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人,這……”
眼前這一幕真真唬壞了孟浩等人,一個個瞠目結舌。
在他們看來,賈琮雖然之前辣手處置周韻安,那是因爲周韻安自己態度太惡劣,太囂張。
賈琮對他們遵守禮數之人,同樣以禮還之。
可這揚州知府趙寅,堂堂朝廷命官,還是天下有數州府的知府,從四品掌印官,竟被錦衣衛這般粗暴對待!!
刑不上大夫啊!
賈琮先沒與他們解釋什麼,一揮手,周青立刻帶人去將揚州知府所攜帶的衙役、僕從一夥瑟瑟發抖的人全部羈押過來。
趙寅則被展鵬提雞仔一樣拎了過來……
見此,孟浩等人實在看不下去了,拱手對賈琮正色道:“大人,還請給朝廷留幾分體面!”
賈琮搖頭道:“他已經不是朝廷命官了。”
話音剛落,展鵬就一把拍掉趙寅的官帽,撕扯落他的官服。
孟浩等人見之面色愈發難看,他們中有不少人,曾得到趙寅的指點,被他褒讚過。
雖然趙寅是新黨,但他對揚州本地望族,還是心存敬意,所以這些生員們於他,也是有敬意的。
見他被如此折辱,幾乎感同身受。
一瞬間,他們對賈琮的感觀惡到了極點。
賈琮卻似不知,他從展鵬手中接過那封信後,隨手轉交給了孟浩。
孟浩有些僵硬的接過信箋,猶豫了下才打開,與周圍二三人一起看了起來。
只是似乎信中的內容比方纔那一幕更讓他們吃驚,也更讓他們不敢置信,一個個面色漲紅,孟浩甚至連手都顫慄起來。
賈琮依舊沒有理會身旁的情況,他看着面色灰敗的趙寅淡漠道:“是不是你也沒想到,白世傑會給你寫這樣一封信?你沒想到,平日裡睿智英明的一方豪雄,會犯這樣的錯誤?”
不等趙寅回答,賈琮就給出他答案:“你應該想到的。白世傑什麼人?商賈。不管他平日裡表現的再睿智再英明再仁義,他的骨子裡,所求者無非利益二字。他給你送銀子,給你送宅子,給你送女人……你以爲他爲了什麼?討好你麼?
他爲的就是這一天!爲了這一天,你來給他當狗,來救他這個主子。”
“我不是狗!”
趙寅披頭散髮,一身狼狽,但讀書人的骨氣,還是讓他滿面怒容,漲紅臉色咆哮道。
賈琮搖搖頭,用依舊淡漠的聲音道:“你若不是狗,來這做什麼?”
“……”
趙寅喘着絕望的粗氣,卻說不出話來。
賈琮也不願多說什麼,往一旁微微揚了揚下巴,道:“先帶到一邊去,今日我們看看,到底會來幾條狗。一介商賈,以金銀女色控制朝廷大員,以爲己用。書信之中呼喝威脅,喚之即來,這等驚世駭俗之事,乃動搖我朝根基之第一謀逆大案。”
“賈清臣,你血口噴人!”
趙寅本已頹喪認命,可是聽到賈琮之言,還是急怒攻心,拼死掙扎起來。
收受賄賂,貪贓枉法,和謀逆大案完全是兩個天差地別的罪名。
前者以他科甲進士的出身,了不起只奪官,甚至只貶官。
而後者,卻是要危及滿門抄家滅族的大罪。
趙寅面容猙獰的看着賈琮,掙扎着想上前理論,可哪裡掙的脫,只悲憤欲絕道:“本官與你素不相識,無仇無怨,何故非要置我於死地?”
賈琮不願多說什麼,讓人帶他下去暫且收押。
一旁孟浩深吸一口氣,看着賈琮遲疑道:“學生不想此中有這等駭人之事,論理,白世傑等人皆罪當問斬。只是……謀逆?大人,學生認爲……”
賈琮擺手打斷孟浩之言,道:“子思,且不要急着下定論。究竟是不是謀逆,不妨再等等看,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功夫,你就明白了。”
聽他這般說,孟浩等人就算心中有千言萬語,也只能等着。
好在,果如賈琮所言,沒有等太久……
不過先來者,竟是一個女子,還是一個江湖女子。
因爲這個女人,一身勁妝,極不成體統。
孟浩等人看着一個相貌美豔身量羞恥的女子翻身下馬,在賈琮耳邊輕聲說了幾句,然後又騎馬而走。
一個個忍不住搖頭嘆息。
雖然還是有幾人在女子胸前掃過幾眼,但流露出的面色,竟是以皺眉爲主。
賈琮見到他們的反應,心中不由好笑。
這個時代,胸前豐腴並不算美事。
男人們最喜歡的,都是十五六歲碧玉破瓜年紀的女孩子。
這個年紀的小女孩,最典型的便是鴿乳,以小巧玲瓏爲美……
大戶官宦人家的女子,成親後極少親自哺乳,多是以乳母餵養,原因之一便是若親自哺乳,那胸懷便會變得廣大,容易失寵……
這個世道里,擁有大胸懷者,多是當乳孃的粗鄙僕婢。
小巧玲瓏,纔是主流審美觀。
連販夫走卒,也多以此爲美。
偏家中找的粗婆娘多是豐豪之流好生養,也就越不討喜……
世風如此,雖然茶娘子已經用抹巾盡力束勒住,可她天生的資本太過雄厚,爲了方便行事又以緊身的勁妝穿着,還是突顯出來,惹來非議。
幸好,非議並未持續太久。
孟浩等人的注意力就被徹底轉移了,他們看着到來之人,震驚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來者他們雖從無來往,卻識得此人正是揚州府城防營都司姜峰,掌着他身後揚州城防營的兩千軍馬。
竟傾巢而出……
城防營,那是連揚州知府都無權隨意調動的啊!
