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張銘說的太過篤定,連溪張了張口,只能將剩下的話吞進了肚子裡。

她抓着大衣的衣襬問道:“那這件衣服?”

“我過來的時候,就見你身上蓋着這件衣服。”張銘端着咖啡走到連溪身側,隔着一段距離,沒坐着,只是倚在了牆邊,“我覺得你還是先收着,說不定是哪個醫護人員或者家屬的衣服,過一會兒,就過來拿了。”

連溪想了想也是,起身將大衣抖開,然後一點點的捋平對疊,整整齊齊的放在一旁的座位上。

這纔打開張銘遞過來的袋子,袋子自帶恆溫功能,裡面的食物甚至還冒着騰騰的熱氣,連溪叫不出早點的名字,但是單單聞着香氣,就比那所謂的營養餐美味無數倍。

連溪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來,伸手抓起其中賣相不錯的一個整個塞進嘴裡,臉頰一邊頓時鼓了起來。

她一邊像一隻小倉鼠一樣咕嚕嚕吃着,一邊口齒不清的讚歎:“好次,作家醫虐食抗的服役開半了!(好吃,這家醫院食堂的廚藝太棒了。)”

張銘低頭喝了一口咖啡,湖城百年老字號的定製早點,能不好吃麼?

愛心早點這種狗血橋段,會虐死單身狗的。

不過誰又能想到,面前這位他內心讚歎了無數遍的夫人,居然是姚少校伴侶,雖然眼前的情況有些詭異,但是架不住兩人登對啊。

就好比之前他還在質疑,到底什麼樣的男人才能配得上連溪,可是自家少校一出現,他腦海裡就浮現出了四個字——

果然如此。

在這種單身狗沒有人權的年代,張銘覺得,自己還是好好工作天天存錢來的實際一些。

什麼時候,他能夠混到姚少校或者杭將軍他們一半的水準,估計願意和他配對的姑娘就多了呢?

張銘在放空腦子發呆的時候,連溪已經三下五除二將早餐啃完了,這是按照一個成年男人份量買的早點,連溪吃的一乾二淨。

“哧——”連溪咬着吸管,將最後一滴牛奶喝完,滿意的打了個飽嗝。

張銘看着她泛紅的臉,有一種伸手揉揉的衝動。

不過想想少校千里追殺他的樣子,他還是收了收心思問連溪:“吃飽了嗎?主治醫師剛剛吃過早飯,我們可以問問醫生,能不能去探視陸少。”

“飽了,剛剛……我有些餓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着。

張銘的話在腦子裡再過一遍後,連溪才反應過來,陸少就是頭頂着月季花的那位兵哥哥,連忙補了一句:“我馬上收拾好。”

說完,她低頭收拾完包裝垃圾扔掉,擦乾淨手之後,把黑色的大衣掛在手臂之上。

“走吧。”

看着兩人一前一後聊着離開,轉角的地方,兩道人影慢慢走了出來。

杭躍依舊一副面癱的樣子,衝着遠處的方向擡了擡下巴:“你以後都準備躲在暗地裡看着?”

姚守恢復了以往溫潤的樣子,眉梢都浸着慵懶:“不然?她怕我怕到不惜孤身逃走,光明正大的將她綁回去多容易,可以後呢?”

杭躍聽到這話,沉默了一下:“你阻感藥少吃點,老爺子那應該有沒有副作用的,回頭,我讓吳林給你送來。”

配對雙方之間,是有相互感應的,某部分甚至會承擔痛覺。

這就意味着,如果一個人做手術,那麼另外的伴侶會得到近一半的痛感,爲了避免這種牽連情況的上演,醫學界特地研製出了阻感類藥物。

顧名思義,這種藥物能夠阻隔、甚至阻斷掉伴侶雙方之間的通感,讓雙方可以不受彼此的“牽連”。

姚正是服用了這類藥物,他才能立在十米遠的地方,卻不被他那小媳婦發現。

至於姚守怎麼追回小媳婦,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既然配對已經成功了,只要姚守還活着,這一輩子那麼漫長,很多事情,慢慢耗,總能耗下來的。

令他擔心的,反而是因爲“是藥三分毒”,多多少少的,這類藥物都有一些副作用。

“不用麻煩吳林,到時候送我自己去拿就好。”姚守不太在意的點點頭,對着走廊盡頭的方向看了一眼,笑了笑,“你跟陸家怎麼說的?”

杭躍眼皮都沒有擡一下:“還能怎麼說,讓陸家無論準備喪事還是準備慶祝的,都通通消停了。”

姚守慢慢眯起眼睛:“五臟六腑幾乎的衰竭的人,突然慢慢自愈了,醫生說,這是奇蹟……”

杭躍垂下眼簾,“我正準備讓人着手調查這件事情了,反正你也有空,不如……”

“誰說我有空了?”姚守重新掛上他那副人畜無害的笑容,“我今天搬家。”

***

“這是奇蹟!”

