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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衣間。

一名醫生急急忙忙的衝了進來,看見裡面七八個人還在換衣服,站在門口狠狠的吐了一口氣。

大概是跑急了,他臉色蒼白,扶了扶鏡框,還有些沒有搞清楚狀況。

旁邊相熟的同事撇了他一眼,開口:“趕上就行了,還有十幾分鐘的時間,不用太急。”

趕來的醫生點頭致謝,找到自己位置,拿起制服,邊換邊問:“剛剛通訊說的不清不楚的,杭將軍的病情不是已經穩定下來了麼?怎麼又把大家召集過來了?是杭將軍那……”

因爲杭躍的身份太特殊,他們團隊的人三班倒,確保無論哪個時段,都能值班醫生處理問題。

他昨晚晚班,剛睡下不到三個小時,就被吵醒了,接到通訊的時候就知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問題。

趕來一看,果然是這樣,團隊幾乎所有的人,都到齊了。

“不是。”同事解釋,“將軍那,各項都很正常,最起碼儀器給出的數據是這樣。”

“那怎麼?”

同事苦笑了一聲:“連溪你認識吧?”

怎麼可能不認識,先不論之前祁安一戰,那鋪天蓋地的宣傳,也不論後面兩人國葬日歸來,是如何的振奮人心。

就單單前兩天那場盛大的婚禮,讓幾大媒體聞風而動,在沒有任何婚禮細節下,愣是刷了幾天頭版頭條,比任何當紅明星都要引人注目。

“他們夫妻下午來探望病人,不知道爲什麼,連小姐見了杭將軍一面之後,認定杭將軍情況不容樂觀,找到嚴醫生,希望我們再一次進行徹底的檢查。”

戴眼鏡醫生皺起了眉頭:“這不是胡鬧麼?!”

所謂的徹底檢查,是爲了找尋人體內的寄生蟲位置,可不是驗個血掃描一下那麼簡單,工作之繁雜,涉及多個科室的醫生。

更別說是杭躍現在的身體,能不能經受的住再一輪的徹底檢查。

他們這一行,最擔心的就是外行人指導內行,更別說是一個配對剛滿五年的女人。

“不就是胡鬧麼……”同事嘆了一聲,語氣無奈,“可誰讓嚴醫生相信了呢,他是團隊負責人,之前接這個手術的時候,就簽了合同,事關手術的事情,一律都聽他的,現在杭家的人也趕到了,等下估計要更熱鬧。”

他說完拍了拍眼鏡醫生的肩膀:“我去檢查一遍工具,待會再見。”

正如大家所料,新一輪的檢查還沒有開始,杭家的人已經趕到了。

最先到的是杭二寶,他也顧不得和姚守說話,直接將嚴澤堵在消毒室的門口,壓低了火氣:“我哥不是好好的麼?現在又是折騰什麼!”

杭二寶的態度並不算太好,嚴澤回答的語氣自然不會太客氣。

“現在懷疑你哥體內的寄生蟲不只一隻,需要做徹底的檢查。”嚴澤看了一眼杭二寶,“你最好祈禱你們之前給我的檢查結果是對的,如果體內還有,那杭將軍的病,你們還是另請高明的好。”

一系列篩選檢查下來,足足花了半天有餘。

最後的結果有些觸目驚心。

杭家家主從外地趕過來,他那種隨時隨地都一絲不苟的人,此時頭髮凌亂,衣襬上都是跑過來時留下的褶皺。

他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麼,眼底有哀求:“嚴醫生,上一場手術這麼成功,足以說明您的醫術。再做一場,即使不計較成功,也不行嗎?”

“之前我就曾說過,杭將軍的手術,要在沒有任何變故的情況之下。”嚴澤脫掉手上的醫用手套,摘掉眼鏡,捏了捏眉心,吐了一口氣,微微低了頭:“三成概率的手術我會接,但是一成概率都沒有的手術,我即使接了也沒有任何不同……”

嚴澤用白色大衣的衣角擦了擦眼鏡,重新戴上,繼續剛剛沒有說完的話——

“我很抱歉,沒能改變局面。趁着時間還充足,聯繫家屬,見最後一面吧。”

走廊陷入瞬間的寂靜之後,開始騷亂起來。

***

嚴澤之後。

幾個專家團隊陸陸續續都趕了過來,其實正如嚴澤所說的,這個時候,這種可以預見結局的手術,幾乎事先就宣判了死刑。

紛紛搖頭拒絕了手術的請求,就在這個時候,杭躍醒了過來。

杭二寶找到姚守的時候,眼眶通紅,像是哭過的樣子:“姚四哥,我哥要見你。”

姚守將自己的外套披在連溪身上:“我去見杭躍,你先回去?”

連溪搖了搖頭:“我在這等你。”

姚守走後,連溪看着窗外的夜色,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過了一會兒,一道陰影籠罩在了她的面前,連溪擡起頭,是沒有離開的杭二寶。

他雙目赤紅,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你是怎麼知道的?”

