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安冬青苦大仇深的表情,覃初柳很不厚道地笑了,笑得非常燦爛。
她很善於發掘別人性格中的特點,然後在關鍵的時候爲己所用。
就比如崔氏他們,她知道他們貪得無厭,永遠都不會饜足,所以想用金錢打發他們是不行的,若是在他們面前露了財,他們只會越貼越緊,就跟水裡的螞蝗一樣,緊貼着你不算,還會鑽進血肉裡。
而安冬青呢,這個人雖然看上去有點兒蠢,還淨壞事兒,但是覃初柳有一點看得明白,他是個好人,還是個心眼兒實誠的好人。
若是把他拉到自己這一邊,他定然會全心全意地爲自己着想,辦事也會更盡心盡力。
安冬青頹然地坐回到位子上,擰了擰眉心,長嘆一聲,“柳柳,你們家的情況我也知道,當年你爹還在的時候,就與我交好,臨走前還交代我多照拂你和你娘,這些年讓你們受苦,我看在眼裡也不好受,說到底,是我答應紹維兄的沒有做到,我有愧於他。”
安冬青和覃紹維交好,還有臨行囑託的事情,覃初柳完全不知道,不過有了覃紹維這一層關係,安冬青指定想方設法的幫助她了。
果然,就聽安冬青繼續說道,“你放心吧柳柳,明日我就去找你姥姥姥爺說項,儘量說服他們不要再去找你們麻煩。”
想要說服崔氏和安貴不去找他們的麻煩,就憑安冬青那一張嘴,太難!
不過,只一段時間不去找他們的麻煩,應該還能辦到吧。
“我知道表舅對我好,定然不能讓我們受委屈”,先給安冬青扣一頂高帽子,“不過我也知道表舅的爲難,你剛當里正。好些事、好些人都要仔細對待,輕易不能得罪,”然後是貼心小棉襖,最後纔是重點。“表舅,你只讓他們在我家新房蓋好之前莫來騷擾就好。應該不會太久,最晚今年夏天。”
“你家要起房子?”安冬青驚詫地睜大了眼睛,然後又問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你家沒欠錢,那買地的也不是戚大叔他們,是你和你娘對不?”
總算聰明瞭一回,既然是同盟,有些事情覃初柳也不能瞞着安冬青,“是啊。地是我們買的。”
安冬青的表情已經不能用語言來形容,因爲實在太豐富多彩了,好半晌他才恢復了些,難以置信地問覃初柳,“你。你們的銀子是……”哪裡來的?
覃初柳笑笑,“自然是我們辛辛苦苦賺來的。表舅放心,我們的銀子絕對乾淨,也決計不會給咱們安家村招惹禍事。至於具體的來路……”
“乾淨就好,乾淨就好”,安冬青連連擺手,人家賺錢的門路哪能輕易說出來。“財不外漏,你們還是注意些好。”
覃初柳點頭,她知道安冬青是好意,她領這個人情。
覃初柳又與安冬青說了她想在她家邊上的荒地上起房子,那塊地雖說沒人耕種,可也不是她想用就能用的。安冬青沒有反對,只說改日去縣衙報備一下就成了。
從安冬青家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戌時末了,這個時候安家村還亮着燈火的人家已經不多,村中的安貴家是其中一家。
家裡沒有一個人睡下。就連趴在李氏懷裡的小圓子也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躺在炕上的崔氏。
大江捅了捅李氏,“先抱孩子回去睡吧。”
李氏搖了搖頭,這個時候她若是先走了,指不定崔氏如何收拾她呢。
緊了緊懷裡的圓子,這可是她的護身符,她可得抱緊了。
不大一會兒,炕上的崔氏才悠悠睜開眼睛,在屋子裡掃了一圈兒,見所有人都在,這才重新閉上了眼睛。
又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她纔開口說道,“你們娘今天受了委屈,明日你們去找那小潑婦給娘出氣,絕對不能讓她們好過了。”
似是想到了什麼,崔氏倏然睜開眼睛,騰地一下坐起身來,指着張氏咒罵道,“你個喪門星,進我們安家這麼些年也不下個蛋,出門還淨給我惹禍,要你幹啥?大海,你這就寫休書,給她休回家去,娘在給你娶個更好的!”
