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聲響,玻璃門自動打開,李茜跌跌撞撞的闖了進來,全然忘記了擁擠的店堂,擺設已經逼到門的左右,就這麼跨了一大步,一隻白色的瓷花瓶晃了幾晃,應聲倒地,隨着她懊惱的驚呼,收銀臺內側傳來柔和的詢問聲。
“茜兒,做什麼這麼慌慌張張的?”
李茜急忙俯身扶起那隻花瓶,所幸沒有破,一如既往的泛着均勻的白玉光,她暗舒了口氣,擡起頭來,看到了老闆娘蘇曼芝關切的面龐。
“哎呀,差點沒把我嚇死。”李茜拍着喘息甫定的胸脯開始細說。
原來她剛纔去木槿酒吧送花,遇到個喝得半醉的日本老頭誤將她當成了小姐,攔住她毛手毛腳。
“幸虧有個先生路過給我解了圍,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呢。”
李茜天生膽小,此刻更是蒼白着圓臉,雙目顯露出驚懼,微紅的面頰上幾粒淡栗色的雀斑愈加明顯。
曼芝聽說,也皺起了眉頭,八點還沒到,怎麼現在的酒吧開市這樣早?
夏天的傍晚,天光褪得遲,此時尚有些許朦朧的亮。
“下次再有這麼晚的生意,讓小三去得了。”曼芝思忖着說。
小三是男孩,平時有活就過來搬搬弄弄,屬於鐘點工。
李茜在水池邊洗着手,置若罔聞,只聽到嘩嘩的水聲,不知她在想些什麼。
店堂內冷氣呼呼的吹着,時而有用過晚餐的客人進來瞧上一瞧,買客並不多,叮叮的鈴聲卻異常熱鬧。
曼芝細細的算完了一天的帳,把簿子又從頭到尾翻看了一遍,並沒有多少頁,這店是過了新年剛開張的,才半年的功夫,鮮花的生意屬於慢熱型,要靠好的口碑吸引住回頭客才做得下去。穩妥起見,她的花鋪除了鮮花,兼售綠色小盆景,乾花以及各種惹人憐愛的家居飾品,陳列在兩壁的牆上,把狹小的空間點綴得滿滿當當的,置身其中,簡直如遊走在花間,不由人的心情不好起來。
合上賬本,曼芝說:“今天就到這兒吧。”
李茜“哎”了一聲,起身拾掇。
這邊曼芝開始關電腦,鎖抽屜,等兩人退出漆黑的店堂,立刻就融入了夏夜的窒悶裡,好像兩支剛從冰箱裡取出的冰棍,汩汩的冒着白氣兒,迅速的溶化起來。
街上燈火通明,人羣穿流不息,是另一種生活的開始。
李茜跟她道了別,匆匆趕去附近的公車站。曼芝鎖好門,又朝隔着防盜網的店內望了一眼,在街燈的反襯下,裡面的物事影影綽綽的,只看得見一個輪廓,她的眼裡溢出一絲滿足。
當初看中這個門面,一來便宜,這裡是近郊,同樣的價格,若在市中心大約只能租到1/3的面積;二來這店鋪緊倚着的是一個規模不小的豪華居民區,無論品味還是消費觀念應該都不會差;三則這裡的配套設施和交通都已經很全備且發達了,跟小區店鋪一條街之隔的對岸,是綿延近一公里的美食街。整個地塊,呈蓄勢待發狀,她慶幸自己及時佔有了一席之地。
轉過身,眼裡又完全換了另外一副神色,因爲想到了家,她的腳步也開始匆忙起來。
小跑着到了停車場,把車倒出來,轉彎,入街,很快消失在車流裡。
回到家剛好八點半,樓下的客廳空無一人,只在玄關處留了一盞燈,散發着淡淡的橘光。
換了鞋,曼芝躡手躡腳的步上樓梯,申玉芳申玉芳的房裡傳來女兒邵萌萌唧唧刮刮的說話聲,一定是在看電視。
她沒進去,先回自己房間洗了個澡,才轉回來。
一推門,萌萌立刻發出歡樂的尖叫,旋即從牀上赤着腳跳下來,撲到她懷裡,被曼芝一把抱起。
“慢着點兒,別摔了。”申玉芳嗔道,又問:“邵雲還沒回來?”
“嗯。”曼芝低低的答了一聲,臉上掛着笑,任由女兒吊住自己的脖頸,對申玉芳說:“媽,那我帶她回房,您也早些睡吧。”
申玉芳點點頭,但仍然站起來,隨着她們朝外走。
“萌萌今天在幼兒園裡乖不乖?”曼芝將嘴俯在女兒的耳朵邊輕輕的問。
“乖的,我沒有哭。”上中班的萌萌飛快的說道,兀自將臉埋在母親肩上,此地無銀三百兩。
申玉芳對曼芝使了個眼色,她即刻心領神會,感激的對申玉芳笑了笑,孩子一直是申玉芳在幫忙帶着的。
萌萌偎在母親懷裡,睏倦便席捲上來,但等曼芝把她放到牀上,她卻又醒了。
“媽媽,你別走。”她嘟起嘴拉着曼芝不放手。
“傻孩子,我馬上回來。”曼芝說着,看她不捨的樣子,心裡又有點酸楚。
等重新上牀,發現萌萌一直趴在牀邊繞有興趣的端詳擺在地板上的小痰盂,那是曼芝伺候她晚上小解用的。
曼芝掀開薄毯躺進去,邊問:“你看痰盂做什麼?”
“媽媽,我覺得它都不像個痰盂了。”
“那象什麼?”
“象個茶壺。”
曼芝噗哧一樂,說:“要不要給你喝?”
萌萌嘻笑着搖頭,身子一滾就躲開了。
關了燈,母女倆又說了一會兒話,萌萌很快睡着,呼吸均勻。
躺在黑暗裡的曼芝始終似睡非睡,直到聽見門外的走廊上傳來些微凌亂的腳步聲,緊接着是咔噠一聲門鎖合上的聲音,之後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曼芝聽了一會兒,無聲的嘆了口氣,終於偏過頭,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