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此這般想着,便聞見從樓下傳來密集的腳步聲並交談之聲,不多時便見一行人轉進大廳。廳內的三人見狀忙起身見禮,只見行於最前方的那人正是五皇子稌麟,已脫下賈珠在王府中見過的素服,現下則是玉冠錦袍,更顯英姿颯爽、氣宇軒昂。在五皇子身後跟着的卻並非是水溶,乃是兩人相攜而行,其中一人身着深青長袍,俊姿雅秀、神怡氣肅,正是侯孝華;而此番行於他身側的另一人則通身裹在一襲軟毛織錦斗篷之中,待此番入了室內,方纔將頭上的兜帽放下,隨後在孝華的幫助下將斗篷退下,露出裡面穿着的碧青色夾襖。他二人身後方纔跟着水溶並顏慕梅,隨後是五皇子的親隨稌永並侯柳二人的小廝。
廳內三人先向五皇子行禮,隨後又與侯柳二人招呼。之後水溶便向珠玉二人介紹柳三公子柳菥,此番賈珠方纔得以細細地打量這柳三公子。第一印象是果真瘦不禁銷,弱還易斷;款款行來只如風中之柳,搖搖欲墜。現下正值秋季便已身着夾衣,可知真乃病弱體質,由此也無怪乎水溶此番專程將設宴之處從花廳改在這樓裡暖閣之中,便也是爲了這位體虛畏寒的大少爺。隨後賈珠將目光移至柳菥面上,仍是止不住眼神一亮。按理說病弱之人大抵面如金紙、瘦弱不堪,難以與美這一概念搭邊。然他卻是妍若無骨、弱質生姿,不似世間女子那般嫣薰脂染、紅香粉膩,而是素容曼妙、玉骨冰清。細眉如柳、美目若杏,膚凝冰玉、鼻若膽懸,更兼了春山解語、秋波流慧,卻是美而不嬌、柔而不怯,與則謹同爲極美之人。然不同之處在於:則謹極冷中透着極豔,而柳菥則是極豔中透着極冷。
待水溶將珠玉二人介紹完畢,柳菥方纔放開扶着的孝華的手臂,對珠玉二人拱手還了一禮,淡淡道句“見過珣玉兄、鴻儀兄”,嗓音亦如玉石玲瓏,溫潤中帶着冷傲。
衆人禮畢,隨後便落了座,此番分了賓主序齒而坐。東邊主位坐了水溶,水溶右手邊依次是孝華柳菥,左手邊慕梅作陪;西邊主位坐了五皇子,五皇子右邊則坐了煦玉賈珠,左手邊欽思作陪,總共八人。之後水溶特意命家人將那炭盆挪到柳菥身後,令人好生伺候着,以免其着涼。
隨後便聽一旁的水溶對柳菥說道:“文清兄真乃稀客,因了你之前有孝在身,這等場合小弟也不敢貿然邀請你出席。亦聞兄身體抱恙,不便見客,由此我等便也不便登門拜訪。上回小弟聞子安之言,道是因了文清不出門,子卿便連子安處亦不前往了,我等聞知真不知如何是好,便也不敢邀請他了,如此一來不是要令小弟等與你兄弟二人斷了來往?……”
柳菥聞言輕笑着對曰:“世子多慮了,二哥不前往子安處乃是因了二哥正生子安的氣,何嘗是因了在下之故?他處不敢言,想來世子這處相請,二哥倒也不至於回拒了。”隨後將臉轉向身旁孝華問道,“二哥,可如菥兒所道那般?”
孝華聽罷亦回望身側之人一笑對曰:“正是如此。”
對面賈珠見了那刻孝華面上露出的少有的溫和的笑意,嘴角不自覺地輕微上揚了些許,心下嘖嘖稱奇:“怪了,不料今日竟能目見平日裡的面癱臉流露出那般溫柔的神情,只怕連石頭都開花了!不愧是美人,大抵誰對着那樣一張驚世絕豔的面容都忍不住敞開心扉,心生愛慕之情吧……”
一旁欽思見罷侯柳二人情狀,不無促狹地道句:“想來小弟與你二人分別也有些時日了,未想這許久不見的,你二人還是如從前那般偏愛膩歪在一處……”
他身旁的柳菥聽罷更是將身子往孝華處靠近了些許,轉過頭來挑釁地回望了欽思一眼對曰:“此番欽思可是眼紅羨慕了?你平素不是常自詡孤家寡人的樂得自在?此時怎的竟又泛了酸,眼饞在下有弟兄在一旁疼惜着?”
欽思聽罷猛地端茶飲了一大口,待放下茶盞便長嘆一聲說道:“文清這張嘴怎的就這般毒辣,偏生撿了小弟的痛處說!小弟何止眼饞你有兄弟,小弟還眼饞你有這好兄弟能當爹當媽還當姘頭使……”
此言一出,便見柳菥撲身前去直欲擰了欽思的嘴,一面啐道:“好個口沒遮攔、胡言亂語的譚欽思,看我此番不撕爛你的嘴!”
對面欽思見狀惟舉手攔住身上的柳菥,還不敢太過用力了,一面忙不迭地道歉:“柳少爺大人有大量,小弟再不敢了,可千萬饒了小弟這回!”隨後又轉向孝華說道,“子卿,快、快管管你家文清!……”
孝華聽罷這話方纔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茶盞,伸出雙臂將傾身向前的柳菥攔腰攬了回來,一面說道:“依在下看,你那張嘴亦活該受些教訓。”
隨後柳菥便直歪在孝華身上喘氣,一半是累的一半是氣的。
賈珠見罷這一幕,心下已是極其瞭然,隨意瞥了一眼身側煦玉,只見此番煦玉眉頭微蹙,一臉沉吟的神色,怕便連煦玉亦注意到了方纔欽思那話中的曖昧。隨後賈珠又思及一事,忙地向水溶的方向探身低聲問道:“請教世子,方纔文清兄口中直呼子卿兄爲‘二哥’,他在家排行老三,那這柳二哥則是……”
水溶聞言自是知曉賈珠言下之意,遂亦是壓低嗓音答道:“這柳二哥乃柳老爺妾室所生,是庶出,與文清自是不那麼親厚,平素文清都只稱那柳二哥爲‘二爺’的。”
賈珠聽罷點頭以示知曉:“原來如此。”心下只道是這“二爺”比了這“二哥”不知有多少戲謔在裡頭,如此看來柳菥和侯孝華之間便分明有私,遂便連同父異母的兄弟都冷落了,遠不及這姨表兄弟來得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