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G4
GG3
遠昭國雪歷年臘月初八,胡人第一勇士忽可多率領十萬大軍攻城。
遠昭國有史書記載以來最慘烈的‘亡靈之亂’拉開帷幕……
漆黑的狼煙伴隨着橙黃的火光在夜空飄搖,守城將士敲響了城樓上的古鐘鳴警,寧靜祥和的夜晚被戰火劃破,城中所有人都被驚醒,犬吠之聲和婦孺小孩驚慌的啼哭交織成一曲悲壯惶恐的歌,然而無人聆聽,也無人吟唱。
陸嘯將那將士撲倒以後,滾身躲到城牆後,下一刻,箭雨轟然襲來,冷鐵打造的箭鏃射在城牆上發出叮鈴噹啷的聲響,高高掛在城牆上的遠昭大旗被射成破洞,沒來得及躲避的士兵被利箭射中發出痛苦的慘叫。
片刻後,第一波箭雨停歇,陸嘯伸腳一勾,將剛剛那個將士放下的長戟踢起握在手中。
戟身上似乎還殘留着這個年輕生命的體溫,陸嘯擰眉,擡手覆上他的臉,替他合上眼睛。
那一箭原本應該瞄準的是陸嘯,是這個將士陰差陽錯的救了陸嘯一命。
陸嘯面色凝重,摸到將士腰間的木牌,上面寫着他的名字:任昱。
好孩子,我會帶你回家的!
陸嘯在心底許諾,將木牌放入自己懷中,沉聲開口:“所有人聽令,敵軍趁夜突襲,他們會先用箭雨攻擊,再用木車攻城,其後還會用箭雨配合木梯爬牆,現在所有人保持冷靜,聽我號令行事!”
他的聲音極洪亮,底氣十足,沒有半分慌張,原本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將士全都冷靜下來。
“是!”
衆將士高聲回答,並未有任何慌亂,氣勢十足。
話音落下,第二波箭雨呼嘯而至,隨之而來的是啪嗒啪嗒的木梯靠在城牆上的聲音,其中還夾雜了吱嘎吱嘎的聲響,像是載重極大的木車在地上緩慢行駛。
陸嘯微詫,小心從牆磚一角朝城外看去,一個龐然大物映入眼簾。
那是一輛極大的戰車,戰車前面由十幾頭犛牛拉着,車身約有八米寬,十多米長,上面站滿了胡人將士,他們個個拿着遁牌,將後面的人護在後面,而在這些人身後,有一根需要兩人才能合抱住的大樹。
這木車駛得極慢,卻頗有刀槍不入、無法摧毀的感覺。
胡人向來粗莽,只知道硬碰硬的對仗,何時也學會造機巧了?
陸嘯敏銳的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不過現在的情勢實在太緊張了,他也無暇細想,對離自己的一個士兵道:“一會兒箭雨停歇,你帶一隊人到城中搬些酒來,越多越好!”
“是,將軍!”
GG文內廣告
說着話,已有胡人順着竹梯爬上城樓,陸嘯果斷起身,長槍一挑,便將整個竹梯挑了下去。
“放石塊!”
陸嘯命令,一直躲在城牆後面的將士立刻起身,紛紛搬起石塊往下面砸。
爬到一半的胡人被砸得跌落,慘叫聲此起彼伏,但試圖往上爬的胡人依然源源不斷。
陸嘯面沉如水,抽出腰間的大刀,先將竹梯最上面的一級從中砍斷,然後插入長槍蓄力一震,直接將竹梯震裂成兩半。
旁人並無他這樣大的力道,陸嘯丟了兵刃,抓住斷裂長梯的其中一半木頭直接舉起。
這樣的臂力已絕非常人所能及,莫說遠昭的將士,就是正在攻城的胡人都被驚得晃了晃神。
陸嘯憋着一口氣,卯足了勁揮動木頭,足有五六米長的木頭橫掃過城牆,直接將搭在牆上的那些木梯和胡人全部掃落在地。
“好!”
