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等人或許真的是精神好,在賈璉屋裡坐着就不想走,說完賴家的事,又說她們搬進園子的事。包括個人住哪,哪處景緻如何,將來預備如何玩耍,都與賈璉說了一些。
幸好鳳姐兒早有準備,早命人從大廚房取來了點心和飲品,讓這一衆小姑子、小叔子們吃飽喝足了,才堪堪送走。
“她們可都喜歡你呢。”
送走迎春等人,鳳姐兒走回屋,看着仍舊倚在炕上,卻讓晴雯脫了靴子上炕給他按揉肩膀的賈璉,有些戲謔的笑道。
賈璉瞅她一眼,毫不覺得鳳姐兒這是嘲笑,點點頭道:“這是自然,本侯這般幽默風趣,又從善如流,自然招人喜歡。”
“死相。”
鳳姐兒笑罵一句,搬個板凳坐在賈璉面前,一隻素手搭在賈璉腿上,就要說話。看賈璉享受着丫鬟的服侍實在愜意的模樣,她撇撇嘴,回頭看了一眼旁邊站着的呆丫鬟香菱,眼神一勾。
香菱微愣,循着鳳姐兒眼神的再三示意,方領會,忙走過來,立在鳳姐兒身後,彷着晴雯的樣子,給鳳姐兒捏起肩膀來。
隨即才聽鳳姐兒用軟軟的聲音與自家爺說話:“今晚上你可威風了,竟真的將賴家給拿下。說起來,當聽到老太太親自出去找你的時候,我可是爲你捏把汗呢。”
賈璉只是笑笑,他違逆賈母的意思,辦成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並不覺得有多大的成就感,不過是知道今晚可能會觸及賈母的底線,所以準備的萬全一些。
賈璉越是如此,鳳姐兒越是沒脾氣,覺得自己活該被這個男人壓着。但是想想今晚賈璉不讓她摻和這件事,心裡也甜滋滋的,不然看今晚賈母的惡念值,拿賈璉這個大孫子沒辦法,多半就拿她撒氣了,哪有她在榮慶堂,反替賈璉說好話的機會。
當然,她這個說好話,是委婉的,甚至方式是相反的。當時爲了讓賈母消氣,她可是站在賈母的立場上,將賈璉一頓埋怨,才與王夫人等人一道成功讓賈母釋懷。至於她當時怎麼編排賈璉,她可不會與賈璉說。
“這賴大兩口子可真是不簡單,竟積累了那般多的傢俬,比我們當初所有家底加在一起都多……”
“呵呵,這下可好了,太太和大太太肯定高興,官庫裡一下子就有錢了。我說你也不值,壞人讓你一個人做了,好處大家都得……”
“只怕老太太明面上生氣,暗地裡也都高興呢,那賴老嬤嬤最後在榮慶堂裡哭啼啼的時候,老太太明顯有些不耐和敷衍了。”
鳳姐兒依偎在賈璉身前,一邊享受香菱的手法,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這些話。
賈璉有的回,有的不回,兩口子相距不過尺許,如此說法,盡顯夫妻私密和情意。
而身爲丫鬟的晴雯和香菱,此時不便插嘴,便將手頭的工作玩的飛起。主要是晴雯,勝負欲極強,難得與香菱同臺競技,便不計勞苦,在賈璉肩背、手臂等處,盡使十八般手藝,立意要把香菱比下去。
她動作那般明顯,鬥爭的意志那般明確,香菱自然很容易發現。儘管香菱不喜歡與人爭,但也怕對比之下鳳姐兒覺得她偷懶,因此也打起精神,認真、用勁兒的給鳳姐兒按揉。
忽見一身素麗的平兒穩步走來,“二爺,賴家查出來的那些東西,都全部清點入庫了,這是單子。”
見賈璉只是點點頭,倒是鳳姐兒目光熱切,明顯興趣極大,便將冊子遞給鳳姐兒。
鳳姐兒飛快的接過,連着翻閱起來。
自家嬌妻好貨,賈璉素知,因此也不在意,只問平兒:“準備償還東府的八萬銀子,可也準備妥了?”
