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胡仙仙一直就覺得怪人動作僵硬,只是沒想到是木偶。迷霧之中,情急之下,真是幾度被耍。
究其原因,是她太依賴法術,失去對自己最原始感知的自信了!就像習慣了坐轎的人,就不相信靠自己雙腳可以走遍千山萬水。
再強的法術也比不上自己的敏銳直覺,用自己那種與天地合一的渾然無別感去聽去看,纔是最接近於天道的。
胡仙仙想通了之後,誠懇對鄂日渾說:“多謝鄂師兄指教。”
她這麼一說,換鄂日渾愣怔了。指教?他是想譏笑她啊,還謝他指教?
鄂日渾翻個白眼兒,又很快恢復面無表情的樣子。他慢悠悠說道:“本來事情挺簡單的,我就是想請胡師妹聚聚,無奈胡師妹對我有諸多誤會,只能用這種相當麻煩的方式來請。”
“不用拐彎抹角假客氣了,直說你的要求。”胡仙仙不喜歡談判,尤其不喜歡跟討厭的人談判。
“胡師妹真是爽快!好,我也開門見山直說。我只有一個要求,你以靈符報訊,讓程師弟前來。”鄂日渾側身讓出正堂門口,做個“請”的手勢讓她們先到正堂。
“不行!你要是想他了,自己傳訊請他就是,何必要讓我轉告?”胡仙仙似笑非笑地揚揚眉,她可以很爽快地讓他說出要求,可並不表示會很爽快地答應要求。
“你?你……”鄂日渾讓她的話給噎住,他話還沒說囫圇,她已然拉着杭無一向外走去。
“胡仙仙,你站住!你以爲我跟你客套幾句,就真是請你來做客的?你進了這迷陣,就別想走出去!”鄂日渾怒聲威脅。
“我沒想出去啊?這迷陣是千年難遇,百年難求啊,我這麼幸運陷在這迷陣裡,不好好逛逛可就虧了。”
胡仙仙可不吃那一套,要用她來要挾程浩風,絕無可能。她說得嬉皮笑臉,做起來卻絕不會含糊。
鄂日渾閃身擋在她面前,一直強裝的笑臉裝不下去了,臉色完全陰沉下來:“我知道這個迷陣困不住你,你只要想出去,最多受點傷就能強行出去。
可是,你帶不走你這徒弟!你帶不走血仇!你更帶不走先前那些闖進來的人!
你真的可以不顧他們安危?”
鄂日渾說着就拍了兩下手,右側廂房的門馬上打開,房內是暈倒在地的一些人,應該就是先前那些來降妖捉鬼陷在了迷陣中的人。
“卑鄙!”胡仙仙肅色罵道,又冷漠說道,“無一和血仇要是死在這迷陣裡,那也是他們沒有仙緣,怪不得我。至於那些人,更是他們自己作死跑進來,我沒有義務對他們的行爲負責。”
鄂日渾逼近幾步,直視胡仙仙說:“卑鄙?論卑鄙誰能及得上程浩風?你以爲只要補齊龍脈,慎郡王就能順利登基?
他們是要德元帝壽數將終未終時下手,才能讓法朝氣數盡爲程浩風掌握。要不然,程浩風怎麼壓制得了金龍?借得了世俗之力?
德元帝是命不久矣,可他們是要直接定德元帝死期。哼哼,這可是等同於弒君之罪!
程浩風之前和段夢柔、法略鬥得你死我活,如今可以合作無間,你怎麼不說他利用別人很卑鄙?”
胡仙仙咬咬下脣,一字一頓說道:“無論你怎麼說,無論程浩風所做所爲是對是錯,要利用我誘他前來,我、不、答、應!”
鄂日渾見她召御出慧心玉劍和紅雪拂塵,完全就是要以蠻力闖陣的架勢,眼中閃過訝異的神情。他訝異之時,就沒有繼續阻攔她們腳步。
胡仙仙和杭無一即將要跨出門檻,鄂日渾咬了咬牙,他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說:“你只知道這迷陣是怨氣所成,你不知道這些怨氣可以擴散吧?哼,要是你不肯配合,我就把怨氣擴散出去!”
胡仙仙不太明白“擴散怨氣”是什麼意思,歪着頭盯向鄂日渾。鄂日渾見她願意聽,自認爲扳回了主動權,又抖起可以將他人玩弄於股掌間的驕矜架勢。
“你想一想那麼個場面吧,宜州和附近州縣全部都殭屍橫行,惡鬼肆虐!
你再想想這迷陣中的怨氣侵入活人心中,每一個人都怨氣沖天,互相憎恨的場面!
到時候,不需要我動手殺人,這些人就會自相殘殺!被殺死的人又變成惡鬼,惡鬼就越來越多!
到最後,你的家鄉陵州和宜州、越州這些地方就會變成人間地獄……”
胡仙仙擰眉撇脣,冷笑道:“你想得倒美,你有能力做到那個程度嗎?你以爲這些地方的地仙,還有那些修行門派都是吃乾飯的?
你說得好像我不給程浩風傳訊,我就會害了很多人一般,就是要給我施加精神壓力吧?