“將軍威武!!!”
城牆上的將士全都發出了歡呼,陸嘯丟了木頭重新坐下,後腰一陣劇痛,是用力過猛導致舊疾加重又添了新傷。
胡人這次進攻來得太突然了,他必須給這些將士做個表率,不能讓他們剛開戰就喪失信心,但他已經預料到這次戰事的艱難。
此戰與五年前那場不同,五年前他雖然沒親臨戰場,卻從陸戟口中知道這場戰事的細枝末節,胡人此次是有備而來,絕非衝着城中的物資。
使臣團尚在京中,連忽韃也在,胡人卻選在這個時候發動戰亂,不得不讓陸嘯擔心京都現在是否陷入了什麼困境。
陸嘯忍痛飛速的思索,然而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樓下已傳來胡人的聲音,他用的遠昭國語,而非胡語,只是說得還不太好,語氣很是生硬彆扭。
“我是我族第一勇士忽可多,城上的人聽着,限你們天亮之時打開城門,迎本王子入城,否則……”
忽可多頓住,呼嘯的箭雨和攻城的胡人也都停止,周遭安靜下來,只隱約可以聽見城下有人倒抽着氣痛呼的聲音。
陸嘯站起身,看見剛剛進攻的胡人那輛戰車已經退後了數米,留出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只有忽可多一個人。
忽可多騎着一匹高壯的黑棕馬,身上披着厚重的動物毛皮,手裡拿着一把鋥亮的圓月彎刀,背上揹着一柄比尋常弓箭要大上一倍的弓弩,箭羽依稀可見是黑白間雜的顏色,剛剛射上城牆那第一支箭不出意外就是出自他的手。
他的語氣很狂妄,比當年忽韃第一次和陸嘯對壘時還要狂妄。
陸嘯剛要開口駁斥,幾米之外開始燃起星星點點的火把,像引燃了一片茂密的森林似的,火光以極快的速度向後蔓延,不出片刻,城門外已出現一大片明晃晃的火海,將夜色掩蓋的一切全部照亮。
忽可多吹了聲口哨,火海之中傳來整齊又響亮的呼喊:“殺殺殺!”
挾裹着似要毀天滅地的殺戮與血腥,野獸一樣猛然撲向遠昭最邊陲的城鎮,激起滿城惶然,這一通喊叫以後,陸嘯清晰聽見了城中婦孺小孩兒恐懼無比的哭喊。
火光還在向後蔓延,陸嘯有些說不出話,僅他現在肉眼所見,胡人兵力已是他手下駐兵的兩倍多。
這樣的兵力懸殊太大了!
站在城牆上的將士都被這一幕震住,好半晌纔不確信的看向他:“將……將軍,胡人的兵馬遠勝我們!”
雖竭力剋制,聲音卻已顫抖起來。
面對這種壓倒性的兵力壓制,士氣實在是太容易遭受打擊了。
陸嘯沒有偏頭去看那些被震懾的將士,手中長槍一振,徑直朝忽可多擲去。
忽可多勒着馬繮繩迅速後退,長槍釘入地面足有一半,剩下一半不停地震顫,發出嗡嗡的聲響。
陸嘯冷聲開口:“膽敢犯我遠昭者,雖身死定誅之!”
他的聲音極洪亮,面對十萬大軍也絲毫沒有一絲膽怯,正義凜然。
風雪更大,烏雲遮了月,淡淡的光滑被黑暗取代,那一片火海也漸漸熄滅,像一頭可以摧毀一切的猛獸,蟄伏了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衝上前將獵物一口吞掉。
吱嘎吱嘎的車輪聲再度襲來,胡人準備第二次攻城了,剛剛被派去抱酒的將士抱着酒罈喘着氣跑上來:“將軍,我們找到一處酒窖,這些酒夠嗎?”
