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到軍營的時候,軍營裡火把閃動,一隊隊的軍隊正在集合成列。
老劉找到了站在隊伍前列的趙皓,低聲喚道:“將軍,人都派出去了。”
趙皓微微頷首。
老劉輕嘆了一口氣道:“一個半月前,夫人出去上香,救了一個從南方逃難來的孤女,見那孤女可憐,便帶了那孤女回府,後來,又做主將那孤女給了國公爺,如今,府裡都叫香姨娘。”
見趙皓臉色不動,但是眼眸之中已經冰寒一片,老劉輕嘆了口氣,接道:“國公爺,這些時日都在那香姨娘房中,甚至,有時候連着幾天起晚了,國公爺趕不及,便乾脆不去上朝。”
咯噔一聲,趙皓手中的馬鞭斷裂成了兩半。
老劉不敢再說下去,垂着頭退下了三步。
少將軍千防萬防的,結果是國公夫人自己將人給帶進府了。
而且,因爲是國公夫人帶進府,而不是外頭有人送的,所以府裡留下來的親衛也沒有當做重要的事傳遞過來。
連朝都不上……國公爺如何能知道戶部和兵部做的那些事……
趙皓緊閉了下眼,長長的籲出了一口氣,冷聲道:“那幾個人準備好了?”
老劉愣了一下,忙接道:“是,一個是湖州那邊的,一個是揚州瘦馬,還有兩個,是從兩湖的災民裡挑的,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
這四個,可都是查過身份的。
“好,都送去邊城府邸,至於那香姨娘,讓她連同她身邊所有人……”趙皓淡淡一笑。
老劉點了下頭,轉身又打馬回去。
這便是不能讓她們活到邊城的意思。
聽得老劉的馬蹄聲遠走,趙皓再度深吁了口氣。
隨後發出了一聲淡淡的自嘲嗤笑。
本性難移……
就算他拼命的想改變,卻是能改變外因,依然改變不了人心。
上輩子,是童貫藉着邊城將領的手,將人送給了鎮國公,然後鎮國公將那女子領到了邊城府邸,而鎮國公夫人則是受那女子蠱惑,一心協助那女子上他的牀。
若不是那夜來了緊急軍報,還真讓鎮國公夫人和那女子成了事。
只那時候,他本是被那兩人灌醉,到底什麼情況並不清楚。
所以,在那女子出現之時,看到那和自己有着幾分相似的孩童之時,他無法對蘇月說出不是,說出,那不是他的孩子……
可是,他常年練武,身體的敏感度比常人要高得多,便是醉了,歡愛的感覺還是能感覺到的,而他,並無那種和蘇月在一起之時,好似到雲霄般快活得要死的記憶。
當時他送了蘇月回去,便去查證此事。
可等他從老侍衛口中得知,那天他是沒成事,但是鎮國公上了那女子的牀,而且,亦是鎮國公偷偷的養着那女子和那孩子。
再趕回去,已經晚了。
蘇月中毒,被皇帝接進了宮中。
他去宮中找蘇月,他知道蘇月那般說話,是想給他一次機會。
只要他願意殺了那女子給她報仇,蘇月還是願意給他機會的。
可是,他卻無法說出這話。
那孩子是他的庶弟,那女人是他庶弟的母親,便是要處置,也應該是鎮國公,而不是他這個做兒子的。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蘇月不光是中毒,她還小產了。
而且,還因爲此事,無法再懷孕,無法再有孩子。
他還以爲,自己還有挽回的可能,只要他解決了那兩人,便能再娶回蘇月,便能再和她在一起。
他得到了鎮國公確實的消息,去母留子,他告訴了鎮國公夫人她幹了什麼蠢事,他清理了府邸,他做完了這一切。
鎮國公因急病去世,他遠赴邊城,然後得到了她再嫁的消息。
爾後不久,容蓉告訴他,當年,他和蘇月本應該有自己的孩子。
那碗毒茶,殺了一條小生命,壞了蘇月的身體,而他的猶豫,則是徹底斷掉了和蘇月的關係。
那段時間,他不要命的和戎人對戰,每次身受重傷被部下拼命拖回去的時候,只想着,若是死了多好,死了,便能再去見她一面。
若是鬼魂,她就不會再避開不見,不會一點音訊都不給他。
若是鬼魂,他便可以一直陪着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和她一起笑一起歌,一起看秋月……
可便是傷得再重,他也掙扎着活了過來。
因爲,有人跟他說,只要他活着,身領兵權,只要,他願意支持某人……
那麼她在京城也將得到最好的照顧,得到最高的體面,得到最幸福的生活。
可他那麼努力的活下來,卻依然擋不住戎人的兵戈,擋不住那些險惡人心。
她,死在了他懷中。
隔了那麼多年,他終於可以再度擁抱她,卻是看着她嚥下最後一口氣,閉上了那雙好似新月的眼。
那時候,他才知道,這世上最重要的是什麼……
只要能再看到她的笑顏,他願意付出一切。
他得到了這個機會。
可是千算萬算,還是算不透人心。
他看錯了那些文官,看錯了皇帝,亦看錯了自己的父母。
他都能想到,母親爲什麼會帶那個女子進府,爲什麼會鬆開一線,讓鎮國公要了那女子。
不過是想着,那女子是她救的,總比外頭的女人能拿捏住。
上輩子也好,這輩子也好,那個女子利用的都是母親的愚蠢和私心,還有父親人到中年的色心。
只不過,這輩子,他再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既然能有一個孩子,那麼便能有兩個三個孩子,父親要色,他便滿足他,母親想做賢妻他也滿足她。
但是那女人,他不會等待任何人的同意。
凡是會阻礙到他的,他不會再爲任何人留情。
“將軍,第一隊已經準備好。”趙申策馬而來,對着趙皓叫道。
宋國缺馬,連邊軍都只有十萬騎兵,這京畿大營除了當官的,基本都是步兵,要走到京郊糧倉,可需要一些時間。
趙皓收斂了心神,朝那些說是整隊好其實還是歪七劣八的隊伍看了一眼,對隨着趙申來的校尉道:“你帶隊往北走,以調令先去河邊徵集船隻。”
校尉應了一聲,大聲呼喝下,帶着他那隊人往外開拔。
“將軍?”趙牛帶着不解喚了一聲。
不讓他們去糧倉?那誰搬東西啊?
“你們整隊好了,便跟上萬校尉。”趙皓對後面那幾個校尉說了一句後,調轉了馬頭,打馬出了營門。
跑了幾步後又停了下,朝着京城方向看了一眼後,策馬往運河邊而去。
要搬糧食,這些士兵是趕不及的,但是有一些人,能趕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