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農家 092
趙管事滿心懊惱,臉上的悔恨之色根本都掩飾不住,從後頭過來的老者遠遠見了心下訝異,這墨香居的賬房管事可是個眼高於頂的主兒,什麼事兒讓他爲難成這模樣?
墨香居的格局,外頭是大堂,堂後不是退步,而是一溜兒七八間雅室,面積不大,裝飾得雅緻富麗,再往後便是辦公區域。從後頭往前去,勢必要經過雅室。所以老者一出來就瞧見趙管事了,按說他是來辦事兒的外人,遇見這樣的事情還是迴避一下得好,可沒想到趙管事正急得轉圈,一擡頭,就看見他了。
兩人四目相對,都有些微微的尷尬,不過都是生意場上混了這麼些年的,很快便掩飾了過去。趙管事自然端着笑上前告了聲罪,道是讓老者久等了,老者也明白這意思,只道是隨意走走,不用趙管事多招呼。
雅室裡頭,竹枝覺着站得腿都有些酸了,就這麼一會兒,大概是精神太過緊張了些,放鬆不下來,腿都僵硬着。好在不用擡頭,也不用陪笑臉,不然臉也得僵硬。
那位貴人小姐囉囉嗦嗦問完了諸多問題,旁邊領着竹枝進來的丫頭便問道:“這位大嫂,我家小姐挺喜歡你這花兒的,你看要多少錢才肯割愛?”
竹枝趕緊搖頭:“姐姐說笑了,都說了鮮花贈美人,貴主人瞧得起我這花兒,是小婦人的福氣,就別提錢了。”
那丫頭抿嘴直樂,對着上首說:“小姐,您聽聽,這位大嫂說鮮花贈美人。不要錢呢!您喜歡就是她的福氣……”
貴人小姐語帶嗔意:“你這丫頭,渾說什麼!這位大嫂特意來賣這花兒給墨香居,必是指着這個掙錢過日子的,哪裡能不給錢?”
丫頭毫不介意,笑着答道:“聽主子的就是。”說罷扯了扯竹枝,叫她磕個頭。
竹枝心裡有些牴觸。想到人在矮檐下,僵硬地跪下來磕了個頭,那丫頭便扶了她起來,拿了一個荷包給她道:“小姐賞你的,只是個玩物,值不了什麼。也成全你贈花給我們美人小姐的一片心意了。”
屋裡似乎還有其他人伺候,聞言好幾人都吃吃地笑了起來。那位貴人小姐提高了聲音嗔道:“這丫頭,回去撕了你的嘴!”
竹枝並沒細看,接在手裡一捏,沉甸甸的,不曉得是個什麼,好像還不止一樣。又屈膝謝過了這丫頭。出了雅室。
趙管事雖跟那老者寒暄,眼角一直注意着雅室那邊,掃到簾子一動。竹枝出來,他也顧不得那老者,草草拱了下手,便走過來叫小二去攔竹枝。
竹枝冷冷回頭一看,隨即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趙管事沒注意,匆匆上前一瞧,竹枝手裡捏着個粉紅繡花荷包,籃子空着,說明這花兒真賣給裡頭那位貴人了,便有些沮喪。卻聽見後頭那位老者也驚喜地喚道:“羅家娘子!”
竹枝不知怎麼鼻子就有些酸,喚了一聲:“李伯!”便忍不住覺得眼角溼潤,忙扯了帕子去按。
這兩人認識?趙管事一聽就知道有戲,朝夥計使了個眼色,他便上前道:“原來兩位是舊識?快後頭廳裡坐去!”
那老者正是青陽李記花草鋪子的管事李伯,聞言也道:“羅家娘子多日不見,咱們後頭說話吧!”
又對趙管事歉意道:“那就叨擾了。”
趙管事喜都來不及,哪裡會嫌人家佔地方,忙請了竹枝和李管事後頭去,又囑咐夥計打聽一下之前雅室裡是誰家貴人,這纔跟着走了。
送竹枝出來的丫頭瞧見,抿嘴笑了笑,又進去了。
將竹枝和李管事送進議事的花廳坐了,又叫夥計重新上了茶,趙管事便極有眼色地尋了個藉口避讓了,留了地方與他們說話。
將竹枝上下好好打量一番,李管事這才鬆了口氣,感慨道:“好些日子不見,羅家娘子安好,我們掌櫃的也能放心了。聽說你在下河村出了事兒,掌櫃的特意叫人去青牛山裡頭尋了一番,卻是活不見人……唉,不提了,後來掌櫃的叫人尋了你好些日子,也沒你的消息,一直都挺擔心呢!”