“取弓箭來!”陸嘯命令,不出片刻,一把沉甸甸的弓弩便落在他手中。
這是陸戟平日喜歡用的,不比忽可多背上那一把遜色。
陸嘯接過弓箭,利落的搭弓:“丟一罈酒出去,儘量往上拋,再取一個火把來!”
聽見這話,那將士立刻明白他要做什麼,眼底閃過激動的亮光:“是,將軍!”聲音甚至有點破音。
一罈子酒被拋到上空,然後被一箭射穿,剛烈醇香的燒刀子酒悉數灑在下面的戰車上,依稀可以聽見上面的人詫異的議論,不明白爲什麼突然有酒和酒缸子從天而降,難道是想讓他們喝醉了就打不了仗了嗎?
胡人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頭頂又是嚓嚓嚓幾聲脆響,酒味越發濃郁,隨風飄散到後面,足以讓忽可多聞到,他原本嘴角上揚,一臉勢在必得,聞到酒香還深嗅了一下,然而下一刻就臉色鉅變。
“回來!”
忽可多用胡語喊了一聲,然而已經遲了,那戰車蠻大,一方面是攻城的利器,一方面卻又笨拙至極無法靈活行動。
聽見他的聲音,戰車只停了一瞬,然後十幾只火把從城牆之上丟下。
轟!
黑漆漆的夜空猛然捲起火舌,寬大駭人的戰車在一瞬間變成一個熊熊燃燒的怪物。
雪花來不及飄落在地便被火光燻蒸成水霧,站在城牆上的將士仍不停地戰車上砸酒罈,而戰車之上,持着遁牌的人渾身着火,慘叫的從車上跑下,像附和城中恐懼的悲鳴一般。
在這片火光之中,一面新的遠昭旗幟被掛上城牆,被火浪吹得獵獵作響,陸嘯站在旗幟旁,身上的金色鎧甲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像從天而降的戰神,可以護一國安寧,永不讓胡人踏入遠昭一步!
忽可多臉上的得意消失得乾乾淨淨,一張和忽韃有三分相似的臉扭曲又猙獰着,眼底倒映着明亮的火舌和慘叫着滿地打滾的胡人將士。
“扈赫!你這個混蛋!我要宰了你!”
忽可多咬牙切齒的低吼,這戰車是扈赫提議,幾乎是舉胡人一族將近一半的財力物力人力花了整整三年時間打造的,一共有十輛,然而現在戰事剛開了個頭,陸嘯就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用事實告訴他這個戰車就是個中看不中用的廢物!
是那個叫扈赫的奴隸戲耍了他!
這個奴隸真是好大的膽子,他一定要踏平遠昭的國土,抓住這個奴隸好好折磨至死,才能解今日的心頭之恨!
偌大的戰車燒了整整一夜,這一夜,是‘亡靈之戰’的起始,無數人一夜未眠,後來僥倖活下來的人記憶裡,只記得那夜的城牆之上,有一位身穿金色鎧甲的將軍如同天神一般,半點不能撼動的守護着遠昭的旗幟……
“住手!”
陸戟猛地坐起來,旁邊的人被嚇了一跳,隨即鬆了口氣:“將軍,你終於醒了!”
噩夢殘留在胸口的餘悸還沒消散,陸戟揉揉眉心,旁邊的人遞過來一杯熱茶,陸戟接過一飲而盡,單薄的裡衣被冷汗浸溼,很冷。
“我暈倒了?”
“是,連趕了七天七夜的路,馬累死了,你從馬背上摔下來了,昏迷了兩天。”
兩天,又耽擱了很多路程了。
陸戟掀開被子準備下牀,腦袋一陣暈眩又坐了回去,那人連忙扶着他坐下:“將軍,休息到天亮再走吧,你的身體熬不住的。”
陸戟身體發虛,只覺得冷得厲害,他沒有逞強,又躺回牀上,片刻後看向窗外:“我們到蘅州了?”
