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二?”皇帝有些怔忡。
那不就是一個多月後嘛?
一個多月,蘇月就要成親了?
蘇月低着頭輕輕的嗯了一聲,帶了嬌羞的道:“謝爺說,一是日子好,二是那個時候天氣好。”
皇帝啊了一聲,不覺微微點頭道:“也是,那時候的確是天氣最好之時。”
在聽蘇月說過謝珏之後,他特意去拿了泉州知府請封的摺子仔細看了下,那摺子對謝珏的描述除了說他自己是海商引進了番外鉅商之外,也粗略的提到謝珏年二十餘。
年二十餘,便是二十多歲,以宋國男人的年紀來說,這個時候還沒有成親的確是很着急了。
可就這樣,那謝珏也願意再等一年,而沒有在蘇月及笄他的賜婚都下了之後便娶親,而且現在還特意選在了天氣最好,新娘也最不吃苦之時。
其心意可見一斑。
“謝爺還特意讓月兒謝謝皇上。”蘇月將沏好的茶遞給皇帝,帶着柔笑道:“謝爺買了個大宅子,已經弄好了,說娶親的時候便在那大宅子裡。”
京城連番變動,許多官員起伏,連帶着也有許多大宅出來,謝珏那散官封官一下來,便讓車凌在京城裡買了一個大宅,原是先帝那次宮變之時被抄家的一個大官的,佔地都足足有三十畝,前後有七進的大院,而且宅子旁臨汴河,後面還有一座小山,去年謝珏過來看了後,便又讓車凌將周圍的宅子和後面的那片空地也想法子買下,說是打通了一起重新修建。
去年便開始修繕,如今據說是已經大概修好,不過呢,因爲前兩個月有些變動,所以謝珏又做了一些修改,估計再有些時候便能弄好了。
這事是直到快到宮門謝珏才告訴了蘇月,說了那宅子大概情況後,又輕描淡寫的道了句,成親的時候,他從那邊過來接親。
想來謝珏是想給她一個驚喜,可這要給皇帝報備,卻是不能不提。
所以說的時候,那個神情真真是……
蘇月一想起就忍不住翹高了脣角。
看着蘇月那神情,皇帝只覺得自己的心亦柔了下去。
蘇月及笄之時,他讓丁公公和何公公回來說了她住的地方如何,聽得是個五進院子,心裡很是有些糾結。
一時想着以蘇月現在的身份住那麼一個院子也是不錯,一時又有些不甘,他的月兒應該有更好的生活纔是。
亦是因爲這樣一個心思,當知道袁家做的那些事,知道袁家賺那些黑心錢都是拿去收買官吏好替大皇子做太子鋪路,而大皇子居然還來替外家和母妃求情,嚷嚷着說什麼不過是提高一些糧價而已,又沒有真正的置人於死地,如何就要判那麼重?他直接讓宗人府給大皇子弄了個五進院子。
那麼好的月兒都只能住五進的,你一個心思歹毒,視百姓如無物,對自己父皇亦是一點尊重都無只會想着那太子之位的,五進也就夠了。
先頭蘇月不在意的提起陳家之時,他都在想,要怎麼給蘇月做臉面,要不賜個大宅子?