孟浩等人看了看騎在戰馬上的楊勇,又下意識的往白家大宅看去……
過線了!
賈琮看了眼沈浪,沈浪立刻牽來賈琮坐騎,賈琮翻身上馬。
周圍展鵬、沈浪、韓濤、姚元並六大千戶連忙跟上。
馬蹄聲“噠噠”的踩踏在青石板上,也牽動着無數人心。
近來錦衣衛好大的名頭,傳言縱橫江南六省無敵。
可是明眼人都看的清楚,他的對手是什麼樣的貨色。
十多年的沉淪,讓各省千戶所成了雞鳴狗盜藏污納垢之地,對上這樣的敵人縱橫無敵,又值當什麼?
賈琮如今麾下的一千五百緹騎,看起來煞氣沖天,威武不凡,可實際戰鬥力……
不提也罷。
真要對上對面的兩千正規軍,怕是擋不住人家一個衝鋒。
然而賈琮,卻只帶着八個人上前……
兩軍相隔十步,賈琮勒馬,目光清冷的看着對面之人。
他自然知道此人是誰,昨日攔截下來那些信的原稿,就在他手裡,如今這些人手中的信,都是茶娘子手下的能人仿寫的。
然後再派人一一送去……
那些信裡,自然又添加了些具體的“佐料”。
倒不是胡言亂語,有茶娘子在,他們的底細一目瞭然,所記俱是事實,但比“原著”中要直白粗糙了太多……
這也是孟浩等人面色震驚的緣由。
而面前這位城防營的都司姜峰所行之事,卻是最讓人作嘔髮指的。
此人看起來是個昂臧大漢,卻不喜女色。
若只好男風,也可祝福他,可他最好的,卻是男童。
且每每淫.邪之後,將男童剖心挖肝割下“小二”泡酒,殘忍之極。
這些男童,多是白家從外省各地拐騙偷搶而來,其中還有不少,是通過先前各省錦衣千戶所的渠道得來。
這件事,也是茶娘子對白世傑分歧最大之事。
“末將姜峰,見過指揮使大人。”
姜峰到底還沒有魚死網破扯旗造反的膽量,還想着用官場的規則,來爲今日討個生機。
而且在他看來,只要度過今日,那他和賈琮幾乎就是同盟,都想要弄死那個敢威脅脅迫他的白世傑,以除後患。
所以,此刻姜峰臉上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誠意!
賈琮同樣很有誠意,他笑的很有誠意,問道:“這位將軍,便是揚州府城防營都司姜大人?”
這個開局很好啊……
姜峰心中暗喜,忙點頭道:“不敢當大人之稱,正是區區在下。”
賈琮笑了笑,目光溫和的看着他,道:“那便好,姜大人且記住了,下去之後若有人問起,便告訴他,殺你者,賈清臣也!”
說罷,目光陡然凌厲,雙手自雙腿兩側劃過,再擡起手時,兩把火器對準姜峰,在他駭然的目光下,扣動扳機……
“砰砰!”
在全場震驚中斃殺了姜峰後,賈琮不退反進,縱馬上前數步,對着目瞪口呆的城防營將士厲聲道:“經查,揚州都司姜峰作惡無數,擅調兵權,陰謀叛亂,當誅九族!
今主謀已死,爾等還不跪地投降,欲同謀造反耶?!”
展鵬和沈浪緊緊跟在賈琮身邊,小心戒備的看着整條街道上一眼看不到邊的大軍,心中緊張要命。
而韓濤、姚元、沈炎等人則老成太多,這個時刻,紛紛縱馬向前,同聲厲喝道:“姜峰陰謀叛亂,匪首已誅,爾等還不跪地投降,欲同謀造反耶?”
背後跟來的魏晨補上最後一句:“今日只誅首惡,與爾等無關,莫要爲你癡心妄想的惡人,搭上九族性命!”
這一言,終於擊潰了兩千城防營將士的防禦。
終歸到底,這是太平之世啊!
但凡有條退路,誰願上梁山?
隨着第一個兵卒緩緩放下兵器跪倒在地,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一片一片的悉數跪倒……
看到這一幕,賈琮也只是微微頷首點點頭,可他身後的一衆錦衣衛們,卻如同看天神一般看着他。
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一席話,說降十萬大軍……
數字雖然誇張點,可對錦衣衛目前這羣烏合之衆,兩千和十萬又有多大分別呢?
這一刻,錦衣衛氣勢如虹!!
然而,就在一箭之地外,站在白家門樓高牆上的白世傑,看着那跪了一地的降兵,面色慘白,再也忍不住心中絕望之火,一口心頭血噴出,仰頭倒栽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