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農家 082 口角
正是當日在青陽城裡買了她第二株蘭草的外地人周管事,沒想到他居然是京城人,而且恰好今日就撞見了。
瞧着銀樓掌櫃對他點頭哈腰的模樣,只怕這位周管事還來頭不小。竹枝暗暗打量了一番,儀態大方地上前見了禮,確實有點兒恍如隔世的感覺。這夏裳都還沒有穿上身呢,短短几個月,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也忒多了些。
周管事也是暗自心驚,上次打從這小娘子手裡買走蘭草的時候,她還是一副尋常農婦打扮,怎麼就忽然服了素?到底只是萍水之緣罷了,也不好深問,加上他也是出來辦事兒,也不好多停留,問竹枝要了客棧的地址,周管事便拱手而去。
竹枝並沒在意,以爲人家只是客氣罷了,大家雖然認識,但是畢竟不熟,況且她一副新喪的打扮,若是不想跟她來往也是正常不過的。不過叫這一打岔,原先對那隻鐲子的意思倒是淡了,隨意轉了下便出去了
因此竹枝完全沒有想過去打聽一下這位周管事到底是哪一府的管事,若是她要在京城落腳,是否可以求得別人的幫助。畢竟在竹枝心裡,京城並非久留之地,如果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營生,說不定哪一日逛得煩了,便離了京城轉去江南、漠北甚至西域都可以。
反正她如今無牽無掛,來去自由了。
摸了摸頸間掛着的路引,竹枝垂了眼簾別過頭,哼,她纔不會承認自己是在等某個人呢。畢竟人家把她送到京城,她卻不告而別。好像有點兒過河拆橋的意思,當然她不想承認的是自己受男色吸引了。
逛街也不能接連着去逛,竹枝連着往京城跑了兩天,便覺得腿腳有些受不住,第三日美美地睡了一個懶覺,日上三竿才起牀。叫小二送了份午餐就在房中享用,再泡了壺清茶,日子悠閒得不得了。
可是一想起日漸消瘦的荷包,心情又好不起來了。雖然瘦的挺慢的,可畢竟荷包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竹枝從來就不是個大方的人。自然會心疼。可是如何弄來銀錢卻一直心裡沒個數,實在叫人頭疼。
正發呆。門外卻傳來一陣吵鬧聲,竹枝被打斷了思緒,有些不悅。不過這到底是客棧,自己只是住了一間房罷了,有些吵鬧也是在情理之中,到底要不要先租個小院子搬出去呢?住在客棧到底還是不方便。
門外卻傳來小二的敲門聲:“馮嫂子可在?有個事兒跟您商量一下。”
竹枝起身開了門。小二站在門外苦着臉行禮道:“馮嫂子,咱們這院子叫人給包了,要不您先挪個地方。也就一個晚上,明兒就給您挪回來。”
她住的這個院子不算是頂好的,也就算箇中等,況且這客棧人來人往,誰會這麼大手筆包下這樣一間不算頂好的客棧?竹枝本來就有些不高興,聽見讓她挪地方,便沉了臉嗔道:“小二哥是說笑吧?既然只是一個晚上,將就一下也就算了,幹嘛非得叫我挪動?這收拾起來也麻煩,貴店也挺麻煩不是?”
小二一臉苦色:“是麻煩,這好些客人都得重新安置,可這不是沒辦法麼?來了位貴人,包了天字院兒,可帶的下人也不少,所以又包了一個。恰好您住的這個院子如今住客少些,少不得勞動您挪挪。”
出門在外少惹事的道理竹枝不是不知道,不過小二這說辭倒讓她頗爲不滿起來:“你們這客棧這麼大,挪哪個院子的不行,非得挪這邊兒?他家下人能有多少?非得住滿這一個院子?大家將就着擠擠就完了,你不是說就一個晚上麼?”
小二“嗨”了一聲道:“您說的是這個理兒。可人家貴人家行事,跟咱們小老百姓不同,人非要包,能怎麼辦?您收拾收拾吧,人家大概晚飯前到,那邊兒掌櫃的說了,給您挪到天字院兒裡,不加房錢,今兒晚上房錢還給您免了,只求您行個方便。”
人家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竹枝倒不好苛責什麼。這世道,形勢比人弱,就得受欺負。竹枝一邊低聲詛咒着那個帶來麻煩的“貴人”,一邊不情願地慢慢收拾東西。顯然這個客棧裡頭需要挪動的還不止自己這一個房間,外頭很快就傳來了吵嚷的聲音,不過很快就平息下來的。
客棧裡頭住的多是南來北往的客商,最怕的就是麻煩。可若是跟得罪“貴人”相比,客人們寧可麻煩一點,也要忍了這口氣。都是商人,哪兒來資本跟人家拼?
