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次日午間,林燁坐車回了家,迎接他的就只一個穿成了糰子一樣的林燦。
“姐姐呢?”林燁拉着弟弟的手,進了屋子。
林燦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外頭罩了一件兒狐皮斗篷,揚着小臉皺着眉:“昨兒外祖母叫人來接姐姐,說是請姐姐往他們園子裡去玩。姐姐一早去了,說是過半晌就回來。”
林燁眉頭皺起,這麼不節不年的,怎麼又叫人來接?
低頭看看弟弟,林燁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小小年紀的,學什麼人家皺眉頭?當心往後皺多了回不去。”
林燦長嘆一聲,小臉兒做猶豫狀,“不知道姐姐會不會被人欺負……”
話沒說完,額頭上就被自家哥哥敲了一下。
“小滑頭!”林燁笑着斥道,“姐姐身邊兒跟着多少人呢,兩個嬤嬤都跟着罷?放心吧,咱家人自來就沒有吃虧的。”
屋子裡暖意融融,兄弟倆都脫了大衣裳坐到了熏籠上邊兒。
秋容等過來伺候,林燁坐了半日的車,也覺得累得很。吃了飯便索性摟着弟弟在熏籠上睡了一會子。
等到醒了,就瞧見林燦睜着圓溜溜的眼睛偎在他身邊兒玩手指頭。
“怎麼不叫我?”林燁捏捏弟弟的鼻子。
林燦晃着腦袋躲開,“哥哥累了麼,多睡一會兒。”
這弟弟,沒白疼他,真是貼心!
林燁翻身起來,從窗戶中間的明瓦看去,外邊兒還飄着雪花,不過已經小了很多。
一邊兒給弟弟穿了厚衣裳,一邊兒笑道:“走,哥哥帶你外頭玩兒去。”
黛玉怕林燦冬日裡着涼,下雪時候總是把他拘在屋子裡,林燦早就憋悶壞了,拍手叫道:“好啊,哥哥和我一起去!”
秋容進來笑道:“大爺又要帶着二爺去淘氣了?這會子要出去,還是穿厚實些吧。”
說着,叫人拿了兩雙鹿皮小靴子,遞給林燁一雙,她卻拿着另一雙放到了牆角的火盆上去烤了烤。等到裡邊兒熱乎了,才蹲下去伺候着林燦穿了,“這樣就不會溼了腳。”這兩日雪大,便是底下人不停地清掃,也還是掃不過來。林燁領着林燦到了後園子,放眼看去一片白茫茫的。接連兩天的雪將天地打扮得銀裝素裹。園子裡那些個落葉的樹木,此時一改往日蕭瑟之感,枝椏上都壓着厚厚的一層雪,很有幾分粉妝玉琢之感。林府之中廣種翠竹,此時襯着雪色,倒是愈發蒼翠了。
忽然一陣清幽的香氣夾雜在寒氣之中撲鼻而來,林燦抽了抽鼻子,“哥哥,好香呀!”
林燁想了想,自家園子一角種了數十株梅樹,想來是那裡的梅花迎着風雪開了。
因笑道:“我知道了,跟我來。”
一路到了梅園,果然,裡邊的梅花映着雪色開得好不熱鬧。紅若火,黃如金,白似玉,更兼有陣陣寒香,在這一片雪白之中,竟讓人有一種驚豔之感。
梅樹並不高,枝條橫逸斜出,花瓣點點團團。
林燦歡呼一聲,便往前奔去。林燁一聲吆喝,也撒腿往梅樹底下跑。
跟着的秋容碧月並幾個小丫頭子都忍不住笑了。
林燁招呼丫頭們:“愣着幹什麼?趕緊着,回去拿了罐子來,把這梅花上的雪掃下來!”
他了解自家姐姐,就算是如今沾染塵事,那骨子裡也還是有着些小情調的。她倒是犯不着去葬花了,不過,夏日集露冬日集雪,這樣的事情她還是很喜歡做的。
秋容等人忍着笑回去預備東西,這邊兒林燁便將林燦抱了起來。
林燦費力地拉着一枝垂下來的梅樹枝條,湊上去聞了一聞,“哥哥,真香!”
“說錯了,是花兒真香!”林燁覺得弟弟又沉了不少,壓胳膊呀!
放下了林燦,林燁四下裡看看,一拍額頭,“忘了讓秋容她們找幾把炭鏟兒了。”
“你找炭鏟兒做什麼?”後邊兒有人問道。
林燁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水溶和徒四。兩個人都穿着貂皮大氅,在遊廊底下負手而立。一個溫和雅緻,一個英挺俊美,竟然有種賞心悅目之感。
林燁眯了眯眼,嘴一撇,“你們怎麼來了?”
“這不是知道你回來了麼?”水溶笑道,“看看你來。”
“好些了沒有?”徒四上前,仗着也沒有旁人,伸手就摸了摸林燁的額頭,“倒是不熱了。只是,這大雪天的你在雪地裡做什麼呢?也不怕反覆了?”
說話間還幫着林燁緊了緊身上的斗篷釦子。
林燁臉一下子便熱了起來,連藏在帽子裡的耳朵都紅了。這,這還有外人在呢!
似嗔非常地瞟了一眼徒四,“你們怎麼直接就到了後院了?也不說讓勝叔來通傳一下?”
徒四笑了笑,湊到他跟前低聲道:“在外邊兒遇到你家裡的管家了,知道你姐姐今天不在家,我們纔敢這麼唐突。小燦兒,你不怕冷麼?”後邊一句卻是低下頭對林燦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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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燦轉了轉烏溜溜的眼睛,搖頭,“哥哥要出來玩,我要陪着哥哥。”
林燁氣笑不得,“方纔是誰看見雪就跑得撒腿的兔子似的?”