不過,真是抱歉。我不是那種以天下興亡爲己任的大英雄,更沒有捨己爲人的菩薩心腸,我纔不會爲這些破事兒受你脅迫呢。”
胡仙仙說得毫不在意,其實心中在緊張地籌算。這個鄂日渾終於亮出底牌了,一張很惡毒的底牌啊,她沒有底氣應對的底牌。
她沒有底氣,可她得繃足了氣勢,因爲光知道他的底牌是什麼不起作用,得知道他要怎麼打這張牌,才能找出壓制從哪裡入手壓制他。
鄂日渾目光閃爍幾次,轉而和顏悅色地對杭無一說:“你師父是故意這麼說的,對不對?她這麼說,就是爲了讓我泄氣,讓我以爲要挾不了她。嗯,小師侄,你去勸勸你師父好不好?”
“不好。”杭無一干脆地拒絕,挺傻氣地說:“我師父說三師伯做的事情很重要,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去打擾他。
你好傻哦,不僅我師父真不在乎,我三師伯更不在乎。你想啊,要是三師伯在意你說的事,就會親自來辦血仇的事,而不是拜託我阿姑來辦了。
你這麼費力做這些事,真是半點用都沒有,你真是好傻。”
鄂日渾氣得臉都成了豬肝色,這個傻乎乎的黃毛丫頭竟然敢這麼說他?他眼睛一瞪就雙手直抓杭無一肩頭,“你懂個屁!你知不知道,胡仙仙要是不答應我的要求,我就會先宰了你!你師父根本不把你的安危放在心上,你還好意思說我傻?”
杭無一雙臂從鄂日渾肘內外翻,反抓鄂日渾手臂。她毫不畏懼地瞪向他,雖被制住,卻不肯示弱。
胡仙仙向杭無一伸了伸大拇指,笑讚道:“不愧是我胡仙仙的徒弟,好樣兒的。師門長輩欺負晚輩,咱們打不過,也不能慫了是不是?”
鄂日渾不禁慚愧,他的舉動有失尊長風範,更顯露出他內心焦躁。他都沒想明白,她們陷於他佈置的迷陣,怎麼她們還佔了談判主導地位,自己情緒受她們影響?
他放開杭無一,訕訕說道:“師伯只是試試你的膽量而已,哪是有心要和你計較?胡師妹,你還是再考慮考慮我提的要求吧。”
胡仙仙將杭無一攬到身邊,給她理理衣裙,再慢條斯理地回答鄂日渾:“不是我不肯認真考慮事情,是鄂師兄你沒有誠意!你說能讓這怨氣擴散出去,怎麼擴散呢?離了這迷陣,鬼魂散出去就會有幽冥界的陰差來收魂啊。我根本不相信你做得到。”
鄂日渾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怎麼做不到?只要能在怨氣中滲入魔氣,這些死於兇殺的鬼魂就會變爲不入陰曹地府的厲鬼!
我還把官府給他們合葬的大墳給刨了,把他們的屍體都變成了殭屍。
嗯,也不算殭屍,算爛骨頭架子,威力遠遠不如特意煉製的殭屍。不過,對付這周圍的平民百姓也綽綽有餘。”
胡仙仙心中怒火直竄,她強壓怒氣,冷視鄂日渾。杭無一則是直接罵道:“你把薛家老宅死的人全部從墳裡刨了出來,你太狠毒,太噁心了!你簡直禽獸不如!”
鄂日渾擠出個古怪笑容說:“我本來就不是人,你罵我禽獸不如又咋樣?罵不着。”
胡仙仙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快速地籌算着鄂日渾到底要怎麼讓怨氣擴散,要求見程浩風又有什麼目的。
她知道薛家老宅出事後,是官府找富戶們籌資挖了個大墓坑,將人都合葬一起。之所以沒有分開讓各自親人去葬,是因很多死者是全家皆亡,還有很多屍體都肢體散亂,分不清是誰的。
鄂日渾挖了那大墳,不僅僅是要造些類似殭屍的怪物去嚇人吧?還有,血仇和他們混在一起,他怎麼允許他們如此辱弄親人屍身?鄂日渾給了血仇什麼條件?
胡仙仙以極爲肯定的語氣質問鄂日渾:“你找到了草上飛,還制住了他,對不對?
你知道血仇會爲了報仇不顧一切,就以殺草上飛爲誘餌,驅使他爲你們賣命!
哼哼,你擴散怨氣的辦法,是不是和血仇有關?”
鄂日渾下意識地答道:“是又如何……”
他隨意意識到不對,又慌忙囁嚅道:“不,不,你太會亂猜……”
胡仙仙已經確定血仇就是迷陣中怨氣是否會擴散的關鍵,並且確定血仇和草上飛目前都在這陣中。她攬着杭無一的腰就縱躍而起,橫飛出去。
見她們出去,說漏嘴的鄂日渾急命人前來:“不惜一切代價,阻止胡仙仙去找血仇!”
從左邊廂房衝出兩隻血梟,十幾個黑袍人,追了出去。
鄂日渾踱步走回正堂坐下:“胡仙仙,我還以爲你心直口快就是個容易騙的夯貨,沒想到讓你給程浩風傳訊還真不容易。
唉,沒能將程浩風引來,倒還讓你套了話,我也是大意了。
不過,就算你明白血仇的作用又怎麼樣?這迷陣裡鬼怪多多,機關重重,看你能怎麼蹦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