“是,明日一早出發,日夜兼程的話,最多五日,就可抵達邊關。”
五日,太久了……
陸戟在心裡想,如果顧炤給出的線報沒有作假的話,今日忽可多便已經率兵攻城了。
十萬大軍對戰邊關三萬將士,多拖一日,都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大夫來給我診過脈了嗎?怎麼說?”
“大夫說將軍你連日趕路太累了,心中思慮過重,又感染了風寒,如今病來如山倒,最好多調養些時日。”
那人如實說,沒告訴陸戟他剛暈倒那日,燒得異常厲害,大夫根本不敢接治,全靠他自己硬撐過來的。
大敵當前一個健康的身體有多重要,陸戟比誰都清楚,但他沒有時間了!
“天一亮去藥鋪多抓幾副藥戴上,到了邊關再熬!”陸戟果斷下令,身體還虛得厲害,強迫自己躺下再多休息一會兒。
第一縷晨曦灑進房間的時候,陸戟立刻就醒了,他的臉色難得有些發白,脣也幹得厲害,坐起來後腦袋還是暈的,但他沒有聲張,坐在牀上平復了一會兒便起身穿衣。
沒多久,昨夜守着他那人撿了幾副藥回來,見他已經起來,張了張嘴,終是沒再勸阻。
迅速吃過早飯,一行人再度策馬疾行,出了蘅州往前趕了沒多遠的路,天色漸漸變了,風雪乍起,雖然他們都戴着斗笠穿着蓑衣,但身上還是不可避免的被雪水浸潤,凍得刺骨。
“陸將軍,看天色前面恐怕有暴風雪,不能再往前走了!”
有人提醒,聲音很快消沒在風雪中。
陸戟是在邊關長大的,他比任何人都更瞭解邊關的氣候,天沉得這樣厲害,風雪一來,只怕要刮好幾日,就算幾日後雪停了,路面都是厚厚的積雪,根本無法疾行。
胡人比遠昭國人更加抗寒,且胡地的冬日比遠昭的冬日更久,他們還要在冰天雪地去捕捉獵物,這個季節作戰,對他們十分有利。
出了蘅州以後,沿路多爲隔壁,若是在暴風雪中走錯了路,便會凶多吉少。
陸戟回頭看着跟他趕了一路的三百將士,他們是楚凌昭給他的精銳,可連他都受不了了,更不要提這三百人。
他是要帶三百精銳去增援的,不是帶三百殘兵去給胡人送人頭。
想明白其中的利害,陸戟果斷開口:“回蘅州城,等風雪過了再走!”
身後的人全都掉轉馬頭準備往回走,陸戟死死的抓着手裡的繮繩,心中一陣絞痛。
這樣的情形和五年前太像了。
五年前他被叛軍絆住,沒能及時趕回,回去以後,阿漓不在了,今日,他被風雪阻了去路,也不能及時趕到,等風雪過了再去,不知邊關守城會變成怎樣的煉獄!
“將軍……”
有人出聲喊他,語氣裡盡是擔憂,陸戟收回思緒,輕輕帶了下馬繮繩掉轉馬頭,然而剛掉到一半,喉嚨卻涌上腥甜,偏頭竟是吐出一口血來。
那血有些發烏,還冒着熱氣,將地上的積雪融化陷了下去。
旁人並未看清他吐了血,陸戟凝神,用袖子擦了一下,復挺直背脊夾了馬腹往蘅州疾行。
這種時候,他不能有事,也不能亂!
身後,暴雪襲來,將天地連成一色,輕易斬斷了遠昭與邊關的一切聯繫。
誰也不知道,在這風雪背後,正經歷着怎樣的血雨腥風!
