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後,連日陰雨,川西橫亙連縱的羣山在寒霧雨幕中漸漸變形扭曲,彷彿是沉在碧水中的一列倒影,沈綠的水色淬入山巒,寒山無語,凝碧成霧。
廣殿深處,蜀王世子衛鸞生歪在榻上,身上披着件竹青的蜀錦寬袍,連着襯裡的湘色內袍都襟口大敞,露出一大片瓷白的頸項,纖秀頎長,喉結淡隱。歡顏陪跪在一旁,眼睜睜地看着,不覺暗嚥了一下口水,
“……歡顏……你可是又想要了……”鸞生懶洋洋地回頭,一把攬過歡顏,作勢欲親。歡顏的身子早酥了一半,火辣辣地抖,另一半卻似浸在冰水中,冷瑟瑟地顫,
“……主子……奴婢不……不敢……”歡顏的話才哼出幾句便被鸞生咬住了嫩脣,細白的門齒啃着他的脣角,“……不敢……不敢你每次倒都叫得快要斷氣似的……嗯嗯……今天吃了什麼……嘴裡這麼香……唔……”說着手便遊進了他的夾袍,好一陣摸揉。
歡顏吊在鸞生的臂彎兒裡,早眼熱心慌,身軟如泥,正哼哼着挺弄着下身摩挲鸞生,卻不料緊抱着他的人一鬆臂放開了他,隨即便垂下了眼眸,籠住了軒窗外的一色水碧。歡顏渾身巨震,輕吸鼻翼,像野獸嗅到了巨大的危險,立刻滑身退開,遠遠地躲進了帷幕之後。
啪啪啪,遠遠地響起了擊掌之聲,聽去似在殿外,可轉瞬的功夫,一角品紅緞袍已經飄進珠簾,珠簾叮鈴脆響,伴隨着那人邪魍的輕笑:“小元,父王是不是攪了你的好事,難得你今天好興致,若不是那個禿眉毛看了倒胃口,父王倒可以陪你們玩上一遭……呵呵呵……”
帷幕後的歡顏死死地攥住衣襬,咬緊牙關才勉強抑制住渾身的寒戰,透過醬紫色絲絨的鏤空花繡,他看到那個高大的人影挨着鸞生坐在了榻上,一伸臂便將鸞生扯進了懷裡,隨即俯首,一陣嗯嗯哎哎的哼鳴聲倏地響起,模模糊糊的像是扯碎了的絲絮,伴着急促的喘息,粗重的呻吟,那人一翻身壓住鸞生將他掀倒在榻上,腰背抖動,高挑身軀上的品紅錦緞淅簌地漾起了波紋,好像是一蓬流淌着的赤濃鮮血,
“父王……饒……饒了小……小元吧……嗯嗯……”鸞生哀聲求着,嗓子裡卻藏了無盡的媚與惑,那血色的身影又是一陣大動,鸞生便只剩下嬌吟再說不出完整的字句。
歡顏躲在幕後,早撐不住癱在了榻上,耳中聽着聲聲急喘呻吟,眼裡看着霪靡春宮,剛被澆熄的情熱又火燒火燎地霸佔了他的身子,右手偷偷伸進衣襬,握住那半軟不硬的物兒,緊着搓揉,喉頭一顫,差點吟叫出聲,歡顏狠狠地咬住下脣,硬是將衝到嘴邊的霪媚逼下了肚,那霪一路竄至下身,又惹起渾身的**。
這時就聽嘶啦一聲,不知是誰的衣帛應聲而裂,“……啊啊……父王……小元知道錯了……別……別用那莖環兒了吧……嗯……”鸞生連聲求着,音調震顫,那血濃的一灘赤紅更是猛烈地起伏動盪,
“……心肝兒……信不信我乾死你……知道爲什麼罰你嗎……”如果**的野獸會人言,那一定就是這種乖張的聲音,“誰讓你穿這竹青色的寬袍的……你也配!”
歡顏聽得心裡劇跳,背上突地爬滿冷汗,手中卻仍是上下急速地套弄着,心裡怕得打顫,身上卻欲仙欲死。牙齒已將下脣咬出了血痕。
“……父……父王……小元再……再不敢了……鬆了那……那環兒吧……啊……”鸞生的呻吟碎得像河灘上的沙粒,尖而散,想是那套在**上的小物件兒阻住了奔涌的情潮,令他從巔峰到谷底,再從谷底到巔峰,上上落落,生不如死。
“乖兒,這可是父王爲你特製的……最合你的尺寸……有了它……你才能好好領略父王的手段呀……唔……”赤紅的錦獸口中發出尖利的哼叫,好似歡愉已極,又似痛楚不已,“明兒就是十五了,你那盅毒又要發了,這會兒還不好好伺候父王!夾緊!”
