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農家028 三天
三天的時間說快也快,說慢也慢。這幾天馮家院子裡來客衆多,開始人們只是藉着走親戚或者串門子的藉口過來瞧熱鬧,後來乾脆就不掩飾了,直接擡腳進來坐下就嘮起竹枝的事情。
貓冬的時節本就無事,竹枝的事情頓時成了下河村最熱門的話題,人們議論紛紛,便是連老族長都驚動了。
馮家在下河村算是旺族大姓,零零總總有兩三百號人定居於此,早些年還出了個讀書種子,官至七品。放在朝廷裡頭不算什麼大官,可在下河村那就是頂了天的。從那以後,馮氏在下河村逐漸威風起來,建了祠堂修了宗學,這些年雖然有些荒廢了,可祠堂和族老們都不是擺設,聽說了這樣的大事,族裡也是紛爭不少。
大部分人都不怎麼認同馬道婆的話,如今國泰民安青天白日的,哪裡來的那麼多邪物作祟?再者馬道婆的風評在村裡一向也不是很好,要不能住到村子外圍去?可也有些人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管怎麼着,事關宗族氣運,還是小心些爲上。
老族長六十開外,十多年前就將族裡的事情交給了兒子處理,自己在家含飴弄孫頤養天年。這人上了年紀便多少有些迷信,原本剛聽說了這事他就打算去馮老大院子看看的,可被兒子勸住了,說這種事情雖然傳得邪乎,但是羅氏嫁進下河村快個把月了,也沒見村子裡頭髮生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用不着太當回事。
不過議論的人越來越多,老族長也坐不住了。
挑了傍晚馮老大和兒子回家的時候,便在村口將他們截住了。
羅氏是大綱的媳婦,再者有些話也不好當着他的面兒講,寒暄兩句點點頭,老族長便揮手叫他先回去了。看着馮大綱佝僂的背影,感慨地對馮老大說:“這一晃都二十多年了……”
馮老大點了點頭答應着:“多虧了族裡人照應着,也都長大了。”
“想當年,你抱着這孩子回來的時候,我就不同意給他上族譜,到底不是咱們馮家的血脈,日後如何誰能曉得?不過如今看來,這孩子倒還不錯,沒辜負當年你們兩口子的心意,是個實在的。”老族長果然唸叨起了當年的事情。
馮老大聽着便露出一個懷念的表情幽幽道:“多虧伯父您照應,要不然也沒那麼順當……”
老族長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再說這些,笑着說道:“也是你們兩口子心善,這不,好人有好報,如今你也兒孫滿堂了。只是那個羅氏,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馮氏在這下河村定居三百八十年了,這樣邪乎的事情還是第一次聽說。你們是怎麼打算的?”
提起這個,馮老大便嘆了口氣:“當着您的面兒,我也不說那些。羅氏這孩子,娶之前也是打聽過的,過了門兒也瞧着,並不是那種歪門邪道的人,陡然就說她是個什麼邪物,要燒死。這好歹也是一條人命啊,怎麼能下得去手?之前就打算等大綱成了親便分家,現如今我想着,早晚也是分,便早些將他分出去就是。鎮上我那個生意您知道,雖不掙什麼銀錢,到底還要個人日夜守着,不如就讓大綱兩口子去鎮上替我守着生意,也省得呆在村裡叫人戳脊梁骨。”
老族長一聽就鬆了口氣。真要說燒死羅氏,他也不敢,到時驚動了官府的人,怎麼都不好說的。可是馬道婆說羅氏會壞氣運,他又擔心將她留在村子裡頭帶累了整個村子的人。既然馮老大說讓他們兩口子分出去,搬到鎮上,那就跟村子沒什麼關係了。
不過提到分家,老族長便問:“你們商量好了就成。不過這家怎麼分,你心裡得有數。咱們大老爺們兒雖不好插手家裡的瑣碎,也不能啥都不知道,何況是分家這樣的大事。你叫他們搬到磨坊去住,難道是要將磨坊留給大綱不成?”