不過徒四水溶兩個來了,倒是也不錯。這雪地裡玩耍,人少了沒意思。
幾個丫頭拿了青瓷的罐子出來,林燁忙又將她們打發回去了,又叫一個婆子送了炭鏟兒過來,四個人一起動手,在梅樹林裡堆了一隻胖乎乎的雪人出來。
站在稍遠的地方端詳了一端詳,林燁將徒四頭上的雪帽子摘了下來,扣在雪人的頭上。又將炭鏟兒插在了雪人身體上充當手臂。
徒四喜歡看他精靈古怪的樣子,笑眯眯的,也不跟那雪人爭寵。
“哎,眼下沒別的東西,就只好先這樣吧。”林燁拍拍手,“現在還不行,若是等雪停了,咱們在雪地裡捉鳥兒玩纔有意思呢!”
一邊兒說着,一邊兒引了幾個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你竟然還懂這些?”水溶脫下了大氅,上頭的貂毛已經被雪浸得溼了。
林燁得意道:“那是。我跟你們說,這雪天裡鳥雀最是不好覓食。等雪停了掃出一塊兒空地來,支上個篩子,底下撒上些小米穀物什麼的。等鳥兒過來吃了,你將篩子一扣……”
“就抓住啦!”林燦拍着手叫道。
“對啦。記着,這就叫做鳥爲食亡。”林燁摸摸他的頭,教導弟弟。
“哥哥,咱們明天試試罷?”
“就貪玩了!”林燁幫着他脫了身上的斗篷,又親自將他抱到了熏籠上,身上給蓋了一條厚毯子,“老實些吧,明兒姐姐在家,纔不會讓你出屋子呢。”
水溶湊過來,劍眉微皺,“聽說林姑娘往榮國府去了?”那邊兒府裡不乾不淨的,沒事兒做什麼去?
林燁詫異道:“這都知道了?”不用問,必是林勝說的。
如今林勝總算是知道三人是總角之交,又都與自家大爺的義父是親戚,這繞來繞去的,反正都不算外人。要不然,今兒也不能讓這兩位就這麼進了後院。
“還不是我那外祖母,說是他們給貴妃省親園子都預備妥當了,叫跟過去看看呢。”
秋容帶着幾個小丫頭送了溫熱的水來,服侍着幾個人洗了手。
林燁吩咐道:“去外邊跟管家說,派人去榮國府接了姑娘,就說我回來了。再有吩咐廚房,今兒天冷,叫他們預備了涮鍋子罷。”
秋容答應着退了下去。林燁便從一個抽屜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玉盒兒,打開了,從裡頭挑出些淺綠透明的膏脂給林燦抹在了手上,又讓着徒四水溶兩個都抹了,才笑道:“你們來了也巧,我前些日子弄出了點子新東西,給你們帶回去用用。”
徒四坐在書案旁邊,拿着林燁的白玉山子筆架把玩,聞言一挑眉,“又琢磨出什麼來了?”
林燁神秘兮兮地一笑,還沒賣關子呢,就被林燦給揭了底兒:“哥哥做了許多叫做精油的出來,有花兒香的有果子香的,放在屋子裡薰着,比那些檀香什麼的好聞多了!”
徒四還罷了,水溶家裡一個太妃老孃,還有個日常用度最爲講究的大長公主外祖母,這倆女人平日裡怎麼討好?水溶覺得,莫過於這些香粉胭脂一類麼。聽了這話,忙道:“是什麼東西,先拿出來我瞧瞧。”
林燁恨恨地看了看自己的弟弟,這小東西,讓自己都沒得炫耀了!
只得又起身,從多寶閣上頭搬了一套精油下來,放到水溶跟前打開,“就是這個了。”
水溶看了看,拿起一隻對着外頭照了照,纔打開了蓋子嗅了嗅。果然,便有一股子細細的花香,不似往常的薰香那般濃烈,卻淡雅悠長,真是極爲適合女子使用的。
“這個只能用來薰屋子?”
林燁笑道:“也不是,若是沐浴的時候摻到水裡,也是可以的。不過,若是有了身孕的人還是不要直接用爲好。”
水溶點點頭,“這倒是,小心些總沒壞處。”
徒四對這些東西本無興致,聽兩個人說的熱鬧,也便湊過來,一一看去,“桂花香的,茉莉香的,玫瑰香的……東西不錯,就是過於女氣了。其實男人也可以用香。燁兒你倒沒有想過麼?”
林燁朝他一挑大拇指,“說的是呢。我原本也想過,不過今年時間不夠了,往後再說。且看看這個賣的如何吧。”
屋子裡既有火牆,又有熏籠,於這冰天雪地的時節,倒也暖意十足。
冬天日短,幾個人說了一會兒話,日頭便已經斜得厲害了。
水溶看看外頭的天兒,皺眉:“你不是打發人去接你姐姐了?怎麼這會子還沒回來?”
便似是應和着他的話一般,外頭碧月進來回道:“大爺,姑娘回來了。”
林燁戲謔地看着水溶,水溶俊臉一紅,虛咳了一聲,拿起一杯茶來掩飾。
徒四好笑,水溶平日裡也算是個揮灑自如的,何時有過這樣侷促的時候?不過,這樣看來,他是真的對這位林家姑娘上了心。
看看林燁,徒四琢磨着,這自己是不是得幫着加把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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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紙們,蛇年大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