與此同時,蘇梨帶着五十人踏入潯北縣。
潯北縣位於潯州和蘅州之間,隸屬於潯州,是潯州最大的產糧大縣,這裡四面環山,氣候非常溫潤,冬季很短,且並不會很冷,常年雨水充沛,別地稻穀只能種一季,這裡可以種三季,但由於山脈阻絕,這裡的交通也並不發達,所以產糧只能依附潯州和蘅州兩大州城的商隊外銷。
上一回與使臣團一起從邊關回來,蘇梨曾感受過這裡淳樸的民風,去年大旱,這裡卻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照例是個豐收年,當時目之所及,蘇梨看到的都是黃澄澄的草堆和晾曬的谷糧,百姓也都安居樂業。
然而這次蘇梨剛進入縣城,就明顯感覺到這裡的情況不對。
大街小巷,所有的人都用一種戒備警惕的目光看着他們,好像他們是要吃人的豺狼虎豹。
蘇梨拉了馬繮繩放慢速度,潯北縣的交通不便,她沒想過要在這裡購糧,只是想探聽一下今年的糧價和各地大概地糧食儲備,以便後面安排採購,沒想到這裡的百姓竟然會和潯州城的百姓一樣。
不過他們並不如潯州城的人那樣仇恨外來的人,更多的還是畏懼。
蘇梨皺眉,翻身下馬,想從路邊一個小攤販口中問點什麼,還沒走近,那小販卻嚇得逃跑,嘴裡還大喊着:“快躲起來,又有人來了!”
一瞬間,街上的人消失得乾乾淨淨。
那些暗衛想要去追,被蘇梨制止:“不必爲難他們,直接去縣衙看下!”
一刻鐘後,蘇梨和一衆暗衛到了縣衙,縣衙的大門緊閉,好像並沒有人在,兩名暗衛直接翻牆而入打開大門,蘇梨提步走進去,繞過大堂往內院走了幾步,依稀可以聽見有人啜泣啼哭的聲音。
循聲走過去,聲音是從縣官的主臥傳來的,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滿臉青紫的躺在牀上,一個長相兇悍的女子正在給他上藥,嘴裡還不住的埋怨:“……我嫁給你這個死胖子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別人當縣太太都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我跟着你就成日擔驚受怕,我圖什麼啊……”
女子哭嚎着,正是潯北縣令錢有爲和他的縣令夫人。
“縣裡發生了何事?”
“媽呀!”縣令夫人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立刻躥到牀上,藥酒灑了縣令錢有爲一臉。
錢有爲也許是太胖,即便受驚也跳不起來,只是臉上的肥肉抖了抖,然後看向蘇梨。
蘇梨取下帽子,露出整張臉,縣令之前親迎使臣團,還款待過他們幾日,立刻認出蘇梨,當即眼眶一熱,抽抽噎噎的哭起來:“你們怎麼纔來啊,下官都要被人欺負死了,嗚嗚嗚……”
“……”
錢大人,你好歹也是一縣之令,朝廷命官,有話咱就好好說話,不要像小孩子一樣只知道哭好嗎?
蘇梨脣角抽了抽,掩脣輕咳了一聲:“錢大人,究竟發生了什麼?還請你先冷靜下來說一下。”
蘇梨要求,錢有爲吸吸鼻子,勉強剋制下來,一開口卻又變成哭嚎:“蘇姑娘,你們前腳剛走,沒多久就來了一夥山匪把我們縣準備運往蘅州的糧食搶走了啊,不僅如此,過了沒多久,他們還到縣裡挨家挨戶的來搜刮糧食,誰要是不給就殺了誰,連下官都不能倖免啊……”
搶糧食?潯北縣左右是潯州和蘅州兩大州城,近年來也沒聽說有什麼土匪,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兵力與朝廷抗衡?
蘇梨正思索着,錢有爲已經委屈得控制不住了,坐在牀上不停地砸牀:“這些土匪實在是喪盡天良太可惡了,姑娘快通知侯爺讓侯爺帶兵去剿匪吧,最好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那可是三千石糧食啊!”
