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時間又過了兩天。
勤政殿,楊永將自己整理出來的摺子,躬身奉給顯德帝。
——這是陛下前兩天讓他查的東西。
顯德帝接過摺子,掃了一遍,隨後冷笑一聲道:“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起心眼來了,這白蓮教果然是無孔不入。”
楊永帶着謙恭地笑容說道:“陛下息怒,可千萬別爲了這等賤婢生氣。”
顯德帝將摺子隨手仍在御案上,道:“這是自然。”這天下能讓他真正動怒的人和事,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那賤婢還有她的家人該如何處置?要不要奴婢派人將他們給抓起來。”楊永說道。
東廠衙門,就在東城區東廠衚衕,離着楚國夫人府也不算太遠,讓東廠番子去一趟將人抓起來,簡直就是舉手之勞。
顯德帝沉吟了一下,說道:“你派人將這份摺子給夫人送去,還是讓她做決定吧!”
說完之後,他忽然感嘆道:“夫人的心實在是太軟了。”
是該讓她的心硬起來的時候了,若是一直這樣下去,豈不是隨意被一個下人都能拿捏住了。
想起那個膽大包天的賤婢,顯德帝的眼中閃過一絲濃郁的殺氣。
區區一個下人而已,無論她本身有沒有問題,只憑她嚇到了婉兒,差點傷及她腹中的孩兒,她就是死上一萬次都不爲過。
就算她真得是心氣高,自尊心強,沒有其他問題,他也會給她按上各種罪名,徹底處置了她。
相處這麼久,他對蘇婉雖不說是完全瞭解,九成九還是有的。
蘇婉有個缺點,其實也不能說是缺點,就是將有些人命看得太重要了,就算是那些下人也一樣。
原本不過是一句話就可以打殺了事,她卻非得確定了對方的確有罪,纔會下狠心動手,好像在她眼裡,高低貴賤沒有太大差別一般。
不過是一個生殺予奪的奴婢而已,何必在他們身上花費這麼大的心思?
這可不行!
而且,若是一直這樣下去,只會將那些下人慣得越來越膽大,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裡,甚至還會對她耍各種心眼,對她行不利之事,反正只要不會被她抓到證據就行,而不是感激她,尊敬她,說不定暗地裡還會笑她傻,利用她的弱點,去拿捏她。
他豈能容忍?
所以,他趁此機會,教她一個乖,轉變她的觀念。
至少要讓她知道,什麼時候該心軟,什麼時候不該心軟,該下狠手的時候,絕對不要手下留情,就算只是懷疑,也絕對不能放過。
否則,將來只會後悔莫及。
他相信婉兒,不會讓他失望的。
次日,清晨。
蘇婉用過早飯之後,邱媽媽就轉交了這份摺子,並對蘇婉說道:“夫人,在您看摺子之前,陛下讓奴婢轉告一句話,千萬別爲了不值得的人生氣。”
蘇婉接過摺子的手一頓,立即明白這摺子中的消息,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她沒有立即打開,而是先調整了情緒,做好心理準備之後,才緩緩打開。
然而,當她看到摺子的內容的時候,瞬間就瞪大了眼睛,有些恍然,又有些不敢置信。
心裡頓時不知是什麼滋味。
羞愧、惱恨、憤怒、自責,還有一絲恍悟和後怕。
“夫人?”邱媽媽見狀,立即出聲喊道。
蘇婉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情緒都全部驅逐出去,放下摺子,緩緩說道:“我沒事。”
陛下說的對,她不該爲了區區一個外人,傷了自己的骨肉和身體。
她是該轉變自己的觀念了。
這裡不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而是封建制度下的古代。
她若是繼續用前世的觀念處事,若是沒有陛下保護她,她就是處在這樣一個位子上,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陛下即便早就發現了她的弱點和缺點,也捨不得說她,只是在儘可能的保護她,而她就這麼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保護,固執地用自己的方式處理問題,卻不想這樣,會給對方和自己,帶來多大的麻煩和傷害。
她不該讓自己成爲他的麻煩,成爲他的弱點和拖累。
他本來就已經夠忙了,就算她幫不了他,也不該拖他後腿,讓他成天爲自己操心。
她是該真正成長起來了。
否則,豈配得到他的真心?豈配得上站在他身邊?
