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城外面亦是一片青蔥之色,城內確是氣氛壓抑。
城裡的鎮國公府裡,更是一片靜默。
鎮國公站在軍事大廳裡的大桌旁邊,看着攤在上面的地圖,眉頭都擰成了一團。
旁邊的一個謀士小心的看了他一眼,低聲道:“國公爺,如今已經是夏季,這個時候北戎人都回回去草原,應該不會再來進攻。”
“不會?那麼外面的那些軍隊是假的?”另外一人嗤笑道。
“國公爺,今年朝廷的糧餉是一拖再拖,聽聞還是不知道從那冒出來的九皇子提議,這纔給咱們送了幾十萬擔糧食,可這也頂不住什麼?如今大家都吃不飽,餓的一點力氣都沒有,這仗怎麼打?”一個副將抱着頭盔不滿的道。
“樸副將,你這話就說得有些沒道理了,去年少將軍弄回來的糧食,大半都給了咱們這邊,這次來的糧食,也都盡着咱們的來,風城武城,還有懷城,代城那邊,一點糧食都沒有,若是說無力作戰,他們不比我們難得多,可少將軍有說過不能打嘛?”另外一個剛二十出頭的年輕校尉不滿的道。
他這話一說,滿大廳都靜了下來。
鎮國公也不覺側頭看了他一眼。
心裡暗歎了一口氣。
是啊,去年因爲他的疏忽讓蔡炳他們得手,差點就一點糧食都不給邊軍,是趙皓想盡辦法,甚至不惜搶糧,才弄回來了三百多萬擔糧食,按說,要過冬,其實是夠了的。
當時,容世子幫忙的那五十萬擔,還有從荊州買的,都是直接送去了西北處的四個邊城,而趙皓買的其他糧食,當時大多都送往了邊城,後來搶回來的那些還由一百二十萬擔精糧換成了兩百多萬擔的粗糧,當時趙皓本是和他說好,不管哪個關城,都要送夠到四月的糧食。
可是,他當時對武城心懷怨言,所以壓住沒送,而風城那裡,則是在去的路上偶遇了一個美女,當時便安排了手下去做,自己留在了那個驛站,幾夜狂歡後,都忘記了要去風城。
再後來,便是知道了趙皓在晉州做的那些事。
說實話,那時候他的心裡是極爲不悅的。
水家做的事的確是千刀萬剮都不解恨,可是,這種事不能先問過他嘛?而且,也可以有更好的處理方式啊。
這種人,私下殺掉就好。
反正,這個糧食劫案都成了一個無頭案,讓姓文的擔着就好,何必將髒水往自個身上潑。
就算你大義滅親,那水家也是他鎮國公的舅家,自己的夫人被捅出這麼大的醜事,他鎮國公的面子往那擱?
而且,還有棠香。
那女人勾結童貫想害他們當然是死不足惜,可是,她肚子裡的孩子……
他自己上的女人還能不知道那孩子是誰的?
就算你有疑慮,懷疑那孩子不是趙家的種,也可以等她生下,看看像不像啊!
就那麼給殺了……
其實,你趙皓壓根不是因爲那不是趙家的種,而是因爲,害怕那孩子生下來,有人會跟你搶這鎮國公世子之位吧?
你是怕,我會像那些拎不清的老糊塗一樣,疼愛幼子,影響到你的地位吧?
心裡懷着這樣的想法,他當時是怒氣滿滿的衝到武城去的。
可到了武城,卻沒有看到趙皓。
他當時怒火沒有地方發泄,便抓着文將軍發泄了一番,氣發過之後,便又沉下心想,也許趙皓並不是那樣。
趙皓可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兒子,那孩子正直勇敢有勇有謀,卻不大會用心眼。
而且,不說這幾年趙皓在戰場上拼搏出來的名聲,就這全靠着他籌集來軍糧之事,趙皓在邊軍中的威望就已經不低,再過上個十年,多打上幾場仗,那庶子哪裡可能有能力威脅到他?
所以,應該是趙皓的確是太憤怒。
這麼想着,他沉下心來等到了趙皓回來。
果然,趙皓跟他說了,那女人勾結了北戎人,想要將鎮國公夫人擄到北戎,到時候,他作爲夫君可以大義滅親,但是趙皓作爲兒子,可就什麼都完了。
而且,趙皓還帶回來了那麼多白銀和銅錢。
他原諒了趙皓,帶了那些錢回來。
可是,當看到手下對趙皓讚賞有加,還有人說,這趙皓比鎮國公都厲害,又是糧食又是錢的,難怪鐵風鐵林兩營對趙皓那是死心塌地,連鎮國公的話都不聽,只怕沒有多久,這邊軍就是趙皓說的算了。
當時他心裡是咯噔一下,這個時候,有人私下找了他,說那個摺子是真不該上,那摺子一上,得罪蔡相他們的是你鎮國公,到時候糧餉不來,邊軍裡怨恨的也是你鎮國公。
當時那人隱了後面的話不說,他卻明白了後面的意思,軍糧是趙皓弄的,錢也是趙皓弄的,到時候,邊軍怨恨的是鎮國公,感謝的就是趙皓了。
趙皓壓根不是忌諱那個沒出生的孩子,他是現在就想要邊軍的權利!
所以,趙皓才故意跟他說身邊有童貫的奸細,什麼奸細,那可都是跟了他幾十年的生死之交!
因爲這個想法,他故意剋扣了鐵風鐵林兩營不說,連本應該在年後就往武城風城那邊運送的糧食都沒有發運。
就算收到那邊過來的軍報,說是情況很不樂觀,而趙皓也一再的催促,他都以邊城糧食不足而擋住了。
三月的時候,趙皓從武城回來了一趟,找他要糧食往風城送,他依然沒有答應。
當時,趙皓看着他的眼神極淡極淡,隨後便走了。
帶着一直被剋扣的鐵風鐵林兩營一起走了。
他知道後暴怒,不過,沒有容得他暴怒多久,北戎人大舉進攻。
從西北,邊城,和武城,三個方向一起進攻,後來還有大軍偷襲風城。
那個時候,他心裡才發覺不對。
一直沒有糧食,那幾個關城如何擋得住?
可,趙皓擋住了。
不光擋住了,還在風城大勝了北戎人。
在一個兵損達到百分之五十的小關城,強行擋住了北戎人的偷襲。
他爲自己的兒子自豪,同時也覺得羞愧,不過在羞愧之中,更強烈的卻是不安和不服。
趙皓做的到的,他鎮國公自然也做得到。
“國公爺,不是說朝廷已經發了援軍嘛?”一個副將左右看了看,低聲道:“想來糧草隨後也會到,我們不如主動出擊?”
“是啊,要是等到朝廷的援軍來了,到時候這軍功算誰的?”樸副將嚷嚷道。
先頭說話的那個青年校尉不覺瞪了一眼樸副將,然後跟縮在屋角一直沒有說話的一個校尉對視了一眼。
“你們說的不錯,我們不能老縮在城裡捱打。”鎮國公手在桌上一拍,奮聲道:“便讓那些北戎人看看,我們趙家軍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