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曆顯仁四年六月二十一日,正是夏至節,此日爲一年中白晝最漫長的一日,不到卯時天已大亮,萬丈金陽穿越雲靄橫空而出,灑滿大地。
翔鸞殿內寢中雖懸掛着繁複帳幔,但卻終究無法抵擋無孔不入的陽光。明霄迷迷濛濛地睜開眼,眼前雨過天晴色的紗帳上映着一列光帶,萬點細小的塵埃在光影裡翩躚起舞,他擡起手臂欲以掌撫額,卻一下子看到手腕處纖薄的皮膚上氤着淺淺紅痕,不禁蹙眉凝目細看,此時才感覺渾身痠軟,酥酥麻麻的好不舒暢,四肢百骸都似被注入怪異的真氣,蓬蓬勃勃又浮浮蕩蕩,以前每次春夢初醒也有過類似的情形,但那只是意識上的酥麻,從未有過如此鮮明的身體感覺!
明霄不禁將手伸進內袍輕輕撫觸起來,身子也在軟緞錦褥上慢慢磨蹭,舒緩着體內驟然而起的情韻,正心醉神迷,不能自已,從後身倏地竄起一股漲疼,這感覺如此陌生又如此奇特,明霄不禁驚悚地張開腿將手探向股間,猛地發覺腿根處也隱痛連連,
“……嗯……”手摸到穴口,明霄輕哼着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殿下,您醒來了?”帳外忽然傳來雙福滑潤的聲音。
“……雙福……我……我昨夜……我……”明霄勉力維持着聲線平穩,可雙福還是聽出了他聲調裡的輕顫。
“殿下昨夜是在長華殿杜承徽那裡留宿的,有何不妥嗎?”雙福小心翼翼地問着,雙手籠在袖中,捏緊了拂塵。
明霄的心跳驟然加快,劇烈得好似心臟隨時都會破胸而出,“沒……沒有不妥。”嘴裡斷然回覆,蒼白的面色卻慢慢暈出緋紅,腦中拼命回憶着昨天傍晚的每一個細節:
——自己剛從謹政殿出來沒走多遠就遇到來報信的雙惠,焦慮匆忙中沒帶侍從就趕到了長華殿,一眼就看到俯身行禮的杜華和滿面戾氣的明浩,然後就是……就是自己爲了打發明浩,鬱悶憂急得訓斥了杜華,當時……當時他面具後的雙眼神情凝肅沉靜,波瀾不驚,接下來便是強行敬茶,紛亂擾攘,自己都已忍無可忍,但現在回想起來……杜華……他似乎……似乎……並不介意……只是一味的遷就自己……無條件地忍讓……好像……好像對待一個孩子。然後,雲浩殿來人叫走了明浩……,自己……自己忽然感到情動不已……
明霄的臉上突地騰起熱浪,他雖無論如何想不起關於留宿的經過,但卻記起了明浩離去前自己身上泛起的情慾,——茶!那茶裡一定被做了手腳!明霄伸進內袍的手霍地攥緊,杏眼微眯,已顧不得身上怪異的感覺,一下子坐起身,“……嗯……”輕叫一聲又頹然倒下,□裡酸酸漲漲的,不知曾被怎樣……耕耘過!
“殿下,怎麼了?可是感覺不適?”雙福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真是越老越不曉事了,怎麼竟問出了這種混帳話,看昨天殿下的情形,怕是……怕是……,雙福擡袖掩住了嘴。
帳中半天沒有聲音,雙福哪裡知道明霄此時已羞窘氣怒地昏了頭,一邊想着如何能一劍結果了杜華,一邊又對他難分難捨,心裡恨得咬牙切齒,身體卻誠實地自有主張,點點滴滴狂歡的感覺都化作燃燒的情韻,失控地衝撞着內心,直令他喜怒莫辯,悲歡交加。
“殿下,時辰不早了,已交卯時,該沐浴了。”雙福等了半晌依然沒聽到任何動靜,不得已只好再次提醒。
“呃,知道了,我自去洗浴,不需任何人服侍。”明霄沉聲吩咐着,臉上青紅不定,心裡更是忽冷忽熱,辨不清滋味兒。
“是,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明霄咬着牙試着慢慢坐起來,臉上的紅暈已飛上耳珠,更襯得他面容明麗,不可方物。一低頭看到身上穿的細麻寢衣,眸光側掃又看到榻角上散放着一件天青色紗袍,明霄心上一顫,遲疑着問:“我……我的衣物呢?”