帷幕後的歡顏也不自禁地夾緊後穴,彷彿感同身受一般,隨着手指的快速滑動,他的眼前騰起淡淡水霧,——主子和他,不過都是被套在環中的禁臠,有歡無愛,更是痛楚不堪。
“……父王……啊啊……要死了……啊……”隨着鸞生的高聲尖叫,那血紅的身影猛地一陣大抖,隨即便手臂後揚,乒叮一聲,一個玉白的圓環被丟進帷幕後,骨碌碌地滾至歡顏的腿邊,歡顏眼睛圓睜,手指哆嗦着猛地一撮,“……唔唔……”,一股白漿隨之噴出,全都濺到了帷幕上,隔着輕輕拂動的錦繡絲絨,歡顏虛眯着眼,看着那盡歡了的紅獸轟然倒下,盪漾的血色便掩住了鸞生,
“……歡顏……你看見那環兒了嗎……過些日子陪着你主子去南楚……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小心你主子在榻子上罰你……呵呵呵……”血紅的身影依然死死地壓着鸞生,一邊吭哧吭哧地笑着。歡顏趴伏在幕後,像一灘軟泥,冷汗熱汗早將他的身子浸透了,
“……奴……奴婢……知道了……”歡顏抖着嗓子勉強答應着,卻於此時聽到了鸞生斷續的聲音,
“……父王……既然不愛女色……爲何……對我娘被毒弊之事耿耿於懷……”
歡顏驚得一顫,擡眼去看,透過鏤空繡紗的海棠花,便見那人倏地翻身而起,像掀起了一幅血色的旗幟,“我耿耿於懷的是你娘最喜歡的那人,他正是我的珍愛之物!”
——他是娘最喜歡的‘人’,卻是那人的珍愛之‘物’!
仰躺在榻上的鸞生脣角上挑,勾出一個虛弱的笑,心裡卻狠狠地恨上了這‘物’,他也許便是自己的親爹,但只因他的不知所蹤,自己便要承受無盡的折磨與苦楚!
——但願他還活在人世,如此,自己便有報仇雪恨的一天了!
“……父王敬請放心……元嘉定不辱王命……”
依然趴伏着的歡顏聽得心驚肉跳,主子的聲音甜甜脆脆,但卻令人不寒而慄!
夏曆九月二十二,正值秋分,金風凜凜,四品御前內侍總管雙壽領南楚武王之王令,出德宣門,於寶丰渡口登舟,率二百禁軍護送原大蜀錦宮遺物赴大夏都城東安。
雙壽站在樓船宣敞的艙室裡,憑窗遠望,見水天一色,秋意空闊,不覺又想起臨行前武王的叮囑:
謹政殿裡,雙壽跪於案前,深深俯首,武王來回踱步,似要囑咐什麼,卻又開不得口,真是萬分踟躕,半晌又半晌後,終於站住,凝聲說:“——雙壽,你自小善丹青,宮中的畫匠均不如你,此次……此次……但願你能得見她的容顏……”
雙壽一震,手指微抖,——就是能萬幸得見真容,又怎麼能畫出那悄悄流逝的錦瑟年華?
“但願雙壽能有這個福氣,定不辱王命!”再次叩頭下去。
雙壽暗歎:如何才能不辱王命呢?
高大的樓船沿運河北上,因朔風逆行,船速緩慢,十天後到達大夏陪都夏陽,此時已過寒露,天氣冷肅,因恐運河前方結冰,他們棄舟改道陸路,過夏陽,經蘄州,渝州,豐州後終於趕在霜降前到達了大夏都城東安。
因爲這是幾十年來南楚王第一次遣使來到大夏,所攜之饋贈物品又是衛太后孃家的遺物,意義特別,所以大夏禮部和宮中內務司都派了人迎接,那二百禁軍留在城外三十里處的驛館,雙壽和隨行內侍則被安排在宮內澤蘭驛所,這是相當隆重尊貴的招待了,雙壽心裡稍寬,只盼明日能拜見大夏臨朝輔政的衛太后。
翌日,朝陽初升,萬點金輝透過煙色窗紗照進翎坤殿中,被煙紗過濾了的陽光已失去勁道,懶洋洋地盪漾在珠簾錦幕之間,混合了珠光,和五彩繡色,那陽光更是變得軟綿綿的,欲去還留。
“……端午……我……見……還是不見……”衛無暇坐在大鏡前,端午正爲她梳理着秀髮,一梳一年華,每梳一下都仿似那光陰的流淌。
“……見也是錯……不見也是錯……”端午曼聲回道。
自從南楚使者出發那一刻起,衛無暇就再也沒有心安神寧過,對此,端午比誰都清楚,每夜,她都睡在鳳帳外的矮榻上,聽帳內輕輕淺嘆,輾轉反側到天明。
“……是呀……見也是對……不見也是對……”衛無暇接口道。
端午噗哧一笑,梳子滑過那如瀑的烏髮,——光陰似水,一去便無跡可尋,“娘娘,咱們可別打機鋒了,讓寶元寺的大和尚們聽到可不要笑死了。”說着她就真的咯咯咯地輕笑起來,將窒悶的氣氛一掃而空,“娘娘,您可不是扭扭捏捏的南楚女人,咱們蜀人,行事一向乾脆利落,就見他一見又有何妨?”
