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農家040 賣花
主意一定,竹枝便不再留意這街上的各色花草,轉而尋找起漂亮些的花盆來。
世人皆愛花草,連帶着關於花草的一應物事也極爲齊全,街尾便有好幾家鋪子,專門販賣花盆花鉢以及伺弄植物的各色工具。竹枝轉了好幾遭,瞧見一隻白瓷淺繪青花的瓷鉢,大小合適,顯得古樸嬌憨,想來配上報歲蘭長長如劍的翠綠葉片一定極爲搭配。可沒想到一問價錢,居然要三百文,嚇了竹枝一大跳。
不過一個花盆兒罷了,居然要這麼多錢?
店家見她一副窮酸模樣,倒也沒有輕忽,指了指身後笑道:“大嫂也莫驚詫,這細白瓷的花盆兒本就是貴人們愛的,燒製也不容易,咱們小門小戶的賞玩,就買那粗瓷的划算些,您看看這些,模樣兒跟那個細白瓷的也差不了多少,價錢可要便宜得多,頂貴的那個也不過八十文罷了,不如您再看看?”
竹枝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旁邊一面牆堆滿了各式粗瓷的花盆兒,雖然不如那個細白瓷的晶瑩可愛,也別有情趣。不過這價格也實在不便宜,最便宜的一個也要五十文。她摸了摸懷裡的荷包,裡頭只有二十個銅板,不由苦笑了一下,退出了店鋪。
就是這二十個銅板,也是她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帶出來的。大綱出門本就帶了一半的錢,她身上攏共也就剩了二百多文錢,如今他們借住在吉祥客棧,總不能一直這樣住下去。將來還要租房子,購置傢什安家落戶,哪裡都少不得錢財,莫說是二十個銅板,就是兩個她也捨不得亂花。
心裡存了事便有些逛不下去。竹枝胡亂晃了一圈,悶悶不樂地回了吉祥客棧。
一回房,她就把那墨蘭搬到房裡,拿了塊布細細擦拭着它的葉片,抱着它看了整整一個晚上。從下河村離開,就帶了這麼兩株蘭草,她真是萬分不捨,可如果這兩株蘭草能換做錢財,她也十分動心。兩廂權衡,如今還是換些銀子要緊,再是喜愛也只能割捨。
可這幅模樣將它賣了,也賣不出什麼錢財來。
竹枝是做過花草生意的,自然曉得花盆兒之於花草,就像衣裳之於人體一般。相貌一般的人,若是穿了合適的衣裳,也能顯得大方得體。同樣花草若是搭配了不合適的花盆兒,看起來不倫不類,自然也賣不上價錢。
再看自己這兩株蘭草,葉片挺直修長,花蕊高高揚起如同君王的皇冠,一副灑脫大氣的模樣。竹枝看得癡了,撫弄了半晌方纔歇下。
次日一早她就出了門。小福和胡來俊見她外出,也並未阻攔,反正在這裡閒着也是閒着,還不如出去逛逛,只當熟悉一下青陽城也好。
竹枝輕車熟路地走到了花市,今日她的主要目的是看看有沒有閒散的賣花人。昨日她只看見售賣花草的店鋪,並沒有瞧見在街上擺攤售賣的,如果她貿然抱了一盆花來兜售,是不是會顯得太過打眼了呢?
前後轉了一圈,果然沒有閒散的擺攤人,也沒瞧見直接拉住客人兜售的人。就是有幾個背了揹簍抱着花草的,也都是販賣給了店家。她不曉得,花草雅事不止在青陽極受歡迎,就是在整個大陸,也是一件風雅的事情,早就形成了成熟的產業。這些在街上開着店鋪的,多半自家都有花圃,有專人培育花草。而且數年以來,野生的花草也已經發掘得差不多了,偶有所獲,除非是品相特別清奇的,才能入了貴人的眼。平時哪裡有什麼花草是店裡沒有的?自然也就沒什麼人擺攤子閒着散賣了。
竹枝卻不這樣想。就是前世最是繁榮的所在,有售賣高端服飾的大商場,不也照樣有小攤販擺着攤子賣便宜的衣裳,生意好的也一樣藉此發了財。推論下來,不管是什麼生意,有做高端客戶的,自然也就有做低端羣體的,花草是生意,自然也不該例外才是。大概是自己對這個時代瞭解不夠,所以還看不出來罷了。
不過這些都是細枝末節不值得注意的地方,唯一叫竹枝煩惱的是,她手裡的蘭草可不是準備走低價路線的玩意兒,該怎麼樣才能賣出高價來呢?
又想了一日,她才下定了決心,先在賣花盆兒的地方花一百文挑了一隻粗白瓷的鼎形花盆,圓口長身,不過足球大小,上頭沒什麼花樣,只是用藍色的顏料在底部勾勒了一圈水波形狀,下頭有三隻矮矮的小足,顯得古樸莊重。再將蘭草騰了一株到這花盆兒裡頭,抱了往花市旁邊一坐,也不說什麼,靜待買家上門。
很快她就引起了衆人的注意,或者說是她面前的花草引起了衆人的注意。這個寒冷的季節裡頭,就是最先開放的迎春花也不過剛剛結了花苞,水仙正是盛開,卻不如這株花草身軀矯健高大。最重要的是,居然沒人認識這到底是個什麼植物。
衆人各有猜測,誰也說服不了誰,便有人問她:“小娘子,你這是什麼花?叫什麼名字?哪裡得來?”