可還沒到晚飯的時候,小二又來催了。竹枝東西本來倒不算多,收拾起來動作也不算慢了,可總得有個足夠的時間不是?小二一催促,她就更加不高興了:“不是說了晚飯前嗎?這太陽都還明晃晃地掛在天上呢,着什麼急?我馬上就好了。”
小二還沒說話,院門口便傳來一陣嗤笑聲:“一個寡婦,不好好在墳頭呆着,跑到客棧裡頭來招搖,倒還有理了!小二,趕緊讓她搬出去,我們這兒還等着安置行李呢!”
竹枝聞聲一看,門口站了兩三個挎着包袱的小丫頭,領頭說話的那個看模樣不過十五六歲,另外兩個也不過十二三的模樣,長得倒是平頭正臉,可一說話,就是一股高高在上的優越感,讓人非常不舒服。
雖說竹枝的寡婦打扮是掩人耳目的,可這話說得實在是有些過分,就是小二都急了,忙着打圓場道:“這位姐姐稍等一會兒,客人正收拾呢,您就別催了。”轉頭對竹枝小聲解釋道:“大嫂莫怪,這也不知道怎麼就來得早了些,您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吧?我領您過去。”
竹枝也不想跟小丫頭片子爭執,聞言點了點頭對小二道:“那就勞煩你了,我東西不少,幫我拎一下。”
誰知那領頭的小丫頭倒是個愛挑事兒的,揚着脖子叫小二:“你趕緊啊!快些把她攆了我們這兒還要鋪陳東西呢!待會兒主子到了若是耽擱了事兒,看拿你治罪!”
竹枝沒理會,進屋去拿自己的東西,倒是小二在外頭連連告罪。今天也不曉得是哪裡不對,居然有貴人來包院子,要知道這裡離着京城也不遠了,貴人們的行程都是安排好的,一般日落前都會直接返京,少有在二十里鋪停留的。可這位不但停留,架勢還挺大,人還沒到,打前站的丫頭、家丁都已經到了。
別看這幾個小丫頭只是做粗活的,可這神氣的模樣倒比小姐架子都足,最是難伺候。小二還得幫着安置其他客人,哪兒來時間幫他們做事?笑着推脫了兩句,等竹枝拿着東西出來的時候,那個領頭的小丫頭就跟小二槓上了。
“哎你這人真是,你不是客棧裡頭跑腿的麼?不幫着我們鋪陳東西還有理了?趕緊的,把東西給我們提進去。還有她剛空出來那間房,趕緊給打掃出來!”小丫頭乾脆把包袱往地上一放,叉着腰就指使起來。
小二也懶得理會了,他們一行丫頭家丁一二十人,還沒人手提東西?這邊兒客人都情願把房間讓出來了,人家還是在櫃上留了錢還要住的,也要伺候好纔是。因此只是對那小丫頭笑了笑,上前幫竹枝提了個包袱,殷勤地給她領路往外頭去。
見小二不答話,那小丫頭手一揮,領着另外兩個小的把門給堵住了:“什麼意思啊!你知不知道我們老爺是誰?居然敢不聽我的……”
話沒說完,院子外頭又來了幾個丫頭,跟這幾個同樣的服色,看模樣是一路的,遠遠的就問上了:“陶二丫,你怎麼還沒把東西放好?外頭老爺夫人的東西都還沒歸置呢!你跟這兒杵着幹什麼?”
陶二丫回頭就換了副委屈的神色,指着竹枝道:“柳蔭姐姐,就是這個寡婦,磨磨蹭蹭地到現在都還沒弄好,耽擱我們時間!還有這個小二,不幫着我們提包袱……”
名喚柳蔭的那個一聽就惱了:“你倒能耐,跟個寡婦爭什麼?也不怕沾了晦氣!趕緊把東西拎進去,外頭車上還有東西呢,快點啊!”說着把手裡的包袱往地上一放,轉身又往外走。
竹枝聽着有點兒煩了,這無緣無故地怎麼就攀扯上自己了?抱着包袱冷着臉:“那個誰,麻煩你讓讓,到底這是誰磨蹭誰啊?年紀不大,說瞎話倒挺拿手!”
陶二丫一聽來勁了,也不顧旁邊兩個小丫頭拉扯,甩了膀子便衝竹枝吼道:“你個小蹄子還上了臉了!說你是瞧得起你,知道我們家老爺是誰嗎……”
一萬頭草泥馬從竹枝心頭奔騰而過,聽說過拼爹拼孃的,這開口就拼主子的還是第一次碰見。不就是個丫頭嗎?還神氣了。
竹枝也來氣了,轉身就回房,嘴裡就留下一句話:“這房不換了!”
小二在一邊急了,這丫頭頂破天也就是個粗使的,怎麼就這麼橫啊!瞪了她一眼,趕緊去追竹枝:“大嫂,大嫂,您行行好吧!咱們不是都說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