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邊的醉花樓,三樓包廂。
容世子靠着窗邊的美人靠,手搭在窗沿上,頭擱在手臂上,隨着貼身小廝扇動扇子的節奏,一聲聲的嘆着氣。
嘆得小廝實在有些看不過去的道:“世子,你若是擔心趙將軍找你麻煩,那就別來唄。”
容世子斜瞪了他一眼,恨恨的道:“躲得過初一,能躲過十五?”
再說了,比起面對趙皓的尷尬,他更不願意待家裡面對那樣的母親。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母親,居然還有那麼一面。
容老太君是什麼人?
當年,容老太君嫁給老榮國公不過三年的時候,可是跟着老榮國公一起上過戰場的!
還獨自率軍偷襲,助宋軍贏了戎人。
便是當年的老鎮國公,也是驚歎不已,大呼此乃真正的巾幗英雄。
只是,老榮國公因爲舊傷復發,剛過三十就英年早逝後,她便不大出門,只一心教子,後來,按照老榮國公的遺願,幫榮國公娶了榮國公夫人後,便也不大管府裡的事,只是將容世子和容蓉帶在身邊教養。
這麼多年不管事,不說榮國公夫人,連榮國公都忘記了自己母親是個什麼人。
容世子更是……只有驚呆再驚呆再再驚呆的份。
容蓉走的不過兩天,這榮國公府就翻了個個。
從外庫房,到內庫房,廚房,採買,還有在榮國公夫人手上管理的莊子。
那些管事,一個個的被抓了起來。
相關的賬本,和他們貪污的金額,包括榮國公夫人管事這麼多年出的那些齷齪事,一件件的,直接甩在了榮國公夫人臉上。
那可真是,一巴掌一巴掌的,煽得榮國公夫人臉皮都沒了。
而在證據和母親的暴怒面前,榮國公選擇了堅決佔在容老太君一邊。
當然,也是因爲榮國公府裡的侍衛和老管事們都只聽容老太君的,他都沒有發話,榮國公夫人的人就被抓光。
榮國公夫人身邊的得力人,上至嬤嬤,中間的管事媳婦,下到下邊的丫鬟,直接被容老太君的人給抓走。
如今,被賣得只剩下了一個剛提上去的三等丫頭。
而且,容老太君還下令,不準榮國公夫人出門,也不準見客,否則,就以謀殺榮國公子嗣之罪名,將她休妻。
說這個話的時候,容老太君的手下抓了榮國公夫人的貼身嬤嬤來,那嬤嬤爲了自己全家活命,當着榮國公和容世子的面,倒豆子一般的全部交代,連帶着她私下收藏保命的證據都拿了出來。
不光是榮國公夫人毒害容蓉母親的證據,還有榮國公其他三個通房丫頭,身上有孕不過一個多月,便被榮國公夫人弄死的證據。
這下,榮國公是直接摔門而走。
他也是拔腿就走。
對母親的嫉妒,他可以理解。
是個女人,都不喜歡自己的丈夫納妾,或者說養別人的孩子。
他這個做哥的,也不喜歡容蓉以後嫁的人娶一溜的姨娘,屋子裡還好多通房丫頭,要真這樣,他會直接帶人去揍那臭男人的。
但是,母親這麼做,卻是做過了!
榮國公府是武將,雖然京畿大營並不像邊軍那麼危險,年年都要打仗,但是,只要是武將,就要隨時準備上戰場。
當年,容老太君其實還應該有一對雙胞胎兒子的,就是因爲那場戰爭受的傷,孩子都六個月大了,卻沒有保住。
而老榮國公也因傷早逝,沒法子再有兒子。
所以,榮國公府需要後代。
母親自己不能生,好歹也讓人家生一兩個,大不了,孩子生了抱到容老太君那裡,生母也不礙母親的眼就是。
何苦一屍兩命的,連番害人。
還讓人以爲,是榮國公的問題……
這樣,他們兄妹多幾個兄弟,也能互相扶持。
而且,再怎麼說,那都是人命!
說下手就下手,那得有多毒的心思啊……
想想當時榮國公那震驚和失望的神色,容老太君那一下好似老了幾歲,喃喃的說着,不該瞞着,不該想着你只是一時嫉恨的模樣。
再想想若是容蓉知道,自己生母壓根不是因爲生她難產而死……
容世子就覺得心裡抽着痛。
可他也無法恨榮國公夫人。
畢竟,那是他親孃。
按照榮國公夫人被逼到絕處之處說的,她那麼做,只是爲了鞏固他的位置……
因爲,榮國公並不喜歡他。
是啊,他對很多事的看法,和榮國公完全不一樣,對於做事性格都嚴謹古板的榮國公來說,他這跳脫愛交朋友說話經常不着調的性子,完全就是一個不能繼承榮國公府的紈絝!
哎……
要不,他乾脆也去那莊子,和容蓉一起混蘇月的吃喝去算了。
“我這還沒有找你算賬,你唉聲嘆氣的給誰看?”包廂門被推開,趙皓一臉不爽的出現在了門口。
容世子的臉一垮,從美人靠上跳了起來,直接衝向了趙皓,準備給趙皓來一個熊抱。
被趙皓一腳,給踹回了美人靠。
“別給我來這套!”趙皓恨聲道着,繞過桌子,在離了容世子幾步開外(隨時可以踹人)的椅子上坐下。
容世子彈了下肚子上那個灰色的腳印,苦着臉道:“兄弟,不帶這麼嫌棄人的。”
趙皓哼了一聲,冷聲道:“給我個解釋,要不我可不止這一腳。”
他和容世子打過好幾次交道,知道容世子是個聰明果斷的,所以當時才留了那麼一個臺階給容世子。
可榮國公府的反應卻是讓他吃驚。
這不像是容世子能做的蠢事,也就是說,榮國公府裡,另外出了變故。
想着上輩子容世子出事,說的是騎馬的時候驚了馬,墜馬而死,可現在他知道容世子的騎術極好,便是驚馬也不可能墜馬而死。
再想想後面榮國公府的沒落。
他的心裡也提起了警惕。
也許,容萱的出現並不是偶然,而童貫的出現更不是偶然。
容世子苦着臉輕嘆了一聲。
這事完全就是榮國公夫人造成的,但是他卻是無法說出這個原因。
看着趙皓的臉色越發的沉了,容世子腆着臉道:“兄弟,要不,哥哥我自請去邊城,給你做手下,幫你打仗來抵罪,可行?”
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實在太聰明瞭!
去蹭蘇月的吃喝,謝珏肯定不幹,那謝珏的手段,可不會比母親的歇斯底里讓人好受,還不如去邊城,離得京城一千多裡,什麼麻煩都找不上他了!
趙皓微微一怔,細細思忖了一下,勾着脣角笑道:“容世子想躲難倒是可以,不過,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