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似和姐姐有些相像,性子卻剛烈的緊,從小在西南邊陲長大的她,雖然不會武功,不懂行軍作戰,但也被軍中那股子鐵血氣勢所影響,她和一般女子的性格是完全不一樣的,不像姐姐,早年間就入宮陪在太后姑母身邊,受的皆是勳貴女子最正統的教育,一言一行都有侯府小姐的矜持和貴氣。
她不一樣,她幼年時一直在西南長大,十歲那年雖然被送回京中了,可不久後姐姐就嫁給了表兄成了皇后,她雖然也在宮中生活了兩年,又回到了京中的侯府,但始終拗不過自己如同烈馬般的性子,後來皇帝表兄出了事,她也很快被父親再次接回了西南
。
而此刻,皇帝卻說她和姐姐相像?還說姐姐喜歡水碧色的衣裙,和她身上的一樣,皇帝是何意?
而且……寧雙雪覺得皇帝提起姐姐時,語氣溫柔的簡直讓人難以置信,就彷彿她的表兄陳夙提起姐姐一樣。
可陳夙是姐姐的夫君啊,理應如此,皇帝呢?按理,皇帝還得稱呼姐姐一聲嫂子呢。
他竟然當着衆人的面談論他死去嫂子的喜好來,彷彿說的不是他的嫂子,而是他的女人一般,當真讓人難以置信。
樑貴妃也萬萬沒有料到皇帝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目瞪口呆的看着皇帝。
興許是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皇帝收斂了笑意,偏過頭看着身邊的樑貴妃,在她耳邊低語道:“朕記得,當初在宮中與你初見時,你也身穿水碧色的衣裙,在一衆秀女中鶴立雞羣,那時……寧雙冰還是皇后,也是一身水碧色的衣裙,可比起你來,黯然失色,如今想起來,依舊讓朕記憶深刻啊。”
樑貴妃聞言呆呆的看着皇帝,幸福來得太快太好,讓她一時難以反應。
她從前在王府和他情意濃濃時,也曾問過,當時那麼多秀女,他爲何偏偏選中了自己,他一直笑而不語,如今總算知道了。
旁人都說,廢帝陳夙的皇后寧雙冰傾國傾城,她也見識過了,可身着一樣顏色的衣裳,皇帝喜愛的卻是她樑絮兒啊。
想當初,她不聽父親勸阻,日日遊說嫡母張氏,最後終於鑽了空子選秀入宮了,可皇帝陳夙對她從未正眼相待過,她設計欲奪寵,勾引皇帝,引起帝后爭執,她本以爲陳夙喜歡上了她,不料卻引來大禍,被杖責三十,還險些趕出宮中。
惠周侯小姐的身份保住了她的一絲顏面,最後她雖然沒有被趕出皇宮,但那頓板子讓她在牀上躺了三個月。
三個月後,她傷勢痊癒了,她以爲自己此生完了,一輩子老死宮中,可當時還是王爺的陳衡卻在一衆秀女之中選中了她,那時陳夙還是皇帝,下旨將她賜給了陳衡爲妾。
對……是妾,連側妃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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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她以爲那是她人生之中最大的侮辱,她堂堂惠周侯府的小姐,竟然給人做妾,即便那個人是王爺,那又如何?
她是庶出,可卻是惠周侯府的小姐,旁人家十個嫡女也不及她尊貴
。
可陳夙偏偏將她給了陳衡做妾,藉此羞辱她。
然而,老天爺卻是眷顧她的,曾經她以爲這是她人生之中最大的不幸,不料這卻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她是陳衡的妾室,可深受他寵愛,不久後他就上奏朝廷冊封她爲側妃,若不是當時他早已娶了正妃齊氏,正妃的位置也是她的了。
而老天爺也一次次的眷顧了她,陳夙親征被俘,她的夫君陳衡登基即位成了皇帝,她也成了寵冠六宮的貴妃,而曾經給她不幸的那個男人,如今連性命都被她握在手上,她想讓他死就讓他死,這是何其痛快啊。
然而如今更讓她痛快的是,她的夫君,當今天子陳衡,依舊愛着她樑絮兒,只愛他樑絮兒一個人啊。
就這一瞬間,她原諒了他這些日子以來的放縱,原諒了他對自己的背叛。
她在心中告訴自己,這個男人是天子,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的男人了,整個天下屬於他,他也屬於整個天下。
身爲皇帝,要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壓力,所以他想要釋放出來,也是理所應當的,即便有幾個女人,甚至讓幾個女人一塊伺候他也不是怪事,歷代帝王之中荒唐着數不勝數,她的夫君已經是最好的了。
哪個帝王不是三宮六院嬪妃衆多呢,如今皇帝才幾個女人而已,即便兩日前被他寵幸過的宮女也成爲嬪妃,即便一個月後選秀又選了幾個人,加起來也不多啊。
