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妃住的朝乾宮和皇后住的朝寧宮乃是東西十二宮之首,兩處宮室是對在一起的,但朝乾宮從前算是戲園子,是宮中嬪妃們聽戲的去處,若不到萬不得,是不會有嬪妃去住的,裡頭的宮苑有些老了,設施更是一般,所以當初樑貴妃才選擇了朝寧宮後頭富麗堂皇的朝霞宮,而不願住這西宮之首的朝乾宮。
她當時把這處宮室給純妃住,完全是想乘機噁心一下純妃,自然……她也吩咐內務府的人去修繕整理了,裡面也搬進去了許多名貴的擺設和傢俱,和其它的宮室並無什麼不一樣的,如果真要說出個不同來,那便是朝乾宮一進宮門就是一個大戲臺子,把前院佔完了,的確有些不好看。
對於自己這樣的安排,樑貴妃一直是有些自得的,她稟了皇后,皇后覺得妥當,畢竟人家可是於家的女兒,又貴爲妃位,總不能住在東六宮後頭,亦或者是西六宮後面的宮室吧,弄在西宮首位,還算是擡舉她了呢,她也曾在皇帝面前裝作不經意的提起,皇帝當時還稱讚她安排的好呢。
如今到了朝乾宮,樑貴妃卻再也笑不出來了,她遠遠的就看見了地上的大紅炮仗點燃後留下的殘渣,緊接着便是宮中專門司禮樂的太監了,左右各佔了一大排,然後便是那一頂十分醒目的鳳凰鑾轎。
那可是自己期盼了幾年都沒有得到的東西,此刻卻在這兒遇到了,樑貴妃心中的震驚和憤怒可想而知
。
她可沒有忘記今日是新晉的嬪妃們入宮的日子,她的眼睛也沒有壞,一眼就看見了站在皇帝身邊那個身着大紅色吉服的女子。
那身繡着金色龍鳳的吉服,那頭上戴着的鳳冠,五一不再向衆人昭示着她的身份……皇后。
只可惜,真正的皇后此刻正和淑妃、良妃等人站在一起,而且還攔住了皇帝和那個女人的去路。
皇帝,竟然對這個賤人如此厚待!
樑貴妃氣的眼冒金星,覺得一股子火氣在胸口裡到處亂竄,自個都壓制不下去了。
“娘娘,你自個的身子第一。”樑蕪菁何嘗沒有看出樑貴妃的憤怒,怕她傷了身子,傷了孩子,立即上前提醒道。
“小妹。”樑貴妃覺得自己此刻真像是一個大笑話一般,曾幾何時,她還以爲皇帝對這個於冰只是對普通女子那般,因此才安排了此處給於冰做寢宮,不曾想皇帝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瞧瞧……這纔多久的功夫啊,戲臺子已拆除了,院子裡放的全是花啊朵啊的,美不勝收,宮苑四處也上了漆,房子看着都是新嶄嶄的,哪裡還有從前那副破敗模樣。
這一切都不是自己安排的,皇后那樣小肚雞腸又身子不好的人,也不會折騰,至於別人,沒那個膽子,太后又不可能管這些閒事,有這個權利,有這個心思的,那就只有一個人了,那便是皇帝。
然而,樑貴妃還是不死心,她一把抓住了樑蕪菁的手,然後慢慢從肩輿上站起身來。
“扶我過去。”她對身邊的樑蕪菁道。
“是。”樑蕪菁頷首,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姐妹二人慢慢往皇后等人所在的地兒去了。
踩在大紅的地毯上,樑貴妃心如刀絞,想當初她嫁給皇帝時,他還只是一個王爺,而自己的身份只是她的妾,侍妾。
只是一頂不起眼的青灰色小轎將自己從樑府的後門擡到了王府的小門,自己是走着進去的,穿的衣裳甚至沒有平日裡在樑府做小姐時的好。
這便是規矩,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改變的,誰讓自己是給人做妾呢?
然而今日,這個女人同樣是給皇帝做妾,雖然他身份地位不一般了,可也沒有差這麼多的啊
。
更何況這一切不是依照皇帝大婚時娶皇后的慣例來的嗎?
大紅的地毯,朱漆的門,還有接這個女人的鳳鑾,還有這個女人的衣着打扮,包括皇帝身上那一身紅的刺眼的吉服,無一不在向衆人訴說着,訴說着皇帝是以何種規格將這個女人迎進宮中來的。
樑貴妃覺得自己都要崩潰了。
樑蕪菁也十分震驚,畢竟,自己聽曹嬪等人說是一回事,自己瞧見又是另一回事。
她雖然沒有見過皇帝幾次,但耳濡目染,加之陳夙對皇帝的評價,讓樑蕪菁知道這個男人絕對不是一個意氣用事的男人。
能夠從幾位皇子之中脫穎而出登上帝位,雖然也有他母親王氏的相助,但誰又敢輕看他?
更何況他登基即位兩年多以來,一直勤勤懇懇的,從未出過岔子,將這個國家打理的不錯,朝中上下表面上看着也是其樂融融的,後宮也算平靜,可他現在在做什麼?
