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別以爲他是說着玩的,他真的想仗着這些太軟轎的粗使小太監們。
宮中的奴才們,若沒有跟了一個好主子,就得夾着尾巴做人,若跟了一個倒黴的主子,那就更慘了,更別說這些粗使太監,沒了內務府又可以再派,主子們都不會在意。
樑蕪菁真的忍不住了,途中她好幾次都想下餃子自個走,她真是心疼這些小太監了。
他們只有十四五歲的年紀,身量不算高,人也還瘦弱,四個人擡着她的轎子雖然不算吃力,可走了半個時辰了,而且在中年太監的怒罵聲中,他們都是小跑着的,又苦又累
。
可宮中規矩便是如此,她想心疼自己的奴才都不成,而且也不知太后叫他們去到底是爲何事,可否有麻煩,因此此刻更不敢得罪太后身邊的人,所以才一忍再忍,可現在聽他說要杖責這些已經累得快邁不動腳步的小太監,樑蕪菁就氣的火冒三丈。
她這兒有四個,陳夙那兒也有四個,這八個小太監現在本就累得不成,二十個板子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這可是八條人命啊,這中年太監說打就要打,可見其心之狠毒。
什麼樣的主子樣什麼樣的奴才,可見太后王氏有多歹毒了。
“崔公公饒命,崔公公饒命。”轎子剛剛落到地上,八個小太監就跪在了地上,身上都被汗水浸透了,一是一路跑過來太累了,二來這會子聽說要挨板子,給嚇得。
“哼。”中年太監冷哼一聲,看也不看這些人就要進壽安宮。
樑蕪菁險些就衝了上去,陳夙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一臉天真爛漫道:“娘子,這是哪兒啊,好氣派,是不是皇弟又要賜宴了?”
陳夙一邊說着,一邊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衝動。
樑蕪菁強壓住心中的悲憤,對一旁迎上來的鐘平道:“你入宮有些年頭了,是認識那太監的,去……給他好處,他要多少都給,把他們的命保住。”
“是。”鍾平不敢怠慢,立即跟了上去,一臉諂媚道:“崔公公,您別和這些小太監們一般計較,他們入宮尚晚,不懂規矩,我會好好教導教導,還請公公您恕罪。”
按理說,鍾平是昌德宮的首領太監,正兒八經的正五品太監,而這中年太監只是壽安宮一個管事太監而已,看衣着只是正六品的,根本比不上鍾平,可他有個好主子,走到哪兒都是趾高氣揚,人人吹捧的。
鍾平明明比他品級高,卻要賠笑臉,小心翼翼的巴結着。
樑蕪菁看在眼裡真不是滋味
。
“公公,等回了昌德宮,我親自打這些小崽子的板子,給公公出氣,您就大人大量饒了他們吧。”鍾平說着遞上了五百兩的銀票。
五百兩已經很多了,就算他們這些有品級的太監,存幾年俸祿,都沒有這個數呢。
然而,這太監看也不看一眼,鍾平沒辦法,只得硬着頭皮又送上了一張。
“再拿一千兩來,雜家就給你這個面子。”中年太監冷聲道。
“是。”鍾平應了一聲,從碧雲手裡接過銀票,乖乖的遞了上去。
碧雲幾個見此都十分憤怒,可又能如何?臉上都還得擠出討好的笑容來,以免得罪了他。
“那奴才就多謝王爺王妃賞賜了,都說王妃娘娘是宮中最大方的主子,果不其然,哈哈哈……。”太監十分得意的笑了起來。
樑蕪菁心中氣得夠嗆,臉上卻帶着笑容道:“公公不嫌棄就好。”
她樑家的銀子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這些人真當她是冤大頭啊。
可只要能用銀子息事寧人,樑蕪菁也選擇認了,畢竟人是活的,銀子是死的,銀子沒了可以再賺,人沒了就永遠回不來了。
“王爺、王妃請吧,太后娘娘也等急了。”太監笑着走在了前頭,沒等樑蕪菁和陳夙跟上就進了正殿。
“啓稟太后娘娘,奴才已奉旨將永安王和王妃請來了。”太監進去後一臉恭敬的跪了下來,對高坐上位的太后稟道。
“起來吧小崔子,把人給哀家帶進來。”太后王氏冷冷的說道。
“是。”太監應了一聲,立即去宣召。
太后這些日子日夜噩夢纏繞,人形同枯槁,此刻雖然上了大妝,卻讓人見了愈發覺得毛骨悚然的,她原本飽滿的臉頰已完全凹陷進去了,顴骨冒的老高,下巴也完全往下掉了,臉擦的太白,白中竟然泛着一絲青色,脣則太朱,鮮血欲滴一把,若不是她眼珠子還十分凌厲的轉動着,倒和那棺材裡躺着的人差不多
。
樑蕪菁拉着陳夙進去時,着實驚訝了一跳。
不僅皇帝在場,後宮諸人也一個不少的坐在了大殿兩側,就連永平王妃吳氏和永樂王妃楊氏也坐在最末尾。
今兒個來的倒真是齊,人多了自然是來看熱鬧的,看誰的熱鬧?除了她和陳夙,還能有誰?