連溪被燈光刺的眯起眼睛,她看着杭二寶,沒有說話。

“你是怎麼知道,我哥他……”

“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妥,所以讓嚴哥徹查了一次。”這種質疑的口吻讓人聽着很不舒服,可連溪還是好好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杭二寶顯然並沒有相信的樣子,上前走了幾步,幾乎要貼上連溪。

連溪掃了一眼他右手緊握的拳頭,心中瞭然,這並不像是好好說話的樣子。

連溪從位置上站起來,轉身想離開,杭二寶幾步上前,一把抓住連溪的肩膀:“你……”

這種動作對於一個已婚的女人而言,已經是極大的不妥,走廊上很多人都愣了一下,將視線偷了過來。

有幾個人甚至站了出來,準備隨時制止杭二寶的進一步的行動。

連溪握在杭二寶的手腕上,反手狠狠一扭,讓杭二寶忍不住倒退了幾步。

“論身份,你應該叫我一聲嫂子。”連溪從肩膀上剝下竊聽器,扔在地上,靴子不輕不重的踏在上面,卡啦一聲就碎了。

連溪臉上的表情顯得愈發銳利起來:“半個月前,姚守就遞上了退役申請,可是被杭躍攔下了。杭躍當晚就找上姚守,把他嫡系的人馬託付給他……你平時若有半分長進的樣子,你哥也不用拖着重病,親自上門求人。”

“下次威脅別人之前,要記住多練練你這三流的體術,杭家怎麼會出現你這麼個東西?”

並沒有爲難杭二寶多長時間,說完這番話之後,連溪就放開了杭二寶。

杭二寶不知道被哪句話給刺激了,往後踉蹌了幾步,背靠着牆壁慢慢滑坐下去,像是被突然抽去了靈魂,一下子失去了生氣。

***

連溪順了醫用酒精燈,然後從亂糟糟醫院下來。

此時夜色正濃,因爲杭躍的原因,樓底下加派了不少警衛。

連溪順着醫院玩外走,來到了門口的空地,找了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打開酒精燈的蓋子,酒精燈自動點燃了,連溪從懷裡拿出一個首飾盒子,打開蓋子,拿出裡面雖然風乾,卻保存的很好的乾花。

藍色的火焰在風中上下跳躍着,一下子就將花給點燃了,夜色下,花在火焰的燃燒中,慢慢的化成灰燼。

淡淡的花香,在風中瀰漫開來。

門口的警衛人員見到火苗的時候,就走了過來,一直在旁邊觀察着連溪的舉動。

見連溪滅了酒精燈,沒有任何其他異樣,忍不住詢問:“夫人,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連溪搖了搖頭:“謝謝,我在等人。”

夜色中,警衛看不清連溪的臉,但是能夠從聲音中聽出大概的年齡,猜想她等的人,或許是伴侶之類的人。

他自然不會去詢問一個陌生的妹紙,燒一朵花做什麼,這種舉動和不懷好意的搭訕相差不了多少。

他只是擔心,若是配對不久的女性,大概只是覺得玩火比較好玩,並沒有多少分寸,萬一燒傷自己,就不好了。

於是,他指了地上的酒精燈:“這個,可以送給哥哥麼?”

連溪愣了一下,笑了起來,從地上撿起酒精燈遞給警衛:“好,送給你。”

警衛倒是想和連溪一起站在原地等,卻又怕對方伴侶到時候來了誤會,於是嘆了口氣說:“看見對面那個亭子了麼?我就在裡面值班,如果遇見壞人,或者需要什麼幫助的話,就衝那喊一聲。”

連溪眼角彎了起來:“好。”

等警衛走遠,連溪轉過身去,就看見男人一襲白衣站在對面。

這麼冷的天氣,就穿着一件單薄的長袍,風揚起的時候,能看見袖管裡顯得有些蒼白的雙手,上面有着繁複精美的紋身。

連溪露出一個笑容,眼底卻沒有任何笑意:“亞卡先生,您趕到的速度,倒是超出了我的預料。”

“這也沒有什麼好驚訝的。”亞卡彎起了雙眼,“我這幾天都在連小妹妹的附近,不說隨叫隨到,及時出現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連溪吐出一口氣:“行了,咱們也別繞彎子了,你送花在前,尾隨在後,不就是爲了現在麼?說吧,你需要什麼條件,才願意放過杭躍?”

亞卡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

並不是那種陰森詭譎的冷笑,也不是那種縱聲爽朗的大笑,而更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無奈中帶着嗤笑。

“連小姐,您以爲這是我佈下的局嗎?”亞卡止住了笑容,“若是布的局,即使不對姚守下手,怎麼也得對連河下手啊,怎麼挑了一個最不好下手跟你又沒有多少關係的人呢?再說——”

連溪面沉如水:“再說?”

“再說,杭將軍的情況,您不是擡擡手,就能治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