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易寧想關心兩句,一想到他冷冰冰的樣子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以前跟柳暄在一起生活,他也是冷,但不會冷到發寒,讓人不敢面對。
這個人看起來端重孤高,骨子裡卻帶着邪氣的柳暄,讓蘇易寧不太自在。
那種……明明是闆闆正正的人,脊樑骨卻不太直,藏在身體之中歪了出去。
挺違和的。
蘇易寧深呼吸一次,見柳暄突然不走了,也跟着停下來。幾處爆破之後的火苗已經燃了起來,憑着這個年代端盆子取井水來滅火要花點功夫,估計是不會有火燒得快。這個時候是沒有人拿着刀衝進來砍,但到底不安全,多留一秒都讓人提心吊膽。
蘇易寧心裡着急,但是對着冰山美人總有點不敢表達真我的意思,只是側頭去看他的表情,問道:“怎麼了?先出去再說!”
柳暄靠在太監身上,呼吸淺且急,只小幅度輕輕搖頭,就沒其他迴應了。
這什麼?不想走了?
慕修寒立在蘇易寧身邊,試探着開口:“柳公子可是哪裡不舒服?”
柳暄沒說話,太監回道:“公子近日總說胸悶乏力,剛剛吃了兩杯酒,又受了驚嚇,這會兒走不動了罷!”
蘇易寧聽得一愣一愣。自己跟柳暄打鬧了十幾年都沒發現他這麼柔弱,這皇宮中的人是這麼嬌貴的?
蘇易寧旋即打住自己的想法。
不能這麼想,不能拿他們比。這人不是柳暄,是另一個長得和柳暄一模一樣的陌生人。
要時刻謹記,不能自己先迷惑了自己。
這麼想,嘴裡卻說着完全不走心的話,關切之情毫無保留,蘇易寧忍不住往前湊了湊問道:“很難受?稍微忍耐一下子可以麼?這屋裡燒着火,空氣更差,先出去透透氣。”
柳暄擡頭看蘇易寧,竟然很和順地說了一句:“你先走吧。”
眉眼清亮,去掉那些嘲諷,只餘淡淡的疏離和冷清,脊樑骨“倏”地一下掰直了,和記憶中的人一模一樣。
蘇易寧有點愣,完全是那種……被上帝眷顧的怦然心動。
蘇易寧恍恍惚惚,被熱浪蒸暈了頭,莫名生出感激的心情。
蘇易寧乾脆反身往回走,柳暄竟然跟着後退了一小步,躲閃似的。那種,心潮洶涌澎湃的感激還在胸腔裡激盪,以至於蘇易寧根本沒辦法用理智去衡量這一舉動有何含義。
慕修寒蹙眉沉思,而後開口道:“柳公子且忍耐一下,出了這大殿,我叫御醫來爲您診治。”
蘇易寧傻乎乎地跟着點頭:“對,先出去。這裡不能久留。”
柳暄擡頭,轉眸看着慕修寒:“讓當今聖上留在火海之中,合適麼?”
誰都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根本就是不想跟蘇易寧一起走的樣子。
柳暄也不否認自己的心思,直白道:“不牢你們掛心,這火併不大,我自行回怡景宮。”
氣氛有點尷尬。
宋漪兒從一旁擠過來,紗裙的袖子從蘇
易寧手背上掃過,觸感輕柔瘙癢。她再回頭輕瞟蘇易寧,眉目傳情,帶了十分曖昧七分挑逗。蘇易寧的心情立馬恢復正常,有些難以言明。
宋漪兒是來做和事老的,就着柳暄的另一側扶起他的手臂,嬌滴滴地說道:“慕統領還不快護送陛下出去?柳公子這裡有我,陛下安心。”
有你……蘇易寧心裡梗了一下,隨即想到,你不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嬌貴麼?天天隨風搖曳的,指望你不如指望柳暄自己爬出去!
慕修寒跟着點點頭,竟然一本正經地默認了:“那有勞姑娘了,姑娘小心裙角和火苗。”
蘇易寧“……”
你們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兒麼!怎麼就這麼順其自然地達成共識了?以及小心火苗是什麼?暗諷麼?
蘇易寧說不清哪裡怪,就是覺得這個發展巧妙得恰到好處,卻又有些不合理。
柳暄看起來是受了驚嚇,但是……會不會太鎮靜了?以及這麼鎮定自若,幹嘛要在火堆裡不肯走……
正想着,慕修寒來抓蘇易寧的手臂,往外帶了帶:“陛下,先走吧!”
蘇易寧看看他的臉,低頭看他的手指,再擡頭時說:“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慕修寒忙鬆開手,神色在遠處的火光下閃動,有些辨不清明。
蘇易寧心說算了算了,剛想了這麼一句,停息很久的爆破聲再次炸開,這次距離蘇易寧很近,震得他耳膜都在刺痛。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自己被一次爆炸給炸到了這裡,那這一次能不能回去?