樑蕪菁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兒臣拜見太后,太后萬安。”陳夙下跪問安。
在衆人眼中,這次他還算乖巧,雖然這請安禮不算標準,但比起平日裡那瘋瘋癲癲的樣子,好上許多了。
“妾身拜見太后,太后萬安。”樑蕪菁也緊隨其後向太后問安。
太后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指輕輕釦着桌面,發出了一聲聲微弱的聲響,可在這靜謐無聲的大殿中就顯得無比清晰了,加之她這幅讓人覺着膽顫的模樣,氣氛變的比之前更加壓抑了。
今兒個,衆人聽說趙太妃和身邊的人都喝毒酒自盡,太后身邊幾個宮女被杖殺後,便急匆匆趕來了太后宮中,包括皇帝,一下朝得知消息就過來了。
太后身着一身豔麗的宮裝,臉上也濃妝豔抹見了衆人,一開始並未與任何人說一句話,一直坐在椅子上,連皇帝問話也不答,直到吳王妃和楊王妃過來請安,她纔開了口,可一開口卻是刻薄無比的話,將二人好一通大罵,如今又大半個時辰沒有言語一句了,讓衆人都覺得有些惴惴不安。
太后看着陳夙和樑蕪菁,眼中滿是怨毒之色。
兒子雖然做了皇帝,可她一直擔心這幾個王爺們和兒子爭奪江山,搶奪兒子的皇位,因此對他們十分忌憚,她想除掉的可不僅僅是永安王陳夙,其餘三位……也只有最小的永寧王陳煜能夠讓她稍稍放心,畢竟陳煜之母姜太貴妃是她的好姐妹,而且這孩子也是她看着長大的,愛玩愛鬧沒個正經,在皇家,那就是沒出息的,這樣的孩子,自然也成不了大器。
不過……說到好姐妹……趙太妃那個賤人從前也是她的好姐妹,如今卻膽敢謀害她,旁人指不定也存了這樣的心思,她不得不防,自然……她也不會再相信什麼好姐妹了
。
太后任憑陳夙和樑蕪菁跪在大殿裡,並未叫起。
讓樑蕪菁覺得詫異的是,太后的大殿裡原本應該鋪着鳳穿牡丹圖樣的地毯,可現在卻被撤了,冰冷光潔的大理石地板十分生硬,冰冷無比,跪了一會就覺着膝蓋又涼又疼。
她從小在樑府長大,父親母親的規矩並不算多,對她百般寵愛,除了他們的生辰和過年要下跪請安,平日裡只需屈膝請個萬安禮便成了,入了宮,她在昌德宮呆着,也甚少出宮見宮中的主子娘娘們,下跪的時候也屈指可數,今日可算是遭了罪。
她知道太后是故意爲難他們,因此不敢有絲毫怠慢,一直低眉垂首的跪着。
可她身邊的永安王陳夙不一樣,雖然他骨子裡是個正常人,可在衆人眼中,他是個傻子,那就得拿出傻子的做派來,於是……只跪了片刻,他就如同衆人預料的那般,不自覺的動了動手臂,動了動腿,一副不老實的樣子,片刻過後竟然蹲在了地上,擡起頭對太后道:“太后,兒臣腿軟了,兒臣餓了。”
太后見此,臉上扯出了一絲陰冷的笑容道:“正好,哀家今兒個一早就讓人燉了燕窩,你可要吃。”
“要的,要的。”陳夙並未讓太后失望,一臉急切的說道,甚至還從地上站起身來,跑上前去,一把拉住太后皮包骨頭、青筋直冒的手道:“太后快給兒臣吧,兒臣今兒個起的太晚,又急着趕過來給您請安,尚未用早膳呢,您摸摸兒臣的肚子,早都癟了。”
陳夙說着還真的抓着太后的手往自己的肚子上放。
衆人見此都露出一副怪異的表情來,樑蕪菁寬大袖口下的手更是忍不住的顫抖。
她知道,陳夙對太后恨之入骨,可在她面前還得裝出一副傻呆呆的樣子來,藉此保命,當真讓人看着揪心啊。
“果真如此呢,看來夙兒真是餓了。”太后笑着頷首,對身邊站立的太監道:“小崔子,快讓人把燕窩端上來給王爺喝。”
“是。”中年太監應了一聲,立即對身後的小宮女低語了兩句,使了個眼色,小宮女便快步往側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