納妾卻成了娶妻。
須知當今皇后都不曾有這樣的待遇。
他們是少年夫妻,他還是王爺時就去了皇后齊氏,王爺大婚的規格和皇帝大婚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此時此刻,樑蕪菁覺得最心痛,最恨的應該是皇后吧,瞧瞧她那張慘白無比的臉就知道了。
其實,皇后也是被這喜樂聲給震得從夢中驚喜,又聽得身邊的奴才說,對嗎朝乾宮放起了大紅色的禮炮,而且司樂的太監們也奉旨過去吹拉彈唱時,她再也忍不住了,急急忙忙起身讓人給自己更衣梳妝便衝了過去。
說是更衣梳妝,其實不過是更衣了,梳了髮髻,並未上妝,因爲她急着趕過去。
平日裡,皇后出門都是要上妝的,以免自己臉色不好看,讓人瞧着不好,可今日實在是太急了,所以便免了
。
她無論如何都忘不了,忘不了自己到朝乾宮看到的一切。
禮炮、喜樂、大紅地毯、朱漆的大門,朝乾宮四周裝點的是那麼的用心,那麼的美。
那一刻,她無比慌亂的問着宮中走來走去的太監、宮女們,但是這些人居然都不搭理她,一個個溜得比什麼都快,讓她覺得自己這個皇后完全是多餘的。
緊接着,淑妃進來了、莊妃進來了,再來便是茵嬪。
衆人都很震驚,還是茵嬪厲害,逮着一個宮女噼裡啪啦給了幾巴掌,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皇帝吩咐下來了的。
再來便是皇帝一身吉服出現了。
那身吉服比他從前娶自己時穿的要隆重的多,王爺的吉服和皇帝大婚的吉服畢竟是不一樣的。
然後便是刺目無比的鳳鑾出現了。
這鳳鑾是她的,一直是內務府收着的,她生平只坐過一次,便是皇帝登基即位那日冊封自己爲皇后時,自己便是在王府坐着這鳳鑾入宮的。
可此刻,這鳳鑾卻被另一個女人坐着。
一個身着皇后大婚吉服和吉冠的女人。
皇帝小心翼翼扶着她下了鳳鑾,拉着她的手緩緩而來。
那一刻,她想也沒想不由自主衝了上去攔住了他們,一直到現在,足足過去了半刻鐘了吧,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此刻的她,雖然知道自己早已不愛自己眼前這個男人了,但心還是如同被千刀萬剮一樣疼。
除此之外,便是恥辱,這個女人憑什麼得到這樣的禮待?她齊湘雲纔是皇后啊,憑什麼原本屬於皇后的一切都給了這個賤女人?
無盡的恥辱已經將她淹沒了,以至於她此刻的樣子完全不是平日裡在皇帝面前表現出來的大度和賢惠,有的全是恨
。
而一向喜歡清靜,從不與人爭鬥的淑妃不知怎麼的,竟然也和皇后站在了一邊,若不是她帶頭先站到了皇后身邊,喜歡明哲保身的莊妃和一向絕不吃虧的茵嬪是不敢過去的。
此刻的氣氛實在是有些怪異,皇后領着三個宮妃攔住皇帝,皇帝拉着純妃的手,沒有放開的意思,純妃則一臉淡然,彷彿眼前的一切都和自己無關一樣,雙方都沒有說話,但皇帝的臉色極爲冷倒是真的,彷彿被她們觸怒了一般。
而樑貴妃的到來終於打破了衆人之間的沉默。
“臣妾拜見皇上,皇上萬福,拜見皇后,皇后萬福。”樑貴妃在樑蕪菁的攙扶下向二人請了安。
“貴妃娘娘萬福。”淑妃等人也立即向樑貴妃請安。
倒是純妃,就像沒有瞧見樑貴妃似得,依舊站直身子立在皇帝身邊,二人都身着大紅色吉服,在樑蕪菁看來倒是一對璧人,只可惜啊,這一切在一衆嬪妃眼中那可是無比礙眼的。
彷彿在等着皇帝解釋一般,皇后已經目不斜視盯着皇帝,沒有看樑貴妃一眼。
皇帝看着皇后眼中的怒氣和怨恨,心中的不快也上升到了極點,冷聲道:“讓開。”
皇后聞言,原本就慘白的臉上多了一絲青紫,不知是不是因爲太生氣而造成的,亦或者是她的病本來就不容樂觀,如今被皇帝這一氣,愈發嚴重了。
“皇上這是要和純妃妹妹拜堂嗎?”樑貴妃看着皇后倍受打擊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心中的火氣也上升到了極點,倒不是因爲她可憐皇后,她倒是恨不得取而代之呢,而是事到如今,宮中的女人若還不團結起來,按照皇帝對純妃這個女人的態度,往後宮中還有她們的立足之地嗎?
“貴妃,這事你就不要過問了,今兒天熱,你們都回宮各自歇着吧,傍晚朕會賜宴。”皇帝轉過頭看了樑貴妃一眼,眼中的冷冽之色消散了不少。
再怎麼說,樑貴妃也是他捧在心尖尖上寵了幾年的女人,不管這其中有幾分真情實意,但見面三分情這句話是不假的,更何況樑貴妃也沒有得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