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情動
如何不尷尬?這黑燈瞎火的幾個詞聯想下去,竹枝只覺得臉上都快燒起來了。
冷謙也不曉得說什麼好,似乎就在不久之前,他還來跟竹枝道別,說大概一兩年都不會再進京。言猶在耳,可自己現在就在京城。他能說是特別想念竹枝,所以星夜兼程趕了來,打算看竹枝一眼就走的麼?
竹枝頓了頓,又輕聲問道:“不是說有段日子不會往京城來了麼?怎麼又來了?”
冷謙半晌沒答話,末了才聽見他長嘆一聲,說:“我走了。”
“別走!”竹枝突然就心慌起來,猛然起身朝着那黑影伸手。
冷謙瞧着她就要一腳踏空,趕緊上前一把撈住她,嘴裡斥責道:“毛躁什麼!看扭了腳!”
竹枝一下子被他抱住,心想反正天黑瞧不着,乾脆靠進他懷裡耍賴,揪住他的衣服不說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對這個男人的感情,就像野草般瘋長着。不注意的時候,似乎也沒什麼,可沒想到突然見着了人,便排山倒海地呼嘯而來,幾乎將自己淹沒。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竹枝自己也不得而知,也許是第一次看見他英俊的相貌開始,也許是相伴上京的一路開始,也許是他幾次若有若無的照拂開始,直到今日,竹枝也不得不嘆息一聲,她是真的喜歡上這個男人了。
其實這也許是一種好奇而已,好奇他真實的身份,好奇他的經歷,好奇他的工作。女人天性的好奇,促使着竹枝不由自主地想要多瞭解冷謙一些,但是又怕知道得太多反而壞事,壓抑着自己強烈的好奇心,反而對冷謙愈發關注起來。
冷謙又嘆了口氣,想要伸手擁住懷裡的女人,舉起雙臂,卻又曲了曲,堅定地將她從懷裡捉了出來,按在牀上坐下,然後轉身離開了。
這是拒絕的意思了?竹枝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感覺,又是羞愧,又是懊惱,怎麼就忘了這感情的事情不是一個人的事,說不定人家不喜歡自己呢?她啐了自己一口,蒙上被子,忍不住卻落下淚來。
次日起來頂着兩個黑眼圈,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樣,周寡婦和大丫母女自然少不得關心一番,到了周府,大家都以爲她是爲牡丹花苗被毀的事情傷神,紛紛安慰了她一番。
竹枝也不會說破,耐着性子敷衍了,轉而問起昨日的事情。
這事直到昨日周大人回府才處置下來,春柳等人對內花房諸人不滿,伺機報復,聽了原來一個院子的玉蕊攛掇,同另一個丫頭合力推倒了花架子,毀了牡丹花苗。而另一個丫頭抱了兩盆牡丹花苗去二奶奶那裡,最後這牡丹花苗也是在二奶奶的院子裡頭搜出來的,連累二奶奶也跟着受了處罰。因爲還有大奶奶院子裡頭的丫頭參合,最後的結果就是將春柳等四人打發到了莊子上頭,玉蕊挑唆主子行不軌之事,杖責二十攆了出去,二奶奶關了禁足,罰抄家規一百遍,大奶奶也被禁足,身邊一個婆子也被攆了出去。
“怎麼又扯上了大奶奶?”竹枝就驚詫了,這個春柳,還有那個玉蕊,不都是二奶奶身邊的人麼?
李媽媽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道:“您就別多問了,左右夫人的處置是有道理的,這事兒跟大奶奶脫不了干係,要不是她是夫人的堂侄女,只怕就不是禁足這麼簡單了。”
趙媽媽則頗爲不屑:“李媽媽怕什麼,你就直接告訴馮嫂子,那什麼春柳夏荷要推花架子,偷花苗子,可都是大奶奶的主意,本就是聽說馮嫂子花養得好,想要順兩盆去。那個夏荷,雖說是二奶奶院子裡頭的丫頭,可她姐姐夏蓮不就是在大奶奶房裡當差麼?”
又轉對竹枝道:“本來夫人不讓我們多說,可老奴覺着,防賊千日,也得知道這賊是哪個。二奶奶這回是叫大奶奶給當槍使了,馮嫂子心裡有數就行。”
王媽媽在旁聽見輕聲呵斥:“都少說兩句吧,夫人本來就說了不讓再議此事,何苦找不痛快?都是府裡的老人了,大家彼此留點面子。”
也跟竹枝說:“馮嫂子聽過就算了,心裡有數就行,唉,夫人也是難爲娘啊!”