孩子,是張氏和安大海永遠的傷痛和軟肋,聽崔氏說她不能生孩子,張氏登時便有些受不住,有些話都到嗓子眼兒了,卻被大海硬生生攔了回去。
他使勁兒掐了一下張氏,讓她莫衝動,才避重就輕地囁嚅了句,“娘,我不會寫字,若要寫休書,只怕還得去找柳柳……”
崔氏差點兒被氣吐血,指着大海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嘴角抽搐半天才擠出一個字來,“滾……”
安大海巴不得早點走,崔氏的一時氣話立即成了他的警世箴言,拽着張氏的衣袖就往外走,邊走還不忘邊關心崔氏,“娘,你莫氣,我們這就走,你莫氣壞了身子……”
崔氏一張老臉都氣紫了,隨手抓起一個枕頭就朝門口砸去,奈何張氏和大海已經走遠,枕頭什麼都沒有砸到。
安貴去找安廣榮拿藥,不在家裡,崔氏想找個替她出氣的人都沒有,只覺得心裡的無名火越燒越旺,一眼就掃到了站在角落抱着圓子的李氏。
“一個一個都是喪門星。這大晚上的你不睡覺還不讓我孫子睡覺,你沒看他都困得睜不開眼睛了嗎。他不會說話你沒長眼睛不會看啊!”崔氏把火氣往李氏身上撒。
李氏垂頭,正對上圓子滴溜溜看着她的大眼睛,這哪裡是困的睜不開。
不過,崔氏真的有一句話戳痛了李氏,圓子還不會說話,村裡這麼大的孩子,就算說的不多順暢,“爹”,“娘”也總會叫了,圓子別說叫爹孃了,就是咿咿呀呀的聲響都很少發出來過。
想着自己好好的孩子可能不會說話,李氏一陣心酸,一時沒控制好,眼淚便掉了下來,正巧砸在圓子微揚的小臉兒上,孩子“哇”地一聲也跟着哭了起來。
“我還沒死呢,你們就開始哭喪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們沒一個是孝順的,都巴不得我早點死,那個小娼|婦是這樣,把小河也給我帶累偏了,現下連我孫子都不盼我好了”,怒氣化成了眼淚,崔氏也跟着嚎哭起來。
屋裡唯一一個正常的大江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安慰哪個好。
崔氏見他這副德性,更加生氣,“這幾個兒子我算是白養了,一個一個翅膀硬了都飛了。大江啊,娘對你最好,誰成想你也是個沒良心的,娶了媳婦忘了娘,你眼裡除了這個喪門星還有誰?”
大江爲難地看着崔氏,剛要解釋,就聽屋門吱嘎一聲被推開,安貴回來了。
他面色不大好,手裡也空空的。
“爹,沒抓藥?”大江見來了救星,趕緊抓住。
安貴臉色更黑,沒好氣地道,“這大半夜的都不睡覺,在這裡哭嚎什麼,快帶圓子回去睡吧,小孩子哪裡抗你們這麼折騰。”
大江還有些猶豫,還是李氏機智,給安貴行了禮,抱着圓子就走了,大江見媳婦兒子都走了,自己也顛顛地跟着走了。
兒子媳婦走都不給她說一聲,崔氏氣急,拎起另外一個枕頭就要往門上砸。
“你給我放手!你還嫌惹得事兒不夠多是不是?”安貴很少這麼嚴厲地訓斥老妻,往常都是崔氏無理取鬧,安貴遷就着她。
崔氏乖覺地放下枕頭,也覺出了安貴的不對勁兒,“老頭子,你這是咋了?”
“咋了?你還有臉問?”安貴憤憤地坐到炕沿兒上,“誰讓你去攛掇村裡的媳婦去元孃家鬧事的?你咋不和我商量商量?”
他就去隔壁的老大哥家喝了口水,回來家裡就只剩下大海和大江了,問他們媳婦都去哪了,他們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五來。
好不容易把她們等回來了,卻見崔氏的衣裳被燒的焦黑一片,整個人也跟落湯雞似的,頭髮都給凍住了。
他只顧着急,就去找大夫來給崔氏看病,誰知道去了安廣榮那裡他才聽說崔氏做的好事,大夫沒請來,藥也沒抓着,到叫安廣榮說教了一通。
“是,是弟妹給我出的主意。她說再晚些恐怕就不趕趟了,讓我趁早抓現形,我這纔去的。”崔氏早沒了剛纔的氣焰,小媳婦似的唯唯諾諾地說道。
安貴手指着崔氏,半天才說道,“你就是不長個腦子,弟妹說啥你都聽,改天她讓你把咱家的銀子都給她你是不是也給?”
“我又沒有那般傻,憑啥給她錢!”崔氏爲自己的智商辯白,“我也是覺得弟妹說的有道理,咱們村識字的有幾個,還不都是覃紹維教出來的,那小潑婦自小跟着覃紹維讀書識字,寫出個欠據來騙咱們也不是不能啊。這理兒都說的通,我還能……”
“胡鬧!這些不都是你們想的嗎,連個切實的證據都沒有你們就找上門,你知道這叫啥嗎?”安貴厲聲喝問。
崔氏怯怯搖頭。
“這叫打草驚蛇!”安貴失望地搖了搖頭,“現下好了,你去給人家提了醒,以後再想幹啥人家可都有防範了。”
頓了頓,安貴才嘆息道,“我在冬青家看到覃初柳了,她指定是去告狀了,你就等着明天冬青過來找你算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