端午的話像坤忘夜雨,噼裡啪啦地敲在衛無暇的心上,——當年,夏江之上,他不肯駕舟一見;今日,我卻偏要見見你親派的使節,
“南楚來使爲何人?”衛無暇側頭問。
“是謹政殿御前內侍總管明雙壽,官至四品。”端午回道,知道此時最關鍵,她的無暇郡主主意已定,只需旁人在側輕推一下。
衛無暇沉吟半晌,——這明雙壽定是他的身邊近侍,天天相伴左右,他派雙壽前來,就好像——好像是他親自前來一般。
“那就見吧,早朝過後,在泰坤殿。”衛無暇說着就站起身,幾個遠遠侍立的宮女看見趕緊趨近爲她披上外袍。端午輕呼出口氣,——見了雖會傷心,但總好過日後後悔,想那明澗意當年絕然不見,卻已後悔了十五年。
華璃身體贏弱,繼位後,大夏早朝便改寅時爲辰時。即使如此,華璃也經常缺席,但垂簾輔政的衛太后卻風雨無阻天天堅持到外宮仁泰殿早朝。
巳時未到,雙壽就被引入內宮泰坤殿,此殿爲太后日常接見外臣處理政事之處。他默默地靜立殿中侯駕,微微擡眸查看着殿中的佈置,一眼就看到與正殿相連的那道明黃紗簾,簾後的房間就是太后聽政之處了吧,想起十幾年前躲在太子身後看到的那張姣好容顏,實在無法想象她如何能獨立支撐着大夏朝政,且應付自如,遊刃有餘。
“……咳咳……”
紗簾後忽然響起輕咳,恍惚間似有人影晃動,雙壽再不猶豫撲通一聲跪倒,
“你是南楚來使?”一把爽脆的聲音響起,還略帶着一點蜀音。
雙壽俯首,口中答道:“南楚御前內侍總管雙壽拜見大夏衛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擡起頭來。”
雙壽跪直,慢慢擡頭正視着那道紗簾,明黃的光影里人影綽綽,卻一點都看不真切,雙壽心裡嘆息,怕是終究要辜負王命了。
須臾之後,簾中一陣淅梭,有人靠近了輕紗,面目朦朧,
“……你是……是……當年那個善畫的小壽兒……”衛太后的聲音不復平穩,好像又回到了五月的水鄉臨州,在荷花池旁,那個小內侍羞澀地舉起手中的摺扇,雪紡的扇面上是她少女的容顏。
“……正是奴婢!”雙壽渾身一震,重又深深俯首,他萬沒料到衛太后竟仍然記得他,如此博聞強記,怪不得能統領全朝呢。
“平身吧,你起來回話。”衛太后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平靜,待雙壽起身後,她又和聲說道:“哀家當年就看出你是個聰慧敏秀之人,果不其然,當年那個小壽兒如今已官居四品了,這在內侍中怕是最高官階了。”
雙壽聽得此言,簡直是誠惶誠恐,原本心裡就對衛無暇存着十分的好感,此時,更是感動不已,謙聲說:“奴婢愚魯,原當不起太后誇獎,因爲天生木納,不得已比別人勤快些,所謂以勤補拙。”
“……呵呵……還是像當年那麼會說話……”衛太后輕笑了一聲,笑意還沒有展開就隱在了喉嚨中,像是怕泄露什麼似的。那明黃的簾子還是紋絲不動地擋在他們之間,像分隔時光河流的堤壩。
“……武王他……他身體可安康……?”這句問話發自心底,穿透堤壩,到達時光的彼岸。
雙壽心裡微動,立刻答道:“王上身體安健……只是……”雙壽想也沒想嘴裡就冒出一個‘只是’,話說出口,才後悔不迭,可卻爲時已晚。
“——只是如何?”衛太后追問,聲音平和,未見波瀾,只是在尾音上有一點點飄,好像說者的心情有一絲絲飄忽不定。
“只是禹州之戰時,王上中箭,雖不是要害部位,但每遇陰雨還會隱隱作痛。”
——南楚一向雨水多,如此一來,他……豈不是要天天熬痛?
“我們太醫院的林醫正倒是於傷科頗有研究,你倒不妨和他討教一下,也順便爲你們王上擬一個方子。”
衛太后說得平穩,雙壽卻聽得心潮起伏,他重又矮身跪下,恭敬地叩首:“雙壽代南楚王上謝衛太后關切照拂。”
話音未落,就聽身後殿門處傳來腳步聲,一個清爽爽的少年聲音同時響起:“——母后,南楚使者在哪裡,朕也要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