雙福還侍立在帳外,聽到明霄問話,嘴脣一抿笑了,“殿下的衣物都留在長華殿了,現在身上穿着的都是杜承徽給殿下換上的衣袍,顏色款式倒很別緻呢。”
明霄一聽便不由自主地伸手輕撫着身子,身上的內袍細柔乾爽,暑天穿着很舒適,好像……好像還帶着那人特別的味道,明霄心尖兒上的輕顫已變爲激盪,更牽得身下一跳一跳的酸漲,牙齒已將下脣咬出細痕。
“浴湯已經準備好了,殿下可以入浴了。”雙福囑咐了一句就彎着腰退出了寢殿。
明霄一咬牙撩開紗幔下了牀,奇怪,雖然後身還是怪怪的不太自在,但卻沒有任何身虛腿軟的感覺,不知杜華那廝給他用的什麼媚藥,竟令他渾忘昨夜的每一個細節,只餘身體內充盈的活力和激盪。
“殿下,長華殿的雙惠來了,有急事稟告。”雙福的聲音忽然在殿外門邊響起。
明霄猛地頓住腳步,側眸瞪着緊閉的厚重殿門,沉聲問道:“大早上的,什麼事如此緊急?”
“殿下——,”雙惠怯生生地在門外應了一聲,顧不上請安立刻慌慌張張地開口回道:“殿下,剛纔謹政殿的雙壽總管到長華殿傳旨,宣召杜承徽前往方澤壇祭地。連祭祀的禮服都一併送了來呢。”
“——什麼?!”明霄震驚地呆住,這——這怎麼可能呢?南楚王室幾代來一直後宮蕭條,後宮內眷也從不親往家廟祭壇參與祭祀,每到年節都只由西內上三夫人在西內宮的經院主持祭禮。這次夏至節的祭地原本也該如此辦理的。
“西內宮的夫人們也一同前往嗎?”明霄追問着。
“回殿下,雙壽總管請杜承徽沐浴穿戴好後即去西內宮,與各位夫人同往方澤壇祭地。”雙惠的聲音再次響起,輕微乾澀的,但聽在明霄耳中卻如平地一聲雷,
“他——他如何——”明霄抿緊雙脣,杏子眼大而明亮,——杜華他,威儀勳勳,如何能和父王的女眷們混在一處叩拜天地呢?父王這個下馬威當真犀利,不僅是針對這個小小島主,可能更是爲了給自己一點顏色看看。
“你來此通報,杜承徽知道嗎?”明霄的眼中闇火躍動,左手握拳輕擊右掌,——父王如此擺佈杜華,必有緣由!