馮老大聽見老族長口氣裡頭帶了幾絲不滿,自然曉得他的意思。這磨坊是馮家祖傳的產業,到如今他手上,雖然不成氣候,到底也比下地強些,每年給族裡的供奉銀子都是二十兩。大綱不是馮家人,這事兒村裡大小都知道。若是交給了他,待馮老大百年歸世了之後,這磨坊還會不會繼續供奉馮家祖先就成問題了。
馮老大想了想,老族長也不是外人,會擔心這個也是正常的,便將當日商量的結果告訴了老族長:“主要是他們小兩口去鎮上也沒個住的地方,磨坊後頭留了間房子,本就是守磨坊用的。讓他們先住着,往後大綱在磨坊裡頭做活,我也給他算工錢。他又有手藝,要不了多久應該就能搬出去。到底是我把屎把尿拉扯到這麼大的,我不能丟下他不管啊。”
老族長一聽滿意了。主要是孫氏的爲人村裡上下都清楚,從來大綱手裡就沒留過一文錢,這分出去也不見得真能分給他什麼。可要就這麼讓馮大綱出了門,別說馮老大家,就是整個馮氏家族多少都會受點影響。當然這點影響可以忽略不計,不過在上了年紀當了一輩子族長的馮老伯眼裡,任何會影響到宗族的事情都是絕對不容許發生的。
從馮老大口中知道了答案,老族長也就回家了,留下馮老大一個人站在村口默默地不知想着什麼,直到大綱尋來纔回了家。
次日便是臘月十五,正是竹枝出嫁一個月回門的日子。放在其他人家,前一天便會準備好回門必須的八色禮盒和一些帶給孃家人的禮物,殷實些的人家會準備得更加豐盛體面,目的是讓孃家人知道你家女兒嫁到我家生活得很好。就是再苛刻刻薄的婆母,這天也會早早地打發兒媳婦穿上到了婆家做的新衣裳,戴上新首飾,風光體面地回門去。
可那是別人家,不是馮家。別說婆家該準備的新人衣裳首飾,就是最低檔次的八色禮盒也沒有。一大早,竹枝便和馮大綱空着手出了門。
天還沒亮,村子裡隱約能聽見別家的雞鳴聲,早上的露水很重,不過走出村口,竹枝就覺得褲腳已經被霧水沾溼了,有些冷。
她看了眼走在前頭的大綱,心情非常忐忑。這男人話太少,這幾天都早出晚歸的,想要套他幾句話也套不出來。她這個初來乍到的,連羅竹枝孃家在哪裡都不曉得,只能低了頭跟着走,暗暗盤算見了羅竹枝的親人該怎麼應付。
她肯定跟原主是不一樣的,馮家人對她稱不上特別熟悉,還能糊弄過去,可是朝夕相處的親人怎麼糊弄?總不會離開一個月就跟變了個人一樣,到時若是人家覺察出不對來,該怎麼辦?
這麼想着,竹枝便希望腳下的路越長越好,最好永遠沒有盡頭地一直走下去,也不用她面臨即將到來的挑戰。不過前頭馮大綱的步子雖然不算快,她也心知肚明這條路總會走到目的地,到時……唉,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再說吧。
走了一會兒,她卻覺出不對來。羅竹枝顯然不是住在鎮子裡的,可這條路明顯是通往鎮上,難道竹枝的孃家在鎮子的那一頭嗎?如果真是這樣,不曉得能不能在鎮上碰見姑姑,套兩句話也好啊。
馮大綱顯然沒有解釋的慾望,他微微弓着身子低頭趕路,看也沒有回頭看竹枝一眼。他的步子並不快,竹枝將將好綴在離他兩三步遠的位置,跟得也不算吃力。
到了青河鎮,馮大綱領着竹枝從後門進去了院子,正好瞧見馮槐在洗漱。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算是打過了招呼,至於竹枝,馮槐根本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竹枝也不在意,這小屁孩兒最近都沒回家,不過看他冷淡的模樣,似乎對於竹枝身上發生的事情已經曉得了,於是直接就無視了她。
將她一個人留在院子當中,馮大綱開了放了磨盤那屋,從牆角下提起一個麻布袋子,又招呼竹枝出了門。
沒走幾步,便碰上了羅素雲。她也是剛起牀,正在自家鋪子門口灑掃。看見竹枝兩口子立即上來打了個招呼笑道:“今兒竹枝回門,你還來鎮上幹什麼?瞧你這冤枉路走的,再去上河村又得多趕一段兒路了。”
竹枝笑着應了聲,也沒答話,她也很想知道這麼早跑磨坊來提個袋子又要走是個什麼原因。
馮大綱依舊沒什麼表情,低着頭說:“沒事兒。”
羅素雲好像這才瞧見他手裡提着的布袋一眼,指着那麻布袋子笑道:“你倒乾脆,八色禮盒也不買一個,這袋兒是準備給竹枝回門的吧?天色不早了,你們還得趕去上河村,我也不拉着你說什麼了,你們快些走就是。”
專門提起了箱子的事情,卻又一筆帶過不怎麼說,可那意思已經很明顯了。瞧她開始只是裝作隨便地瞄一眼,到現在盯着大綱手裡的口袋,她就又盤算開了。
竹枝在這種事情上向來不擅長,更別提覺得姑姑是個好人,便笑着解釋說:“多些姑姑關心,我們就先過去了。”
馮大綱也扯了個笑臉,提起袋子笑了一下,擡腿便走。
羅素雲在後頭堆着笑臉瞧着他們兩,等不見了他們的身影這才收斂了笑容不悅起來。那個袋子裡大概是米麪之類的,瞧瞧那麻布口袋撐得多厲害。可今天場合、時間顯然都不太對,要不然她會這麼簡單就放他們離開?就是搶也要搶過來將那袋子米麪留在家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