,終究也是霸王似的人物,若知道自己早先失身於他人,其心內必不能平。
倘若再告訴了老太太和太太,則自己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所幸,寶二爺秉性純良,並不用擔心其強人之難,暴露清白。
是以爲今之計,還得籠絡住寶玉,保住自己在這邊屋裡的地位。如此一則能更好的保護自己,免得璉二爺和尤大奶奶輕易反悔,生出滅口之心。
二則,璉二爺見到自己是個有用之人,或許還會對自己有些許的重視,將來或許可以謀到璉二爺身邊。這樣,倒比巴巴的等待命運的裁決好些!
心中計定這一點,襲人又想,賈寶玉如今已通人事,若是自己久久不得令他沾身,其難免染上其他標緻的丫鬟,將來威脅自己的地位……
正無計較,忽見麝月走來問她的身體,襲人忙敷衍了,然後卻對她道:“二爺今兒出了汗,這是他剛剛換下來的衣裳,我先拿出去了,等會還要去回老太太的話。你去打一盆熱水來,給二爺身上擦擦,再給他換上乾淨的衣裳……記得擦仔細一些。”
麝月倒是不疑心,聞言便執行去了。
臥房內,賈寶玉見襲人負氣去了之後,久久不回,心裡十分愧悔,深覺唐突了佳人。
忽見麝月端着水進來,便問:“她去哪兒了?”
“誰,襲人姐姐嗎?老太太在花廳上設酒戲,要是沒看見你,定是要問的,她過去回稟去了,臨走前叫我進來服侍爺。”
賈寶玉聞言才高興起來,知道襲人並非真的生氣了,於是非常配合的讓麝月給他擦淨身子。
這麝月也是常在他身邊服侍的人,雖然姿色比襲人差些,也是標緻的人物。而且行爲做事,與襲人如出一轍,加上或許是因爲地位不如襲人的原因,對他更比襲人順從一些,也不會時常拿大道理來壓他這個主子。
少年公子哥,心裡有了歪思邪念,便很難壓得住。
心想襲人既然不允,不如試試這個……
……
如今賈寶玉和黛玉等人都住在賈母正房的後院,主要服侍事務,都由賈母屋裡的人承擔了,所以不論黛玉還是賈寶玉屋裡,近身服侍的人,也就不多的幾個。
襲人爲了給麝月創造機會,將閒人都給打發了,她自己也去花廳上通稟了一番,便快速的摸回來。
來到那臥房外,輕輕碰了碰門,果然已經從裡面抵上了。
再細細的扒在那格子擋屏後面聽了,果然能聽到幾分奇怪的聲音,一如下午的時候,自己在那假山石洞之內所忍不住發出的一般。
自己守了幾年的果子,如今卻不得不拱手送與旁人摘取,襲人心中,自是難免的失落、挫敗。
但是,她卻不得不這麼做。
她是個理智的女人,不會以爲賈寶玉單純到,連她是否貞潔都分辨不出來。
況且,她也不敢得罪賈璉,所以只能如此了。
麝月是她親手帶出來的人,不論資歷、容貌都差她一分,且性格也不張揚,所以是最佳的代替品。
而且,麝月今日與寶玉做下苟且之事,也算是有了把柄在自己手中,將來不愁控制不了她。
想到這些,襲人也不由輕嘆,只是一日之間,自己似乎就長大了好多,這等複雜的算計,令她覺得對自己都有些陌生了。
卻也是無可奈何之舉。
只聽了一小會兒,襲人拿了鳥雀的吃食,來到走廊上投喂鳥雀,順道替裡頭的二人把門。
“怎麼站在風口發呆?”
襲人正有些走神,忽聞一道清麗溫雅的聲音響起。
擡頭間,只見寶釵帶着侍女鶯兒,從走廊盡頭走過來。
襲人暗暗一驚,忙笑迎道:“寶姑娘怎麼來了。”
“剛纔聽你說寶兄弟身上不好,我來瞧瞧他,怎麼,他不在屋裡嗎?”
寶釵說着,作勢要往屋裡走。
襲人忙道:“二爺,你們好了沒有,寶姑娘來瞧你來了。”
故意提醒了賈寶玉一句,襲人又對寶釵解釋道:“他今兒外頭跑了一天,身上浸了汗,在裡頭換衣裳呢。”
寶釵不以爲意,剛剛跨進門看見裡頭的房門是閉着的,便已經退了出來,聽得襲人的解釋,也只是點點頭。
兄弟姐妹間串門,本來就該注意這些,她自然不會像湘雲一樣到處亂闖。
本來襲人憑藉高強的定力,將寶釵都敷衍住了,只是裡頭的野鴛鴦早被嚇飛了膽子。
“那個,寶姐姐,你先等等,我就出來……”
聽到裡頭賈寶玉甕聲甕氣,充斥着心虛的聲音,寶釵陡然狐疑起來。
她可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從小跟着母親長大,被悉心教導的她,除了經歷少些,對於世上之事,近乎通曉。
心裡雖然意識到不妥,面上卻不顯露,還裝作與襲人說起閒話來。
襲人聽到賈寶玉暴露的聲音,自己臉上也不大繃得住了,只是看寶釵的面色,卻看不出寶釵察覺什麼沒有。
一會兒之後,賈寶玉慌慌張張、躡手躡腳的從屋裡走出來,“寶姐姐,你怎麼來了……”
寶釵瞅了他一眼,道:“沒什麼,我母親聽說你身上不大好,叫我來瞧瞧你……
老太太在後頭設了酒戲,你們一家的爺們都來了好些,你要是沒事了,還該過去陪陪纔是。”
“寶姐姐說的是,我這就過去……”
寶釵卻不多言,輕身福了福,便帶着鶯兒原路回去了。
賈寶玉傻不拉幾的就要跟着走,還是襲人拉住他。
賈寶玉慌忙批了衣裳出來,裡面破綻太多了,就這麼過去,讓賈母和王夫人看見,非得把她們這些連主子衣裳都穿不好的丫頭們,全部罵一遍纔是。
於是拉着賈寶玉進了屋。
內房門側,麝月縮着肩膀,與賈寶玉一般面帶潮紅的她,看見襲人,十分羞愧,低聲喚了一句:“襲人姐姐……”
麝月也不蠢,之前被歡愉衝昏了頭腦,便忘了襲人隨時都有可能回來!此刻已經意識到,襲人大概早就回來了,也定是發現了她和賈寶玉的好事了。
不然方纔寶姑娘來的時候,不會故意提醒他們,還編出他們在換衣裳的話來。
麝月不由就感到害怕,要是襲人將這件事告訴王夫人,她大概只有死路一條了……
襲人只是深深的瞧了她一眼,道:“快過來給二爺重新穿好衣裳吧,再遲了,恐老太太那邊生疑。”
“是……”
麝月不覺對襲人越發恭敬幾分,聞言忙過來幫忙。
賈寶玉只呆愣愣的站着,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既羞且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