“他知道,其實是杜承徽讓我來……來問候殿下,殿下昨晚身體不適,杜承徽擔心殿下沒有休息好呢。”
——身體不適?!明霄舉拳猛地砸向書案,又生生頓住,這個……這個膽大妄爲的無恥之徒,明明是他給自己的茶中下了迷藥,現在竟然誣稱自己身體不適!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恨意羞窘又猛地翻涌而上,心裡卻有一個堅定的聲音高聲吶喊:——不是他!絕不是他暗算自己!早在大華島上他就有千萬次機會可以暗下毒手!但他對自己一直持禮甚恭,除了……除了那兩次深吻,明霄的大腦中人神交戰,身體卻誠實地微微戰慄,沉浸在春情餘韻之中無法自拔。
“殿下,你看……我要不要去長華殿走一趟?或是去找找雙壽?”雙福的聲音在門外驟然響起,難得地帶着一絲憂慮。
明霄一下子推開殿窗,盛夏的陽光呼啦啦地涌進殿堂,他有一點恍惚,默想片刻,忽然挑脣笑了,“你哪裡都不用去,我們就當作不知道,他是大華島的杜華,若是連這個事故都應付不來,他也不用再在大興宮落腳了。”
說着明霄便快步轉進寢殿迴廊後的溫泉浴房,一路都吸氣咬牙死忍着後身的不適,——如果自己此時貿然去找雙壽,不但於事無補,可能還會進一步激怒父王,對杜華都更加不利,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以不變應萬變,尋找機會救助杜華!他——曾解救自己於危難,自己又怎會舍其不顧!
甫一走進浴房,明霄便一把扯下身上的內袍,低頭前後檢視着身體,好像……好像並未發現什麼特別的異樣,除了……除了大腿內側柔嫩的肌膚上有一片淡緋色的痕跡,似乎……似乎是被熱切的脣舌細意愛撫過,明霄的臉上一下子騰起熱浪。
哆哆嗦嗦地沿着石階走下溫泉,渺渺氤氳的水汽一下子包裹住他,——啊!明霄禁不住輕呼出聲,溫熱滌盪的活泉水流一下子喚醒了他腦海深處的記憶殘片:——迷夢中,他的身子好似早已酥軟如水,隨着緊擁着他的人上下顛動起伏,而後穴裡卻有……有一根粗大的堅硬奮力挺進**,快感一波波地從下腹涌起衝向全身……
——嗯——,明霄再次低哼,幾乎站立不穩,心中驚窘不已,只是破碎的回憶就能令他再次體驗**,可想而知那人……那人在情事上是如何勇猛!
不敢再回想,明霄強撐着洗浴完畢,裹上內袍走進寢殿,雙福已經準備好了祭祀袞服和冕冠就等着爲他穿戴了。
“殿下,您確定……咱們翔鸞殿不出面干涉此事嗎?”雙福一邊爲明霄穿戴,一邊謹慎地問着。
明霄眸光一沉,搖搖頭,“——他是杜華!大華島的島主。他——智計百出,勇悍無畏!”
“可他現在是您後宮的杜承徽呀?”雙福忽然不顧規矩,貿然進言,說完連他自己都驚住了。
“可父王要查考的不是我的杜承徽,而是大華島的杜華。”明霄毅然轉身快步走向外殿,身上的玄色袞服襯得他氣度貴重高華,——我要見識的也是大華島主杜華!對於他,自己好像從未真正瞭解過,有的只是對他莫名的信賴佩服和身體狂歡後的隱秘印跡。
方澤壇位於臨州朝宗門外,是南楚歷代王族祭祀“皇地祗神”的場所。南楚的祭地禮儀源於大夏,遠古時,人們因對天地日月,山川湖泊的無限崇敬,而將鬼神敬拜演化爲整套的祭祀儀式,其中的祭地,從"夏以五月,蜀以六月",到"南楚以夏至祀地於澤中方丘"。在魚米之鄉的南楚,祭地儀式更加隆重。每逢夏至或國有大事,南楚王君都要親至方澤壇拜祭,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名爲“大祀方澤”。
夏曆顯仁四年六月二十一日清晨卯時,南楚武王明澗意親率王族親衆,文武百官前往方澤壇祭地。此時正是盛夏時節,武王坐在龐大的車輦中卻瑟瑟發抖,全身泛起無盡的寒意,昨夜明浩不僅稱病不奉召來見,據說還在雲浩殿大肆霪樂,整整鬧了通宵,至今仍昏睡不醒!武王強行壓住心頭的憂急憤恨,努力調息,但卻仍然無法消減左肋下的隱痛。
“王上,要不……今天還是請太子躬代吧。(代替大王行祭祀禮。)”雙壽擔憂地望着武王蒼白的面色,試探着問。
武王閉着雙眼,艱難地擺擺手,“看情況再說吧,那個……杜華到了嗎?”
