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澤熙登基後第一次大宴羣臣選在春節前,是遍施恩澤,也是分辨親疏。因爲一朝天子一朝臣,改元之後必定會有官員職務大變動。
“宴來宴去不過是勞民傷財……我去做什麼?還爲赴宴弄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我不需要。”
胡仙仙瞟了瞟那些衣飾,故意把話說得刻薄些,好躲了這宴請。
血無仇不知道該怎麼勸說,只是強調:“師父說此次大宴涉及許多重要之事,還請七師叔按時赴宴。”
“可我沒接到去赴宴的聖旨,也沒人來傳口諭啊……可能是你師父記錯了,皇上怎麼會邀我赴宴……”
胡仙仙還在嘀嘀咕咕找藉口推託,杭無一高聲說皇宮來人。她起身向外望去,見是阿綠帶了八個宮女前來。
“胡元君,皇后娘娘傳諭,請赴今日午宴。”阿綠雙手遞上燙金紅底請帖,再微躬行禮。
“哦……好。”胡仙仙借過請帖看了看,有些發愣。
“胡元君,娘娘唸叨你好久了,特意讓奴婢來傳話,不僅是請你赴宴,也是請你掌廚。今天晚上,娘娘要留胡元君在毓盛宮再辦個小型夜宴。”
胡仙仙苦笑道:“看來我是不得不去了。”
阿綠知道她的性子,也沒有計較她言語不恭,轉而去看那些衣飾。
“這就是國師備的衣飾?這些衣衫不僅華麗昂貴,更難得的是國師心意。這是國師親自選料,親自監工做出來的,那些工匠都說難得有國師那般細緻用心的人。”
聽阿綠這般說,胡仙仙有些詫異地看向她,她怎麼會知道這些?
阿綠微笑給她解釋:“衣衫是國師求皇后娘娘讓御用織造師做的,奴婢當然知道。”
原來如此,胡仙仙不由咂舌,做幾件衣衫都要動用皇家的關係,自己也算是“榮寵至極”了吧?想着以前在慎郡王府與沈竹君差點兒因爲言語偏激被攆、被捆,再想想如今,她“哈哈”笑幾聲,真有點小得意呢。
阿綠又細細介紹起這些衣衫,說那內襯薄衫是西域棉花所織。棉布本是尋常織品,這薄衫的特異之處乃是隻採在正午之時 爆 開的棉花所織。
棉桃要是沒爆 開就遇上陰雨天,就得手工剝開棉桃,待晴天再將剝出的棉花晾曬,這樣的棉花不可能蓬鬆柔軟。
而棉桃成熟在烈日下 爆 開,蓬在桃殼外的那縷棉花是最柔韌又陽光氣最足的。這薄衫布料就是隻取那一縷棉花,不用其他雜棉。
薄衫沒染色,淺白帶淺黃的顏色看來格外質樸溫馨。胡仙仙與杭無一各備一套,兩人各自收好後,又看那外袍。
胡仙仙的外袍顏色是月白透青,領口、袖口、襟邊、袍邊繡有青紫火焰紋。
杭無一的外袍顏色是玉白透粉,領口、袖口、襟邊、袍邊繡有桔黃火焰紋。
另有外披大氅,胡仙仙所披是青紫色,雪白絨毛鑲邊。程浩風交待工匠,胡仙仙不喜禽獸皮毛,這絨毛乃是採選蘆花反覆揉製出纖維,最後由程浩風以靈力團出絨毛鑲上。
杭無一所披大氅是桔黃色,鑲邊仍是雪白絨毛。
再看衣帶、鞋襪等物都是做工精美,杭無一連連感嘆沒想到三師伯考慮如此周全。說着,她深深看了血無仇一眼,血無仇神色淡淡,全沒注意她目光。
阿綠與胡仙仙說笑幾句後,告辭離去,血無仇也隨後離開。她們師徒兩人就開始穿戴打扮起來,準備赴宴。
出門後只見沿途街巷都是張燈結綵,原來是皇上開恩從臘月二十七到明年正月十五都滿城設燈會、夜市,通宵歡慶。今日是頭天開慶,臨街商戶還在忙着裝飾,但也可預想入夜之後的盛景。
忽然,空中飛過一隊人,蓮臺紗帳飄飄,俊美少年與嬌麗童女隨行。那些少年與童女手提花籃,撒下各色鮮花花瓣。
因這花瓣雨飄落,街上行人紛紛仰頭,繼而紛紛跪下拜祝稱:“聖德天妃,萬福金安。”
胡仙仙與杭無一相視搖頭,這段夢柔好大的排場!胡仙仙又想起段夢柔的念力玉如意所布金光罩,暗道她所得的信仰之力果然廣博而純正。
不久之後,號聲鳴響,胡仙仙記得那是聖音螺號的聲音,她回頭看去,果然是法略讓人擡號爲前導,他乘坐肩輿在其後行來。
法略的隨從們沒有撒花,而是讓人灑水。水中加了香料,灑得所過之處都是濃香撲鼻。
胡仙仙捏捏自己鼻子,這香味她有些聞不慣,鼻子癢癢。
片刻之後,只聽衆人驚呼不斷,再聽空中傳來清亮鶴鳴聲。擡頭望去,只見程浩風御劍而飛,他身後立着血無仇,再之後是一羣丹頂鶴隨飛。
街道上散落的花瓣被踩踏後成了髒污垃圾,而那香水凝結爲薄冰使得路面更溼滑。
程浩風懸停空中,揚手指揮丹頂鶴。羣鶴倏然俯衝,喙中皆銜紗囊,轉眼之間街面變得潔淨無塵。鶴銜污物飛往城外,他們師徒自往皇宮而去。
“多謝國師,國師護國,萬民之福……”他們的背影已遠,老百姓們才反應過來怎麼回事,都高聲道謝。
杭無一還望着空中,出神地呢喃:“他們真是各顯其能呢……阿姑,我們該怎麼顯顯神通?”
