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賈珠從翰林院當值歸來,剛回了吟風賞月齋落了座,便見洗硯正於書房門外探頭探腦。見賈珠向他望來,卻又忙地縮了回去,一副欲見又不敢來見的模樣。賈珠見狀,將手中茶盞放下,命身側伺候的小廝都下去,將洗硯喚進屋內說話。此番只見洗硯徑直閉了書房之門,隨後便跪在賈珠跟前說道:“小的知道大爺向來規矩嚴,最不願見到下人有甚勾三搭四的關係,小的此番只問大爺一聲,如果大爺發現自己手下之人與外人做了甚不齒之事,大爺將如何處置該人?可是會將那人亂棍打死?!”
賈珠聞言則答:“此番卻要見是何事了,若是做下那等裡通外人以出賣背叛我之事,爺我自是不會輕饒。不過爺我收人向來考察其人品,像我方纔所道那等人品可斷然入不了我的領地。所以此番你莫要推三阻四地,快將之前那事所查結果告知於我。”
洗硯又道:“小的亦知大爺向來寬厚仁慈,在這府裡對待小廝丫鬟無不是平和可親、慷慨大方的,否則小的此番亦不敢前來向大爺稟告此事。然此事卻屬特例,若是落在府中其他主子手裡,怕是均不會輕饒。而小的自小便在這府中長大,與府中諸多小廝丫鬟往來密切,感情很深,此番亦不忍見這與己相好多年的人被逐出了府去。由此小的在此先替那人求情,懇請大爺此番定要寬恕了此人!”
賈珠聞言心下便已猜了個大概,遂先行承諾道:“此事我已猜了個七八分,我想此番大抵也不會處置該人,你莫要推託,將事實從實招來。”
洗硯聞賈珠如此說,遂道:“聽大爺如此說小的便也放心了。實不相瞞,大爺之前與小的看過的那同心結正是迎荷的針線,那物乃是迎荷送給林大少爺的貼身小廝吟詩作爲定情之物的。”
賈珠聽罷一驚,他雖之前便已猜到此乃迎荷之物,不料此番與迎荷有私之人竟是煦玉的小廝,且還是其中最爲得力之人。吟詩自小便跟隨侍奉煦玉,煦玉的衣食住行均離不開吟詩,此番出了這事,卻要如何是好?若是自家房裡的某個小廝,倒也很好打發。然煦玉乃性情中人,事情一旦涉及到他,便陡然生出許多麻煩,這大少爺不知會如何鬧彆扭呢。
念及於此,賈珠勉力定下心神,命洗硯將此事詳細說來。原來吟詩自幼隨煦玉一道長大,作爲煦玉貼身小廝及書童,侍奉煦玉飲食起居並潤筆研墨諸事,煦玉閒來無事之時便考教這吟詩背書,吟詩便也由此或多或少地學得了幾分才子學人之風,和那斗大字不識一升的粗漢大爲不同。加之生得又是清秀斯文,便也很得人心。而又因煦玉出門總是帶着吟詩,吟詩便時常隨煦玉一道前來榮府居住,久而久之地便與賈珠房中的大丫鬟迎荷認識了,二人見得多了便也日漸生情。
卻說賈珠房中的丫鬟小廝之類的,經由賈珠薰陶,各個自是眼界頗高,絕不滿足於僅隨府中隨意打發了去配小子丫鬟。而丫鬟們自從知曉了賈珠不可娶妻之後,便將從前妄想成爲賈珠通房丫頭的心思給按捺了下去。那自願終身留在府中之人自是不作他想,而那等知曉此路不是長久之計的丫鬟便開始另謀出路。其中迎荷便是這後一種人。平日裡見慣了自家大爺那般神清骨秀、光彩照人以及隔壁林大少爺冠裳楚楚、儒雅風流,心下只道是自個兒尋個婆家亦需尋個沾染了幾許奇氣的,不可尋個粗漢糙漢之類。而賈珠這處又與別處不同在於,賈珠常歇在外書房,由此丫鬟們便常需出了二門前往賈珠小院伺候賈珠,便也因此得以見到煦玉小廝。這迎荷與吟詩方纔得以對上了眼。
而賈珠聞罷此事之後只覺心緒頗爲複雜,此番是萬般念想俱涌上了心頭。卻說此事是可大可小,若是單純將他二人抓來跟前審問打罵一番亦無甚意義,還不若假裝不知,反倒能就此賣給吟詩一個人情;然而此事卻到底是個把柄,就此放任不管,若待他二人鬧得大了,倘或落在了那有心之人的眼中,卻又如何交待呢?屆時大家面上俱是不好看。由此最爲恰當的處置方法便是放了他二人出府,令二人得以結成佳偶,方纔能令這偷情之事大事化小。然而出府之後二人生計又當如何維持?一念及此事,賈珠忽地便計上心頭。只道是前番他尚還爲了派遣何人前往金陵而絞盡腦汁,此番這吟詩不正是適宜之人!話說煦玉本便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之人,對於俗務應酬之類往往交與了這吟詩,由此吟詩反倒是學會了些許處事應對的本事,加之頭腦機靈,便正合了賈珠之需。祭田之事本欲交與千霜前往置辦,此番大可令了吟詩迎荷二人隨千霜同去,待千霜統籌妥當之後,再交由吟詩監管,千霜便得以返回京城,由此便也無需擔心金陵無人看管了。
主意既定,賈珠很是快意,之後的問題首先便是如何令吟詩願意離開煦玉,而全心效忠於自己,他此番到底是煦玉之人。而祭田一事乃自己最初的產業,可謂是賈珠的原始資本,是定然不可大意處置的。除此之外,他又要如何向煦玉索要吟詩?可知吟詩可謂是煦玉之左膀右臂,大少爺還未曾過過沒有吟詩的日子。對於前面那個問題,賈珠倒也自有考量,而較於前一問題,賈珠只覺後一個問題更爲棘手。
之後又聽洗硯說道:“……此番不瞞大爺,這吟詩便是時常地趁着跟隨林少爺前來榮府之時與迎荷這丫頭私會的。”
賈珠聞言心生一計,點頭道曰:“原來如此,如此甚好。洗硯你此番查清此事,可謂居功甚偉,實在是幫了你爺我一個大忙,重賞!”說着取了十兩銀子與了洗硯,隨後又自顧自地道句,“想來我亦多日未見玉哥了,此番想念得緊,明日正巧我休沐,正好可前往林府拜見一番先生公子並姑父姑母,隨後便令玉哥前來榮府與我住上一日方是。”
一旁洗硯聞言尚且不解此言何意,便聞見賈珠道曰“無事了,你退下吧”,遂也不再深究,自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