主治蘇醫生在辦公室裡正走了幾圈,反過去再走兩圈,突然停下來,抓了抓半禿了的頭髮,繼續感慨:“奇蹟啊。”

他們是陸家提了申請之後,直接從總部拉過來的,擔心湖城沒有配對的設施,連設備都塞了一小半個運輸飛行器。

陸家這位少爺,心未必有天高,但是命的確比紙薄。

之前陸賀峰的就是他接診的,單單救治方案就堆了自己滿滿一書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陸賀峰的情況到底是怎麼樣的。

所以,在路上大家就知道,陸賀峰這次的搶救,說得好聽一點叫做盡全力,說的不好聽一點,就是盡人事聽天命。

懷着這樣的心情,一個聯邦頂級的醫療團隊來到湖城軍醫院,正打算搶救呢,這邊回答——

已經搶救完了。

不僅如此,還搶救成功了。

最新的身體數據源源不斷的傳來,一羣人幾乎都看呆了,不僅癌變的腫瘤沒有了,就連壞死阻止和幾乎衰竭的五臟六腑,都在煥發着生機。

這簡直顛覆醫學界的三觀!

他們見過個別病人靠着不斷醫治和鬥爭,慢慢的恢復的,但即使這樣,身體底子也毀得差不多了,頂多能再拖個幾年。

但是,陸家這位少爺,癌變的部分在一夜之間消失了!

消失了!一夜之間啊!

“您都說了幾十遍了。”張銘無奈的看着抽風的蘇醫生,還不止這一個,隔壁的休息室還有一堆集體在抽風,“您倒是先說說陸少現在怎麼樣了?”

蘇醫生繼續開始轉圈:“陸少他……簡直就是奇蹟!”

連溪坐在角落裡,咧開嘴就笑了,這雞同鴨講的情況有意思死了,更有意思的是,他們還能溝通到現在。

雖然她也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是看醫生這樣的反應,她大概明白了,自己應該沒有幫倒忙,或許——

還誤打誤撞救了人?

她低頭看着掌心的紋身,這樣的一朵花,和諧的就好像從她身體里長出來一樣。

張銘和蘇醫生溝通了半天,終於放棄了詢問詳細情況的念頭,估計要等這羣醫生集體抽風完了,他才能問出些什麼。

想到這,他說出了來這的第二個目的:“我們能去看看陸少麼?”

這個問題,倒是拉回了蘇醫生的神志,他愣了一會兒,從抽風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看了看時間:“陸少現在在無菌室接受觀察,你們可以透過玻璃牆,看上一眼。”

不過,在此之前,兩人要先進行消毒。

張銘和連溪兩人從消毒室出來,已經有醫護人員在門口等着,他約莫三十歲出頭,身上穿着本醫院的制服,表情說不上熱情,但不算冷淡。

他一邊囑咐着兩人一些注意事項,一邊將兩人領進靠左邊的一個病房。

大門打開後,兩人透過玻璃幕,看見了陸賀峰靜靜的躺在病牀上,臉上掛着呼吸機,一動不動。

臉色卻比之前好看了很多,如果說他之前死氣沉沉,那麼現在縱使再虛弱,也帶着生機。

連溪往前靠了一步,臉幾乎貼在了玻璃上,他腦袋上原本頂着月季花的地方,被一株小小的幼苗所取代。

兩瓣葉子,綠色幾乎浸透了她的瞳孔。

她的掌心,灼熱幾乎同一時間瀰漫開,最後消失殆盡,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說一眼其實也真的只給看那麼一眼,前後不到一分鐘,連溪和張銘就被醫護人員催促着離開。

兩人在走廊上走着,相互交換了聯繫方式之後,張銘提出要送連溪回去,被她拒絕了,這裡這麼多事情在這,病人還沒有醒過來,肯定有很多地方要用到他。

再說了,這個世界的公共交通那麼發達,自己完全可以自己回去。

半個小時後。

連溪從公共飛行器上下來,順着公共站臺一直往自己家小區走,走到自己住的樓層前,發現搬家公司的車正停在對面。

幾個工人正在擡着傢俱往上走,連溪的視線在原木傢俱上掃了一眼,嘖嘖的感慨了下。

這個世界可不是地球,科技發展到了極致,各種材質層出不窮,但是綠化面積也就那樣,聯邦常年實行封山禁令。

大部分木質傢俱都需要從外星進口,只要和原木扯上的,價格都要翻個幾番……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

連溪暗歎了一聲土豪,也沒在意,回過頭往自己樓棟走去。

只不過對面樓搬來一個新住戶而已,即使再土豪,也跟她沒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