竹枝微笑作答:“這是蘭草,年前我與夫君偶入青牛山,在山腹裡見到的,因爲覺着好看,就帶了一株出來。後來再去,卻怎麼也找不着路了。”
衆人譁然。青牛山的名氣與青陽子一般大,況且這山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這些年來就是那些尋花尋草的人,往青牛山去過的也有,不過都沒有人見過小娘子的這株花。
有人不屑反駁道:“小娘子年歲不大,怕是認錯了吧?這哪裡是蘭草?”
竹枝並不反駁,只是笑道:“的確是蘭草。”任何新興事物的出現都會面臨刁難,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了。雖然對蘭草瞭解不是很深,不過她相信這株報歲蘭一定會被有心人慧眼相中。
旁邊有人見了喜愛,纔不會管到底是不是蘭草,鬨笑着說道:“管它是不是蘭草,這模樣兒看着怪惹人愛的。小娘子,你這花兒可賣麼?作價幾何,說來聽聽。”
這價格該怎麼報,竹枝心中確實沒底,伸出一個巴掌打開,笑而不語。
圍觀的人楞了一愣,旋即笑道:“五兩銀子倒是不貴,就衝這沒見過的,倒也值得了。”
五兩銀子?竹枝看了看自己伸出的手,收回手來握成拳頭,臉上笑着不接話,心裡不以爲然。圍觀的人裡頭有人說出了她的心聲:“陳老二,你這不是欺負人家一個婦人麼?五兩銀子?你倒也好意思說得出口,瞧瞧人家小娘子根本就懶得理你,有意思麼?”
衆人一聽,大笑起來,那人上前對竹枝笑道:“小娘子,瞧你衣着打扮也不寬裕,這樣吧,我出八兩銀子,你把這盆花兒賣給我吧!”
那陳老二一聽,掩了窘色指着開價的人笑着說道:“你倒好意思說我,你們李記花圃裡頭,一株繫了紅絲帶的發財樹也要十二兩銀子,你好意思說我,自己還不是欺負人家一個婦人!”
李記的那人也不紅臉,笑着對圍觀衆人解釋道:“那怎麼能混爲一談?這草雖不常見,瞧着稀罕,可青牛山上就有,頂多派幾個人去細細尋摸一番也就是了。可那發財樹乃是我家掌櫃的從老遠的南邊兒弄回來的,其中耗費的人力物力不可同日而語,”說着轉向一言不發的竹枝勸道:“小娘子,八兩銀子足夠你做件新衣裳,買支頭釵了,可不能太過貪心了。”
竹枝聽他口氣中暗含警告之意,擡頭看了他一眼,依舊掛着微笑,心中卻有些不屑。想買就想買唄,八兩銀子倒也不少了,可他這幅德行瞧着叫人心裡難以歡喜起來。難道說自己這蘭草不賣給他,還就賣不出去了不成?
李記花圃也是老字號了,可現如今這位掌櫃的,年少時放蕩不羈,是街頭有名的混混兒。加上他跟衙門裡頭的衙役捕頭們有幾分交情,在這花市上也有幾分臉面。可是當着衆人的面兒說出這麼番話來,大家聽着心裡都不是味兒。人羣裡頭便有人陰陽怪氣地說道:“小娘子,快些賣給李掌櫃吧,要不然你這花兒賣不出去不提,小心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李掌櫃大惱,回頭要在嬉笑的人羣裡頭找出是誰說得這話,奈何人實在不少,看不出來。
旁邊又有人擠進來笑道:“這花倒沒見過,小娘子,我出二十兩銀子,賣給我好了。”
這可真是高價啊!衆人譁然,竹枝擡頭一看,正是前幾日碰見過的那個外地買花人。她本來就是打算把這株蘭草賣給他的,聞言微笑道:“多謝這位公子擡愛,既然如此……”
話沒說完,便聽見一個姑娘氣喘吁吁地說道:“慢着慢着,別忙着賣,讓我們夫人好生看看!”
人羣裡頭擠進來一個小姑娘,穿着杏色比甲,繫着綠色裙子,頭上梳着一對兒丫髻,看模樣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丫頭,臉上也是一副高高在上滿不耐煩的模樣。她上前兩步,隔開外地人,衝着竹枝嗔道:“快些起來,把這花兒抱給我們夫人瞧瞧,若是夫人喜歡,少不得你的好處!”
“可是……”竹枝爲難地看了外地人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外地人搖頭微笑,似乎並不放在心上,擺擺手道:“既然如此,讓她家夫人瞧上一眼就是。”
小丫頭這才微露笑容,衝着外地人點了點頭,覺得他倒是識趣,扭頭催促竹枝抱了花出來,好給她家夫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