即便很多,她也不怕,只要這個男人愛的是自己就成,只要自己好好把握住後宮,不要讓別的女人生下皇子就萬無一失了。
想到此,樑貴妃輕輕靠了一下皇帝的肩膀,似乎怕被衆人瞧見後不好似得,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笑着對皇帝道:“皇上,臣妾有一事要稟明皇上,雖然是後宮的小事,但臣妾也不敢擅自做主。”
“愛妃說
。”陳衡對樑貴妃極爲了解,知道要怎樣做才能籠絡住這個女人,讓她對自己死心塌地,爲自己所用。
“皇上,臣妾今日聽人稟報,說皇上前天夜裡寵幸了兩個宮女,臣妾本欲回稟了皇后,給她們一個位份的,只是今日是元宵節,還沒顧得上,此時請皇上旨意也是一樣的。”樑貴妃笑着說道。
樑貴妃是想借此討好皇帝,讓他知道自己有多麼賢惠,有多麼識大體。
然而她話音剛落,皇帝就臉色大變,不再看她,轉而拿起酒杯對永平王等人道:“咱們兄弟幾個許久未好好喝一杯了,來,幹了。”
興許是怕樑貴妃面子上掛不住,衆目睽睽之下,皇帝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皇帝說到此轉過頭對樑貴妃道:“方纔的事兒是小事,閒暇時再議吧,你拿主意也是一樣的,朕不是將鳳印交給了你嗎?無須稟明朕。”
樑貴妃本以爲他不高興了,心中正有些忐忑不安,不想他卻對自己說了這番話,她一下子就開心起來了,皇帝這是信任她啊。
“是,臣妾知道了。”樑貴妃笑着應道,心中跟吃了蜜糖一樣甜。
不過她又有些後悔自己方纔故作大方了,那兩個宮女出身卑賤,還勾引皇帝,依照她的脾氣,將人亂棍打死了才解氣,才能以正宮規,不過既然她已經在皇帝面前誇下了海口,自然不會食言,就給二人最低的位份便是了。
拿定主意後,樑貴妃臉上的笑容愈發的深了,不時給皇帝佈菜,氣氛又變得熱鬧起來。
皇帝似乎太高興了,竟然喝多了,午宴尚未結束便由樑貴妃扶着離去了。
皇帝走了,衆人留下來也沒有絲毫意思,一會功夫便各自散去了。
寧雙雪故意拉着甯越落在了衆人後頭,悄悄對甯越道:“三哥,你不覺着皇上今兒個很奇怪?他方纔竟然提起了姐姐,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甯越也覺得十分怪異,不過姐姐已經仙逝了,許多事兒即便他們有所懷疑,也得不到驗證了,有些話,總不能去質問皇帝吧,而且……姐姐的死就是太后和皇帝造成的。
他可不認爲那場大火是一個意外,種種跡象表明,是有人蓄意縱火的
。
“小妹,時辰不早了,咱們走吧,宮中不是久留之地,也不是說話的地兒。”甯越一邊說着,一邊拉着寧雙雪的衣袖,兄妹二人快步往外走去。
宮中的事兒,幾乎沒有什麼秘密,特別是衆目睽睽之下發生的事兒,傳的比什麼都快。
皇后雖然未去赴宴,但卻派人盯着坤和宮,特別是皇帝和衆妃的一言一行,事後皆有奴才向她稟報。
“皇上說寧雙冰喜歡水碧色的衣裙嗎?”皇后聽了繪雲的話後忍不住大笑出聲。
一旁的繪雲以爲自家主子是高興,可聽着聽着就有些駭然了。
皇后原本是在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可漸漸的,笑聲變成了嗚咽,淚水也宛如斷線的珠子一般滑落,越來越多。
“娘娘。”繪雲大驚失色。
“不礙事。”皇后揮手,示意她無須過來,有些頹然的坐在了鳳椅上。
“本宮記得……當初在宮中見到寧雙冰時,是本宮嫁給皇上做王妃後入宮覲見的那一日,那時,寧雙冰還是太子妃,身着一身水碧色的衣裙站立在千鯉池旁,微風浮動她的裙角,那銀色的腕帶在池邊飛舞,池中是紅的宛如朝霞般的魚兒,空中是漫天飛舞的柳絮,盡皆成了她的陪襯,那一刻,她宛如謫仙一般靜立在那兒,繪雲你知道嗎?從前,我一直覺着,這世間雖有美人,可美人哪有絕妙的景色美,在沒有見到寧雙冰前,本宮一直是這麼認爲的,可見到她後……。”皇后說到此心中滿是苦澀,滿是淒涼。
“娘娘。”繪雲聞言十分心疼,淚水也在眼眶裡打轉,她是主子的家生丫鬟,跟在主子身邊多年了,從主子還是府裡的小姐,到王妃,到皇后,繪雲陪她走過了無數的風風雨雨,主子的心思,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繪雲,本宮真的好傻,可如今……樑貴妃比本宮還要傻,本宮竟然覺得她比本宮更可憐,更可悲,若不是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本宮指不定還得和樑貴妃聯手對付她呢,罷了罷了……不過是個死人而已,即便皇上對她再念念不忘又如何,本宮何須和一個死人計較。”皇后突然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