“我走的時候,林管家和林大娘正忙着這件事。想來府裡本來就還有兩三萬的存銀,賴家那些金銀傢伙中,又有七萬多都是現銀子,想來湊足是盡容易的。”
“嗯。”
看了看時間,此時已經深更,想着林之孝兩口子還在忙碌、加班,這一點與後世打工人何其相像。
但是想來他們此刻應該都是精神振奮的,因爲府裡總是需要一個總管的,賴大下臺了,最有資格競爭這個位置的,就非林之孝莫屬了。這個時候他兩口子要是不幹勁十足,爭取表現,那纔不合常理。
此時鳳姐兒也掃完了冊子,做到心中有數,纔給賈璉,並笑道:“他們東府人都沒兩個,又不缺銀子使,你這麼着急忙慌的將銀子還回去作甚?”
“欠賬還錢,天經地義,何來別人缺不缺之說?”
“得,我知道你最有道理,我也不過是隨口說說。倒是你……”
鳳姐兒不知道爲何,忽然兩彎眼角勾起,眉眼含笑的望着賈璉:“也不知道某人,是真的爲了公平正義,還是別有所圖。我聽說,珍大嫂子請你吃席,怎麼,不打算與我說說怎麼回事?”
賈璉聞言,心說哪個長舌婦做了耳報神,面上卻不顯,甚至簡單換了個姿態,“還能怎麼回事,就是吃飯唄。”
“哦,當真?怎麼單請你,不請別人呢?”
“沒請你嗎?我還以爲都請了呢……嗯,那興許是因爲我明兒要去還銀子,所以尤大嫂子順便請我吃個飯。”
“哼哼,天底下還有這樣的道理,放債的倒要請欠賬的人吃飯……”
鳳姐兒一副嘲弄的神色,賈璉便道:“不過是吃個飯而已,哪來這麼多爲什麼,你要是不放心我,明兒我帶你一起去就是了,或者乾脆我推了便是,真是……小醋缸子。”
賈璉笑罵着,故意在鳳姐兒鼻子上颳了一下,以示寵溺。心裡實則有些心虛,也在反思尤氏一向行事說話謹慎,怎麼今晚竟當着那些僕婦丫鬟的面,單獨請他,然後還果然被鳳姐兒知道了。
該不會是,那女人有意的吧……賈璉搖搖頭,覺得還是不能小看女人,哪怕尤氏那般善解人意,體貼無比的。
當着幾個丫鬟的面,被賈璉當做小孩子哄,還罵她小醋缸子,鳳姐兒羞惱無比。正好小紅這個時候在外通傳,說洗澡水已經備好,鳳姐兒便在賈璉大腿上掐了一下,隨即站起來道:“呸,誰樂意管你似的。你樂意去就去,帶我做什麼,人家又沒請我,我纔沒那個臉去蹭吃蹭喝的。”
說着,鳳姐兒還回頭看了一眼香菱,覺得這妮子果然練出來了,看起來這般柔弱,方纔竟捏的她有點生疼,只是她不好意思在賈璉面前露怯,因爲明顯晴雯那小蹄子在賈璉身上更加用力。按個肩膀她都上躥下跳的,就差沒把吃奶的勁兒拿出來了,賈璉卻仍舊紋絲不動。
心裡打定主意以後還是隻讓平兒和小紅等人按算了,賈璉的人她用不起,於是招呼平兒出了屋。
“二爺……”
“二爺你明兒真的要去東府吃飯,尤大奶奶當真只單獨請了你?”
鳳姐兒一走,晴雯便坐了下來,抱着賈璉的手臂,歪着腦袋認真的問道。
賈璉順勢捏了她小瓊鼻一下,罵道:“怎麼,你們二奶奶剛審了我,你也預備來一次?”
“切,二爺要做什麼,人家可管不着,也不想管……人家只是想說……”
晴雯瞧瞧瞅了賈璉兩眼,隨即道:“人家只是想說,二爺,以後再有類似查抄奴才貪墨這樣的事,能不能別隻派平兒,讓我去行不行,我也想爲二爺辦事呢!”
