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5-16 9:09:26 字數:2214
回到王府,鳳康邀了沈長浩在花廳小酌。酒過三杯,洗墨便匆匆地跑來稟報,“王爺,秦知府差人送信來了。”
鳳康眉目一動,故作漫不經心地問:“說什麼了?”
“秦知府說他親自審問過了,王爺移送過去的婦人是徐記麪館的女掌櫃,名叫王繡花,是倉原縣下河村人氏。去年初嫁到了清陽府徐家,至今沒有生育……”
“亂七八糟的就免了,揀重要的說。”鳳康打對王繡花的事情沒興趣,他只想知道那個悍婦爲什麼要找葉知秋的麻煩。
被他打斷了一下,洗墨有點兒不知道從何說起了,乾脆把秦兆安送來的供狀遞給他,“我也不知道哪些重要,王爺你還是自己看吧!”
“我來瞧瞧。”沈長浩從中劫了,用手捻了捻,洋洋灑灑寫了足足八九張紙。一目十行了瀏覽了兩三頁,速度突然慢了下來。再看兩三頁,便津津有味了,繼而眉飛色舞,時不時還笑上那麼一兩聲。
鳳康被他撩撥得心裡癢癢,斜目瞟過來,“供狀有什麼好笑?”
沈長浩樂不可支地道:“平常的供狀的確不好笑,這一份卻有趣得緊。這個叫王繡花的婦人好生健談,竟把和那位大嫂起衝突的事情說得如此詳細,連誰講過什麼話,誰做了什麼舉動,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也真虧書吏能一字不落地記下來,看這個可比看王爺那些之乎者也的書有意思得多!”
洗墨聽了送信人的口述,就沒有仔細看供狀。聽他這麼一說,也來了興致,“真那麼好笑嗎?沈公子,讓我也看看。”
從沈長浩手中接過供狀,看到後面幾頁,也忍俊不禁,哧哧地笑個不停。
鳳康對那兩人嗤之以鼻,“婦人吵嘴這樣無聊的事情,也值得你們這般熱衷?”
沈長浩笑眯眯地接話,“兩人婦人對罵當然無趣,當街痛摑悍婦,還讓別人給她做見證,王爺不覺得很那位大嫂很有性格嗎?”
被他不輕不重地撓了一下,心裡面反而更癢了。偏偏洗墨將“一切以主子爲先”的規矩忘得乾乾淨淨,沒有把供狀呈上來的意思。剛剛嘲笑了別人,又不好強要。
“也只有你能把粗蠻曲解成性格。”鳳康冷哼一聲,端起酒杯不無忿忿地灌下去。
沈長浩將好友的神情看在眼裡,突然發覺自己真的很無聊。明擺着的事情,何必要反覆試探,反覆誘導?他的本意是阻止,現在看來卻適得其反,無意之中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他捏了捏手中的酒杯,“洗墨,你先出去,我有話要跟王爺說。”
洗墨正看得起勁,突然被下了逐客令,有些不情願,“沈公子,你有什麼話不能當着我面……”
“出去。”沈長浩加重語氣,臉上的笑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收斂乾淨了。
他認真起來的樣子有時候比王爺還要可怕,洗墨不敢再多話,將供狀放在桌上,默默地退了出去。
鳳康也覺出他的態度奇怪,眼帶審視地望過來,“瀚之,你怎麼了?”
沈長浩將擎在半空的酒杯送到嘴邊,一飲而盡。放下杯子,拿起酒壺,不緊不慢地倒酒,“王爺,你喜歡上那位大嫂了吧?”
鳳康將剛剛喝到嘴裡的一口酒悉數噴了出來,嘴邊酒水滴答,滿面愕然,“你……你說什麼?”
沈長浩不跟他對視,將酒杯舉到眼前,左左右右地轉動着,“我五歲與你相識,從啓蒙到封王分府,已經十幾年了。毫不誇張地說,我是這世上最瞭解你的人,甚至比你更瞭解你。”
鳳康擦掉脣邊的酒漬,目色沉沉,又帶些驚惱看着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沈長浩姿勢不改,眼神專注地把玩着酒杯,“除了路上那位,你好像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哪個女人吧?即便那位當初易人而嫁,你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喜怒無常,暴躁不安。可見你對那位大嫂是動了心的,只是你還沒有察覺到。不,你已經察覺到了,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
字字句句猶如重錘,一下又一下地砸在鳳康那顆昏沉了許久的腦袋上。他,鳳康,堂堂的九皇子,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兒子之一。只要他想,京城乃至整個華楚國的名門閨秀,才女佳人,任他挑選。這樣的他,居然喜歡那個女人?這怎麼可能?!
他又不是沈長浩,葷素不忌,看見稍微有點姿色的女人就邁不動腿。怎麼會對一個有丈夫有孩子的村婦動心?他的眼光有那麼低嗎?不可能,肯定是哪裡搞錯了,讓他把別的什麼感情當成了心動。
是了,她本來就跟別的女人不一樣,人倔,脾氣又惡劣,做出來的事情也沒一件是正常的。對待奇怪的女人,當然不能用常理來評斷。
如是想着,他似乎鬆了一口氣,肅了臉道:“瀚之,你玩笑開得有些過火了。這些話也就你說的,要是換個人來說,我決計不會輕饒。”
沈長浩將酒杯往旁邊歪了歪,露出一隻笑意隱隱的眼睛來,“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嗎?你今天去找那位大嫂,不就是打算跟她做個了斷,求個心中安寧嗎?只不過聽那小丫頭說她過完冬元節就要離開,你又改了主意,不是嗎?”
明明不認同他的話,卻有一種被剝光了的羞辱感,鳳康很惱火,兩條長眉緊緊地擰在了一處,“你說夠了沒有?”
沈長浩打定了主意要把話說開,並不理會他,自顧自地說着,“知道她要離開,你心裡很矛盾吧?有些失落,又鬆了一口氣。你不許她提前還債,堅持等到約定之日,不就是爲了能與她再見上一面嗎?左右她離開之後,所有的事情都能一了百了……”
“沈瀚之。”鳳康臉色鐵青,握了拳頭咬牙切齒地瞪着他,“你再敢多說一句,我就和你絕交!”
沈長浩不以爲意,“你是王爺,你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被無數雙眼睛盯得死死的。且不說正妃側室要經過皇上御準,侍妾通房都要嚴格篩選,就是丫鬟雜役,也輪不到一個村婦來做……”
“你給我滾出去,立刻,馬上!”鳳康嘶聲吼喝。
沈長浩笑了笑,將杯中已經捂得溫熱的酒一飲而盡,扔掉酒杯,站起身,施施然地向外走去。
鳳康怒視着那背影灑脫地消失在門外,不由痛怒交加,他怎麼有這麼一個專門往他心口扎刀子的損友?掄起手臂,將桌上的盤碗杯盞盡數掃落在地。猶覺不瀉火,把桌面當成那張笑眯眯的臉,一掌劈作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