這……太複雜了。竹枝還是有些沒大弄明白,不過也聽清了她們幾人說的話,無非就是主犯是二奶奶不假,可大奶奶纔是後頭出主意的,而動手的夏荷跟春柳,則是傻乎乎的棒槌。宅鬥果然不是人幹事,竹枝萬分慶幸自己沒有穿越成什麼庶女小姐大奶奶的,要不然就憑她這點智商,一定會被玩死的。
這事兒揭過不提,竹枝把那盆僅剩的姚黃苗兒搬到了暖房角落裡頭,這眼看着天氣也漸漸好了起來,花苗成活得也好,都長出新芽來了,是可以出去曬曬太陽了。
過一兩日休息,她打算再去花坊那邊瞧瞧,若是墨香居還有那種原生的矮牡丹最好,趁着還沒到節氣,她也可以試着再嫁接兩株。過了這段日子,便只有等來年了。
可是一閒下來,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的事情,竹枝就忍不住想捶自己,怎麼就一時衝動撲了上去呢?都怪這月色太美太迷人,呵呵呵……這下可好,面子裡子全沒了。他走了也好,不然再見面,竹枝真不曉得如何面對冷謙。
下午也沒什麼事情,竹枝幹坐着無趣,跟幾位管事媽媽打了個招呼,直接擡腿走人。她打算去花坊瞧瞧,也當是散散心。誰知花坊熱鬧非凡,墨香居更是人頭攢動,一打聽,馬上就是二月初二斗花會,各家花坊忙活不說,就連富紳豪門,也會搭制花棚,所以採購花草的人相當多。
人一多,竹枝就沒興趣湊熱鬧了。擠得一身是汗,冬天燒水洗澡也不方便,何必呢?
一回小院兒,大丫便迎上來道:“竹枝姐可回來了,羅大哥來了,都等了你半晌了。”
羅大哥?那不就是冷謙麼?竹枝倒吸一口涼氣,擡頭一看,坐在自己那屋正廳的不是易了容的冷謙是哪個?
他見竹枝回來,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道:“妹子可算回來了。”
這貨可這能裝!竹枝自認功力不夠,低頭嗯了一聲進了屋,不知道說什麼好。
冷謙倒是進入角色,搓着手笑道:“大過年地跟着東家走了趟貨,拖到這個日子纔回來,妹子不會見怪吧?”這話是說給周寡婦和大丫聽的,只恨這院子太小,聲音稍微大點隔壁都能聽見,冷謙這話一來理清了自己爲什麼過年都沒來,這個日子纔來的原因,同時也極好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
竹枝都要鼓掌叫好了,再一次覺得應該把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的獎項頒發給眼前這位,可她真不曉得怎麼接這話,側了身子又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冷謙呵呵笑了一聲:“妹子這是怪我了?這趟我跟東家出去也掙了些錢,今天哥哥做東,請你去吃館子。走吧!”
他一起身,竹枝也只得跟上,對周寡婦交代了一句,便跟着冷謙出了小院兒。
這才初春,天黑得也早,外頭的街道上已經昏暗起來,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門,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尋了家乾淨些的酒樓,冷謙要了個包間,點了菜坐下,竹枝還是低着頭不吭氣。
她真不曉得說什麼好。昨夜一時衝動,換來的是冷謙冷冰冰地拒絕,這相隔還不到一天,叫她怎麼面對冷謙?
小二把菜上了退下,房中便只有他們二人,冷謙也不裝憨厚了,挺直了身子坐下,叫竹枝:“吃飯啊!”
竹枝拿起筷子夾了口菜,實在是吃不下,放在碗裡,忍不住問他:“你來幹什麼?”
冷謙捏着筷子也不曉得怎麼開口得好。昨夜的擁抱,對他也是震撼,到現在,懷裡似乎還保留着竹枝柔軟身子的溫度,鼻端還能聞到她身上的體香,只要一想起來,他就控制不住心跳,好在臉上有易容的玩意兒,瞧不出臉紅來。
食不下咽,坐不安神,竹枝啪地摔了筷子,起身欲走。卻聽見身後冷謙道:“別走!坐下!”
憑什麼呀!竹枝只覺得怒氣翻滾,衝上眼簾竟落下淚來,站在原處背對着冷謙一動不動。她不想擡手抹淚,只要一擡手,就會讓他看出端倪,已經那麼丟臉了,她不想在冷謙面前露出軟弱的一面,至少讓她保留一點可憐的尊嚴吧。
見她不懂,冷謙嘆了口氣,滿是苦澀地說:“我,不值得……”
他果然心裡明白,竹枝忍不住打斷他道:“你當然不值得!你以爲你是誰呀?昨夜是我不小心,你可別會錯了意。你不在意我可在意,我一個嫁了人的女人,還不想被人家沉塘遊街浸豬籠呢!”
冷謙沒答話,竹枝實在站不下去了,她只覺得從未有過的羞辱感襲上心頭,憑什麼自己要站在這裡聽他說什麼?回去睡一覺,自然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了。一跺腳,竹枝便伸手拉開了房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