晴雯也是後來才知道平兒被賈璉等人委以重任的,在大院內看着平兒打頭壓着賴家人並無數財物歸來時候的威風模樣,她可羨慕壞了。
“讓你去?可拉倒吧,就這樣你都要翻天了,還給你權力外放?到時候,憑你的心狠手辣,還不把我的名聲搞臭,不行不行,堅決不行。”
賈璉笑着說,一副十分不信任她能力和品德的模樣。晴雯便苦着眉頭,十分不爽,見賈璉越發笑的開懷,她就惱了,作勢要撓賈璉,卻被賈璉順勢抱坐在懷裡,照着她的小嘴便是狠辣而霸道的一個熱吻。
晴雯起初還不依掙扎,漸漸就軟化在賈璉懷裡,特別是察覺賈璉興起之後,更是嬌靨泛霞,媚眼如絲的望着賈璉。
賈璉遂笑道:“不是要幫我做事嗎,現在就是你表現的機會。”
“嗯……”
晴雯的聽話,讓賈璉意外,下意識的鬆開她。
晴雯整理了一下衣襟,白了賈璉一眼,翻身下炕,依勢蹲在腳凳上,就乖巧的探手去解賈璉的汗巾。
卻在方將探進袍子,摸到那絲質汗巾的時候,晴雯那俊美的小臉上露出一抹報復的壞笑,竟是小手急轉而下,準確而無誤的掐了賈璉一記,隨即飛快的退開。
看賈璉倒吸一口涼氣的震驚模樣,晴雯方掩着小嘴笑了起來,“叫你瞧不起人,還想叫人家幫你,哼,活該。”
說完,怕被賈璉收拾的晴雯就轉身,跳着明顯歡快的小步子跑了。
直到房內空無一人,賈璉才確信,晴雯這個膽大妄爲的小妮子,竟然真的敢這麼做?若是平常無事的時候,這麼掐一下倒也沒什麼,但她偏挑這時候,她怎麼敢?
鋼筋鐵骨配的不是繞指柔,而是陰險而狠辣的偷襲,這誰受得了?
捂着檢查一番好歹,賈璉有心將其抓回來好好收拾一頓,教她知道些厲害!終究覺得被小丫鬟偷襲有失體面,不好意思大張旗鼓。
因此可憐的賈大侯爺在心裡將晴雯狠狠的罵了一通,立誓三個月不讓她再碰自己的寶貝,然後就悄摸摸的摸到浴房,預備讓嬌妻和美妾驗驗貨還堅實耐用否……
……
第二日,賈璉衙門歸來之後,被賈政叫到夢坡齋。
“朝廷預備將天下田畝歸爲一統,一併入稅之事,你可知道?”
賈政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十分鄭重的與賈璉說道。
賈府南北兩地坐擁大量田莊,基本也就是靠着這些田地,兩府才能過着無憂無慮的,穩定富足的日子。
若是朝廷當真要剝奪他們名下土地的徵稅權,豈不是要斷了他們的根基?
之前雖然就聽說過類似的風聲,但是大多數人都是嗤之以鼻的。不談大魏,就是歷朝歷代,勳戚們坐擁良田收稅以養自身,那都是天經地義的事了,朝廷怎麼可能收回去,這不是斷了他們活路嗎?
賈璉初聞也是唬一跳,莫非寧康帝和閣臣們當真是魔怔了,竟當真要把步子邁的這麼大?但是細想想,還是覺得不大可能,因此忙問:“消息屬實,朝會上陛下准予了?”
“這倒沒有,只是近日風聲愈緊。今日朝會之後,陛下將所有支持改革田稅的人都叫到南書房議事去了,這令所有人都十分不安……”
賈璉聞言,略鬆口氣,只要還沒有正式施行就好。
“老爺不必擔心,不說我賈府於國朝有定鼎之功,就說滿朝勳貴,哪家不是爲朝廷立下過汗馬功勞?陛下乃是英明的君主,自會考慮功臣的心意。
另外,就算朝廷要歸攏天下田畝,那就不可能繞開宗室,否則難以服衆,因此,宗室纔是首當其衝,咱們自然不用着急,靜觀事態便足以。”
賈璉不甚在乎家裡那一畝三分地的,那是因爲他已經有足夠的家底。但是卻知道賈政等人將祖宗的基業視作頭等重要的東西,便好言寬慰。
賈政聞言,果然放心了一些。也是啊,論天下誰佔的田地最多,那絕對非宗室莫屬,特別是那些王爺們,要是陛下做這件事繞開宗室,天下勳戚、氏族豈能心服?若是一視同仁,涉及宗室,那些宗室王公們,豈能甘心……
“璉兒你素得陛下信任,你覺得,這件事最後結果如何?”
“結果如何我不可預知,但是依我看來,朝廷應該不至於直接蠻橫行事,大抵不過是採用折中懷柔之法,比如,明面徵收,實則以歲賞的形式轉賜,再如,公卿按爵免徵等。但即便如此,只怕阻力仍舊不小,就看陛下和朝廷諸公們的手段了。”
賈政聞言,細問賈璉的具體意思,最終覺得賈璉所言甚有道理,方安心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