不提這番話真假有幾分,可是聽着心裡還是暖烘烘的,鄭重地起身行禮道:“多謝李伯和李大哥惦記了。”
李管事又問她是如何到了京城,她只說自己當日進了青牛山,誤打誤撞不知走到了何處,遇見一個進山打獵的人,卻不是青陽縣的,帶她出了山。之後她無路可去,恰好那獵戶有個親戚要往京城來,想着回下河村也不可能了,便跟着上了京城。幸好有之前李掌櫃給的銀票不曾被馮家人搜走,這才定了下來。
這番話也是真假摻半,李管事聽了一笑,不置可否。他一把年紀了,怎麼會聽不出來這裡頭的水分,不提別的,若是沒有路引,就是給竹枝再多的銀兩,她也出不了青陽縣界,更加進不了京城。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本來有件挺棘手的事情,碰見竹枝倒能解決了。
青陽李記的後臺便是李掌櫃當大伯的兵部李尚書,李尚書也不是不想將花草鋪子開進京城,只是這裡頭水太深,插不進去。乾脆便跟宰相合作,把墨蘭賣到了京城。
墨蘭已經成爲李記花草鋪的鎮店之寶,只是在養護上頭,卻出了一點小毛病,尤其近日天氣漸漸熱了,不少蘭草都焉了下來,花匠們使出渾身解數,狀況也沒能好轉幾分。京城的天氣較青陽稍冷幾分,只是近日也出現了這種情況。
李管事是來給墨香居送新一批的蘭草,順便結上一批的款子,原本說墨蘭的事情他們也還沒個頭緒,還要回去斟酌一下,碰見竹枝便好了,旁人不能解決,她總該有辦法吧?李管事隱隱對竹枝有那麼幾分期待,要不然,這蘭草在山裡長了那麼些年,怎麼別人沒發現,偏她就發現了?
不過剛見面,倒不好提這個,李管事正問竹枝近來的事情,趙管事卻等不及了,端着笑走進來道:“兩位既然是舊識,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由在下做東,一起去醉仙樓吃個飯吧!”
他倒精明,不問他們是什麼關係,上來先拉交情。
李管事趕緊謝了,見竹枝面色不愉,忙介紹道:“之前猛然見着羅家娘子,心裡歡喜,倒忘了跟趙管事介紹一下,這是我家掌櫃的義妹,羅家娘子。”
竹枝起身給趙管事見了個禮,這是頂着李掌櫃的面子,她得做足了。再者說了,就憑兩家合作的關係,她那熊童子少不得還是得賣給墨香居纔是。
趙管事還了禮,不大清楚這婦人怎麼會是青陽李記掌櫃的義妹,笑容倒是不變,帶了幾分歉意道:“都怪在下眼拙,之前得罪了羅娘子,還請莫要見怪。”
提起這茬,李管事也好奇了,問竹枝:“之前是怎麼了?”
竹枝突然想起來,倒是一樂:“李伯,我又得了一本沒見過的新鮮花草,只是剛來只帶了一盆兒,送給那位小姐了。等會兒我回去再拿一盆兒給你。若是你覺得不錯,就都帶回去給李大哥。”
趙管事滿頭是汗,看了眼李管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早知道這樣,就早些把這婦人的那盆草買下來再說,這好好的,豈不是又飛到李記去了?那蘭草雖然賣得俏,可李記也真賺了不少錢,給他們的價格就是高高的,若是這新鮮花草又進了李記的口袋,再掏出來,這價錢……
李管事回頭看了趙管事一眼,心裡樂不可支,估計就是這小子瞧不起人,把竹枝給惹毛了。不過嘴裡還是說道:“凡事有個先來後到,你既然準備賣給墨香居,我就不插手了。”
竹枝一瞪眼:“李伯說什麼呢!賣給他們是賣給他們,給李大哥的是給李大哥的,各不相干。總不能這花兒我不賣,還不能送了?”
趙管事苦着臉拱手:“羅娘子莫生氣,是在下有眼不識金鑲玉,這生意,咱們慢慢聊可好?你瞧這天色也不早了,先去吃飯,吃飯,呵呵……”
竹枝看向李管事,見他朝着自己微微點頭,也就沒再推辭,問了醉仙樓的位置,先回去取熊童子了。
帶了兩個小盆兒熊童子,又跟周寡婦說了聲,她才往醉仙樓去。
趙管事定了包房,趁着上菜的功夫跟李管事打聽:“這位羅娘子是李掌櫃的義妹?以前倒沒聽說過李掌櫃有個義妹。”
李管事有心爲竹枝撐腰出氣,斜了眼睛笑道:“那是自然。也是剛認下的,羅娘子性子豪爽,投了我們掌櫃的緣,這不就認了義妹。如今你們墨香居的大宗,若是沒有羅娘子,還在山裡荒度日月呢!”
趙管事一驚:“你是說……”
李管事微微點頭,趙管事懊惱之色掩都掩不住,捶了自己一下,悔得不曉得說什麼好。
因此當竹枝一進包房雅室,趙管事便一個長揖至地,說是賠罪,嚇得竹枝趕緊跳開連稱“不敢”。將那兩盆兒熊童子放在桌上,請李管事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