三千石,是整個鎮北軍三萬多人半個月的口糧。
朝廷的糧運使運輸車馬都要幾十輛,一般的土匪哪兒根本沒有這樣的人力物力!
分明是有人早就預料到如今會發生的狀況而先下手搶走了糧食!
是扈赫給忽韃出的主意,還是忽韃那時路過潯北縣就有了這樣的打算?
“這些土匪往哪裡去了?”
蘇梨質問,錢有爲哭得涕泗橫流,擼起袖子擦了擦鼻涕:“誰知道啊,這羣人可兇了,還留了人在城裡把守着!”
“……”
要你這個縣令有何用?
蘇梨腹誹,冷着臉走出縣衙:“所有人分散,去城中打探一下,看有沒有人還知道其他線索,若是所有人都統一口徑不知道土匪往哪個方向去了,就注意一下城裡是不是暗藏什麼玄機!”
“是!”
衆人立刻分散開來,只餘下兩人跟着蘇梨,他們把外袍翻了個面穿着,這一面衣服與尋常的家丁服差不多,背心還繡着一個‘蘇’字。
蘇梨也將披風翻了個面,變成粉色的繡着精緻小花的披風,遠遠看着像是蘇家的貴家小姐,被家丁護着出來遊山玩水似的。
城裡的街道上依然沒什麼人,走了一會兒,蘇梨看見一個糧鋪,只是生意凋零,並沒什麼人。
蘇梨提步徑直走過去,話還沒說,先放了一錠碎銀在櫃檯。
她沒戴上披風帽子,因爲披風變成了粉色,遠遠一看就是個柔弱女子,糧鋪的店小二並未像之前他們看到的人那樣恐慌,只苦着臉道:“姑娘,你來錯地方了,今年我們這裡遭土匪劫了沒有糧食,連自己吃的都不夠,掌櫃的讓我守在這裡,是想讓我想辦法把店面盤出去。”
“怎麼會遭劫?我就住在潯州城,這些年也沒聽說這附近有土匪啊,不然我爹怎麼放心讓我一個人出遠門?”
蘇梨眨巴着眼一臉天真的說,小二看着她臉上的傷疤,默默嚥下一句‘因爲你醜啊’,苦笑着道:“我也沒聽說過,許是從別的地方流竄來的,口音聽起來不像本地人。”
“不像本地人?那是哪裡的人?”
蘇梨追問,小二立刻變了臉色噤若寒蟬,蘇梨忙拍拍身邊一個暗衛的胸膛,十分自信道:“這是我家的護院頭領,武功特別好,最喜歡見義勇爲,你不妨告訴我,我給我爹寫一封信,說不定還能幫你們把糧食搶回來!”
“我說姑娘誒,你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說大話啊!”小二被蘇梨這話驚得瞪圓了眼睛,將蘇梨拉進店裡,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才湊到蘇梨耳邊低語:“我們縣令曾帶兵去剿匪,卻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回來,連帶去的縣差都丟了,你以爲是爲什麼?”
“爲什麼?”
蘇梨附和着問,也配合的瞪大眼睛,又好奇又有些被嚇到的樣子。
小二的聲音壓得更低:“縣令回來偷偷給每家每戶遞了話,那些人根本不是土匪,是安家的旁支,拿着太后的令牌奉了懿旨徵糧呢!”
“安家策劃宮亂,已被陛下滅了滿門,就算拿着太后的令牌也是反臣叛賊,何須怕他?”
“到底是太后孃家的人,陛下既然沒有趕盡殺絕,說不定什麼時候看見太后的面子上就平反了呢!”
店小二小聲嘀咕,還橫了蘇梨一眼,似乎在訓斥她不懂人情世故。
蘇梨繃着臉心中自有思量,如果這事真的有太后在背後插手,那皇城和遠昭就更危險了!
“對了,安家未滅門之前,縣裡可有安家開的糧鋪分號?”
那小二臉色劇變:“你問這個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