“到了,在後面的內宮車輦之上。”雙壽立刻回答,聲音中卻帶着絲奇怪的遲疑。
“——怎麼?老二給他排頭吃了?”武王倏地睜開雙眼,緊揪着的心忽然鬆動了些。大興宮西內的上三夫人,雖然並不如何得寵,也無誕下子嗣,但她們具爲南楚名門大族之女,面子上謙和謹慎,骨子裡卻傲慢刁鑽,有理無理全不饒人。
“嗯,寶簪夫人的脾氣確實是……嗯……比較直爽……”雙壽以袖掩脣,話裡卻帶了點笑意,“實情是,寶簪夫人今天吃了鱉。”雙壽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噗地笑出了聲,又覺不妥,趕緊正坐垂首端正表情。
“快說說,快說說,謝小寶如何吃鱉了?”武王一想起那個面如銀盆,身段兒‘偉岸’的謝小寶吃鱉的模樣,便忍俊不禁,竟然也嗬嗬苦笑起來。寶簪夫人謝小寶出身南楚豪門謝氏,家中父兄族人均在朝爲官,權勢熏天,她在西內一向倨傲好勝,最喜挑尖兒拔分兒。
雙壽看着武王萬難一見的笑容,雖隱含苦澀,但也彌足珍貴,不禁眼圈一熱,輕聲說道:“出行前一刻杜華便按照旨意去了西內呈祥殿,臉覆面具,身穿男妃蒼青色的祭祀禮服,寶簪夫人卻拒絕與他同車,揚言昨日偶見雄雉抱窩,今日祭祀,如與其同車,恐不吉利。”
“——哦?”武王眉頭緊皺,前幾天謝小寶的一位族兄剛剛獲升刑部侍郎,她在西內果然就放肆起來了,“這明明是杜華吃虧了嘛!”
雙壽咧嘴笑了,肩頭輕抖,“那杜華真是好涵養,不急不怒,不懼不怕,只俯身行禮,口稱:‘杜華眼拙,竟未見謝侍郎在此,失敬失敬。’”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咳咳……”武王縱聲大笑,一下子觸到舊傷,不禁連連咳喘,但還是興奮地大笑不止。謝家一向與太子外祖王氏不睦,在朝上也頻頻爭執不休,頗令武王頭疼,真正是有苦說不出,對此一直鬱鬱不樂。這謝小寶要強拔尖,卻偏偏女生男相,毛髮濃重,體態壯碩,一向爲西內其他夫人暗中詬病,
“……呵呵……妙人兒呀……呵呵呵……這個杜華當真是妙……呵呵呵……,現在他與誰同車?”武王越想越覺得有趣,若不是病痛糾纏,他早擊節而歌了。
“杜承徽現與李夫人和姚夫人同車,他好像正在爲夫人們講解養生寶顏之道。而且……呵呵……”雙壽又舉袖掩脣輕笑起來。
“——如何?快說。”武王興味十足地催問着。
“……呵呵……而且……兩位夫人竟然叫隨侍女官筆錄杜承徽的解說,又向他請教拍經撫穴養顏祛病之法……呵呵……李姚二位夫人原本也對他不以爲然,只是礙於太子之威與他虛言敷衍罷了,此時對他都已信服稱賞了。”
“嗯,既然如此——”武王已收了笑,微微側眸望着車窗,神色莫測,“方澤壇就在前方了,咱們端看天意吧。”
雙壽白淨的臉上已一片靜默,連脣邊的笑紋也悄悄消隱,“王上,上天福澤,必降南楚!”說着便膝行幾步推開王輦之門,“稟王上,方澤壇神祗室已到。”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