蘇易寧心底有一絲期待,不知道回去之後會是什麼樣子?重傷只剩一口氣?爸爸媽媽要給自己救命花光了所有積蓄?或者乾脆他們當自己死了,已經把自己給埋了?
不知道屍體有沒有火化,要是燒過了,自己可回到哪兒去呀!
失控的身體被人在半空中攔住,下倒的趨勢停止。蘇易寧覺得肩頭被抓得生疼,後背撞上一條胳膊,帶着身邊的人一起退了兩步。
蘇易寧站穩之後,轉目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張臉。
沒了平日的清和平靜,此刻牙關緊咬,目眥欲裂,是拼勁全力,又恨意滿滿的樣子。
古代的火藥威力不夠,沒能把自己炸回去。
到最後還是被慕修寒給救了下來。
蘇易寧突然很想嘆口氣,心底五味陳雜。
還是想回去,可是回去要面對什麼?完全是未知數。這邊說不上自由還是不自由的生活已經使自己習慣了吧,一時間竟然很難做出抉擇。
難道抖m屬性被激發出來了,自己喜歡在這個鬼地方被虐被束縛?
說起來打小就是這樣,一邊捨不得離開,又想着這不是我的家,矛盾得要命。
蘇易寧惆悵地品着自己的心思,突然被人扶着肩膀掰着轉向另一側,速度之快幾乎要轉出離心率來。
蘇易寧嚇了一跳,從神遊中回到現實,對上的卻是慕修寒的……發頂……
慕修寒彎着腰
上下打量蘇易寧,手一直抓在他肩膀上沒鬆開,牢牢地禁錮着。肢體能表達人的心情,幾乎是相擁的姿態,親近程度完全超出了君臣之間該有的禮數。
“你幹嘛……”
“受傷沒?”
蘇易寧的聲音低了一些,被慕修寒急促的吼問給壓了下去。說着,慕修寒才擡起頭,臉上的惶恐、恨惱驟然展現在眼前,在視覺衝擊下無限誇大。
有……那麼緊張麼?
該是當事人產生憤怒、驚恐,一旦面對比自己還要激動的人,蘇易寧反倒冷靜下來,去寬慰慕修寒。
“沒事兒,就有點耳鳴。還有段距離的嘛,後來你不是接住我了,連摔都沒摔——夠了哈!再往下就過了,鬆開我!”
慕修寒深呼吸幾次,蘇易寧才發現他居然一直在顫慄。
真的這麼害怕?
蘇易寧擡手,在半空中猶豫一下,輕輕拍在慕修寒手臂上。
心底暖盈盈的,熱流蔓延開,將整個人都包裹住。同樣是很感激,卻不同於片刻之前的心情。
沒有悸動,沒有洶涌難平的意念,所有的一切都如慕修寒這個人一樣,溫溫吞吞的,如一杯清水。
悄無聲息地就開始流淌,然後沾染到自己心上。
蘇易寧擡起另一隻手臂,環住慕修寒的身體,兩個人是真正貼在了一起,做出相擁的姿態。
“行了行了,激動個什麼勁兒。回回神,該幹嘛幹嘛。”
隔着胸膛,能感受到對方那顆心臟跳得有多快。不是假裝,不是做戲給自己看。爆破響起的那一刻,他是真地在擔心自己,是真地在恐懼。
其實她一心一意待我,從來沒有算計過我?
蘇易寧在慕修寒背上拍了兩下,適當性地安撫之後立刻撤離,後退一步站定。叫囂的心臟瞬間遠離自己,懷抱中安靜下來,卻顯得有點空落落的。蘇易寧突然有點不自在。
爲很多很多事情而生出的——羞赧之情。
比如誤解,比如刁難,比如自己的無理取鬧。
蘇易寧打哈哈企圖岔開自己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丟一句“回頭好好賞你”,就不再看慕修寒。
轉個頭見宋漪兒還趴在地上,蘇易寧嚇了一跳,蹲過去搖她的胳膊:“喂!還活着吧?”
宋漪兒悶着頭“噗嗤”笑了出來,撐着地面起身。蘇易寧忙去扶她,嫌棄地看一眼她散亂開的頭髮,撇嘴問:“笑什麼啊?”
宋漪兒捋着兩側的頭髮,將髮絲整理順,笑道:“有陛下這麼說話的麼,先問人活不活。”
嬌嗔仍在,嫵媚功力不減,看來沒什麼事兒。
蘇易寧無語:“有功夫耍貧嘴,看等會兒你身子底下爆炸你還貧不貧。”
宋漪兒浮誇地撲過來抱蘇易寧得脖子,受驚的小鳥一樣,對那塊地面想看又不敢看,撒起嬌:“陛下好壞,專嚇漪兒。”
蘇易寧:“……”
畫風不對,能不能再穿越一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