“神通?我功力才恢復五成,何必耗費靈氣?”
胡仙仙拽她前行,她央求着:“要不然,撒銅錢吧?來個錢財滿天飛?”
“好啊,你來施法。”
杭無一聽胡仙仙這麼擠兌自己,癟癟嘴說:“還別激我,等我法術高了,就真下一陣兒銅錢雨給你們瞧瞧。”
“嗯,等着呢。”
“阿姑,咱們可以不顯什麼神通,總也得好好在百官面前亮個相吧?你帶我飛進皇宮,好不好?”杭無一扯扯胡仙仙袖子。
胡仙仙聳聳肩說:“皇上午時準點會見赴宴賓客,午時中刻才正式開宴,時辰還早,慢慢蹓躂。”
杭無一長嘆着垂下頭,說話的勁兒都沒了。
到得宮門外,遞上名牌,小太監引她們師徒二人入內。
胡仙仙以前曾三次進入皇宮,第一次是跟在段夢柔身後只管走路,除了記得皇宮房子挺高挺大,德元帝病怏怏的,就再無其他印象。第二次偷芙蓉花和第三次救太皇太后都只在慈安宮,還不敢亂看亂走,更對皇宮沒什麼印象。
這一次,隨小太監慢慢前行,總算得以細看宮殿。京城難得晴朗的天空下,皇宮盡展宏偉壯麗。
光燦燦金黃琉璃瓦,威赫赫漆硃紅圍牆,瑩潤潤雕龍白玉欄,無一處不在昭示皇權神聖。蹲脊獸、飛檐角、畫藻井,目之所及皆是華美精巧,就連門框、窗櫺、瓦當均有細刻花紋。
還未到得會見羣臣的西花廳,已聽得絲竹管絃奏響,妙音入雲。進得西花廳後,早有宮女淺笑盈盈迎候,引賓客往各自座位而去。
進入皇宮之後在路上走着,因都是各走各的,就只當是來遊玩,也沒覺出多少皇家威嚴。杭無一東張西望,頗有興致的觀賞。
落座之後,只見其他賓客言行舉止都很符合禮儀,杭無一不由得有些緊張。她想要優雅得體,偏偏又想不起來該怎麼才能優雅得體,只得渾身僵硬挨近胡仙仙坐着不動。
廳中隔了幾扇大屏風,男賓女賓分開坐,官職高低不同的也分開坐。與胡仙仙她們相鄰的幾桌客人都是陌生人,別說杭無一坐立不安,胡仙仙也有些侷促。
到得午時準點,太監高呼:“皇上駕到!”
大多數人都起身在座位旁跪下,杭無一有些懵了,不知該怎麼行禮。胡仙仙傳音入密告訴她:“稽首就好,無需跪拜。”
韓澤熙笑着虛擡了擡手,朗聲道:“衆卿平身。此次宴飲,乃是家宴歡聚,與衆卿同樂,不必拘謹。”
衆人謝恩之後,韓澤熙坐上主位,再請衆人入座。而後,他說了些衆臣勤勉輔政、如今國泰民安的套話,就讓黨本安宣讀封賞旨意。
因是春節前的團年節慶封賞,多是封的虛銜,賞的金銀珠寶之類,並沒有加官進爵、封賜土地這樣的實質升遷。
衆人都或多或少的得了賞賜,各自歡喜。然而,唸到胡仙仙的封賞時,多數人都不自覺地輕“唈”出聲。
“封清定子胡颯風爲福慧天妃,賜閒雲觀中仙緣圃爲駐停鶴駕之所,賞玉如意一柄、夜明珠一對、雲錦兩匹。”
賞的物件不重要,因爲都有類似賞賜,讓他們驚奇的是“天妃”封號。法朝立國兩百餘年,只有段夢柔得了“天妃”封號,喬楚詩都沒有得,這哪裡冒出個胡颯風突然就受封“天妃”?
唸的時候,胡仙仙全沒注意聽,根本沒反應過來自己是“清定子胡颯風”,直到程浩風傳音入密說:“仙仙,快領旨謝恩。”
她這纔想起自己的道號是什麼,也想起聖旨之上不可能寫她的閨中小名,連忙謝恩。
待得各種過場走完,終於正式開宴。因知道了胡仙仙就是新封的“福慧天妃”,同桌和鄰桌的人都主動與她攀談,氣氛融洽許多。
上第一道菜,竟是太皇太后親自端了一盤菜引着宮女入內,衆人又都離席行禮。太皇太后讓衆人免禮後,走向女賓席的主位。
第二道菜和第三道菜則分別是沈竹君和柯雅潔親自端菜,引着宮女入內佈菜,衆人再度行禮。而後,沈竹君坐到太皇太后左下方,柯雅潔坐到右下方。
胡仙仙暗歎,還好她們端菜只是表現親民的一種形式,要真讓她們親自端,這頓飯就別想吃了……
“胡天妃,聞名已久,今日才得見面,幸會。”一位滿頭珠翠的美婦來向胡仙仙敬酒,神色間隱帶傲慢。
胡仙仙起身舉杯相問:“恕我眼拙,不知這位夫人如何稱呼?”
美婦笑而不答,德妃柯雅潔移步過來說:“這是家姐,她夫君即是誠郡王。”
胡仙仙笑稱:“王妃安好,幸會幸會。”
兩人碰杯,各抿一小口酒。胡仙仙心內疑惑,這德妃長姐、誠郡王王妃柯雅潤怎麼會主動來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