其實,蘇婉並非心軟,她只是觀念還轉變不過來,畢竟,她是在那個和平的時代長大的,本就看重人命。
但是,當這種
心軟,成爲可以威脅自己的存在時,就真得要不得了。
蘇婉的心,漸漸得開始硬了起來,眼睛裡也比往常多了一抹堅定。
楚國夫人府,東側的一排下人居住的羣房裡,墨蘭一家四口人,就佔據了三間。
墨蘭的養父、養母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能力,養父當門房,養母則是上夜巡邏的婆子,平時做些粗活,墨蘭還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妹妹,雖然沒去楚國夫人跟前伺候,只在外面做些灑掃的夥計,卻也拿三等丫頭的例錢。
因爲墨蘭是楚國夫人倚重之人的緣故,他們就家分到的房間自然比旁人更加寬敞些。
何況,墨蘭平時是住在正院後面的後罩房的,不在這裡住,家裡就更加寬敞了。
但是,這次養傷,墨蘭卻回到了這裡,楚國夫人肯定是不放心,她離她那麼近的。
墨蘭的養母曹氏,端着一碗雞蛋麪,走到墨蘭房間。
墨蘭額頭上圍着一圈繃帶半躺在臨牀的窄炕上,但是,氣色卻很不錯,見到曹氏,立即坐起身,笑着喊了一聲娘。
曹氏連忙說道:“你快躺着,別亂動。”
墨蘭笑了笑說道:“娘,不礙事,我自己也懂一些醫術,過幾天就沒事了。這只是看着嚇人而已,我有分寸的。”
曹氏將雞蛋麪遞給墨蘭,在牀邊的圓凳上坐下,這次說道:“你那天一撞牆,可差點沒嚇死我,你平時的激靈和聰明都去哪裡了,以後可不能這麼做了。”
墨蘭吃了一口面,說道:“我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夫人懷疑我,我有什麼辦法,只能用這種方法證明清白,也能一勞永逸。你看,我現在不是沒事嗎?”
“夫人正懷着身孕,萬一嚇出一個好歹,你還有命在?”曹氏依舊抱怨道。
墨蘭聞言,嘴角微翹,不只是諷刺,還是好笑,說道:“這孃親就不明白了,我伺候了夫人幾個月,也算了解夫人的性子,對下人是和善不過,而且還不是爲了名聲假裝的,更不會隨意處置下人。只要夫人抓不到我的證據,不能確定是我做的,她就不會拿我怎樣。而且,我這樣做,還會讓她對我心存愧疚,對我的懷疑就更少了,等時間長了,她慢慢也信任我了,說不定又會讓我回去伺候了。你看,前兩天,她不是剛派人送來了一百兩銀子,還有太醫爲我治病,哪個下人在差點傷了主人後,還會被這麼好吃好喝的供着?”
曹氏聞聞言,點頭道:“是這個道理。說起來,咱們夫人還真是個好人。”
“的確是個好人。”墨蘭笑着說道,好人才好拿捏,把握住她的弱點,還怕控制不了她?
何況,皇帝又那麼寵愛楚國夫人,既然楚國夫人不想追究,陛下就算再生氣,也只能順着她,不會對她下手,所以,她纔敢用這種手段。
否則,她就是不死,事後也得死。
“真是可惜了。”曹氏隨後嘆道,若非白蓮教對他們一家都有恩,他們又都是忠誠的信徒,否則,她還真不想這樣做,有個對下人還這樣好的主人太難得了。
此時,墨蘭卻是突然說道:“娘,你爹最近安分些,別再往外傳遞消息了。現在,夫人還不相信我,怕是會派人監視我們,萬一被抓住了,我們一家都得完蛋。”
曹氏道:“你都說了好幾遍了,我們省得。”
墨蘭這才放了心,剛纔她只是突然感到有點心驚肉跳,這才又叮囑了一番,直到她又將事情前前後後想了即便,發現沒有疏漏之後,才又重新放下心來,緩緩舒了口氣,對曹氏道:“小心無大錯。”
曹氏嘆了口氣,道:“嗯,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墨蘭笑着安慰道:“娘放心,只要忍過這一段時間就好了。等夫人重新信任我,到時候,我再向夫人給娘求個好點的職,我們的好日子就來了。”
曹氏也欣慰地笑了笑,隨後又道:“好是好,只是夫人對我們這樣好,又做了這麼多善事,我們這麼做,我這心裡,總是有點過意不去。”
“娘,你可不能這樣想。”墨蘭連忙勸道,“我們只是往外傳遞一點消息罷了,又沒有真正害她,又什麼過意不去的?”
曹氏正要點頭,忽然,就聽到外面一陣腳步嘈雜聲,隨後,就聽到門砰地一聲巨響,一隊侍衛強行衝了進來。
曹氏和墨蘭頓時大驚失色,尤其是墨蘭,她身爲曾經的楚國夫人府身邊的大丫頭,也跟楚國夫人出去過一次,自然認得她的這些護衛,身子還跟他們說過幾句話,有點交情。
但她還是強自鎮定道:“幾位護衛大哥,你們這是要做什麼?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帶頭的護衛,卻連聽都不聽,直接陰冷冷地說道:“將這兩個內賊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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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修改,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