沒想到謝珏倒是先想到了。
看蘇月這個模樣,的確是被寵愛着幸福着。
“如此。”皇帝笑着點點頭道:“把地方告訴何公公,朕替你備了一些嫁妝,到添妝日給你送過去,還有,成親那日,朕也去賀喜。”
“皇上……”蘇月驚訝的輕喚了一聲。
雖然目前謝珏是三品官銜,但是一介散官,不過是個海商,在這京城真真是塵埃一般的存在。
這樣的人娶親,皇帝親臨……
呃……好像會樹大招風呢……
瞅着蘇月那神色,皇帝又笑道:“只不過,朕到時候得是微服去,朕想……”
聲音微頓,皇帝笑而不語了,低着頭,輕抿了口花茶。
這花茶果然和別的茶不一樣,入口之後,不光是茶香,還有一股子悠悠花香,雖然沒有那些好茶的純淨醇厚的後勁,卻是別有一番清新的風味。
就好似,那個少女,那個站在海邊,帶着滿身的海腥味卻是笑得燦爛的少女,將手中拿着得一朵剛剛綻放的鮮花遞給他,那一瞬間,他心中浮起的味道。
當年,他無法看着她幸福的出嫁,亦無法救她於水火之中。
如今,他能看着她的女兒幸福出嫁,也算是替她了了一個心願吧。
只是如今朝廷之上風聲鶴唳,便是他這種腦袋,亦是知道那些人之間鬥得厲害,而大皇子被貶爲安郡王,這後宮亦是成了虎狼之地。
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人深究探勘。
謝珏不過是一個商人,他給蘇月添妝是說得過去(畢竟一直看重的),但是親臨婚禮,那便是完全不一樣的意思了。
要知道,便是安郡王娶蔡炳之女,他都沒有去。
若是被人知道了,那對謝珏和蘇月,並不是一件好事。
蘇月看着皇帝低垂下去的眉眼之間閃過的黯然,心裡亦有些不好受。
若是皇帝不是皇帝還是原來的閒散親王,她亦是想請了他做上席,請了他作爲自己最親的長輩來證婚。
可惜……
皇帝抿了一口茶後又笑道:“對了,你還缺什麼?朕讓老何去給你找。”
蘇月輕輕搖頭道:“皇上,您的這份心對月兒來說,便是最好的。”
皇帝不覺蔚然一笑。
還沒等他說話,蘇月又笑道:“真的,月兒不缺錢和東西,謝三爺將茶山和月茶的銷售所得都給了月兒,今年已經賣出去的幾十萬貫,那些錢,都給了月兒,那些茶山茶莊……”
說着,臉上泛起了羞紅之色,低聲道:“還有,三爺已經給月兒備好了一百零八擡,都會寫入嫁妝單子。”
“如此,甚好。”皇帝不覺笑出了聲。
女子的嫁妝可是私有財產,不管休離都是可以帶着走的,便是身故也是會給自己的親生子女,嫁妝多少,可以說直接影響女子在夫家的底氣。
如今蘇月手上有月茶的收入,謝珏又親自備了這麼多嫁妝……
再又喝了幾道茶,說了一些別的閒話,蘇月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辭。
皇帝雖是有些不捨,只是擡頭看看天色便也讓蘇月離開。
親自起身送了蘇月到門外,看着何公公引着蘇月往小道上走去,皇帝不覺輕嘆了一聲。
蘇月走了,滿室的陽光似乎也被帶走了,夕陽西沉,暮色沉沉的壓了下來,一若他御書房裡那堆了滿桌子的奏摺。
眉頭微蹙了一下,皇帝對影子般在身後侍候着的丁公公道:“方玉和建議召回陳涵明,讓陳涵明就任戶部尚書,並且可以入閣爲相,此事你怎麼看?”
丁公公身子都往後退了一步,不敢發出一聲。
皇帝也沒想着他說什麼,只是在停頓了一下,淡淡的道:“此時戰事爲重,還是緩緩吧。”
丁公公低着頭沉默不語,腦門芯卻是冒出了一層細汗。
心裡暗自想着一定要將此話給忘記忘記再忘記。
如今的皇帝,可不再是剛登基之時那什麼都不懂之人了。
不說劉琦的不斷灌輸,就這麼兩年朝廷上不斷的爭執變動,再加上傅大先生的解說,皇帝並不是完全愚笨之人,這心裡還是明白着的。
蘇月的那些話說的是一點心機也沒有,而且說的細碎繁雜,但是有些話聽在如今皇帝的耳朵裡可就不一樣了。
朝官們的話,劉琦的話,皇帝都會有所懷疑,但是蘇月都這麼說了,那邊關之事,皇帝心裡一定會有所想法。
陳總督……
只不知道,要是陳夫人知道自己兩匹蜀錦斷送了夫君大好前程,會是個什麼表情?
而蘇月,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自己那些閒談,會引來什麼樣的風波?
蘇月自然是沒有去揣測皇帝聽了她話之後會有什麼反應,她也沒空想。
出了水榭之後,在外面的小道上,她被人堵住了。
那人站在了一樹秋海棠前,帶了昏紅的落日餘暉斜照在了他的臉上,映襯得他玉面帶粉,人嬌勝花,硬生生的把那一樹開得正是嬌媚的秋海棠給比得黯然無色。
君九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