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他們倆對我的稱呼一直是“殿下”，沒有改口。
於溯抓抓亂七八糟的頭髮，吩咐道：“那去搞個假的。紙張布料一樣就行，拿火燒掉一半，假的還好呢，不用把真的拿出去。”
碧雲和劉生商量了一陣，碧雲就跑到角落，把自己埋進大箱子裡開始翻找。
於溯坐在榻上，焦躁地抖腿。劉生默不作聲地去沏了杯茶，和着兩盤糕點端過來，放在於溯手邊。
“殿下先壓壓驚，這桂花糕還是陛下特地叫人做了送來的，您還沒吃上一口呢。”
於溯把茶水一口氣灌進去，用舌尖把溜進去的茶葉頂到牙齒間，無意識地來回撕咬，隨口道：“你吃，不用管我。”
劉生垂手福禮，誠惶誠恐地回道：“劉生不敢。”
又來了！
於溯拿起一塊兒酥餅塞到劉生手裡：“一塊兒點心而已，有什麼敢不敢的，吃。”
劉生像捧着什麼精貴的物什似的：“爲賀殿下生辰，陛下特賜這盤桂花糕，劉生不敢享用。”
生日……
自己的生日是在七月下旬，這裡沒有日曆，看現在的天氣，差不多也就是那個時候。難道真的是平行空間？中間空了半個月，自己還是自己本人？
於溯順手拿起一塊兒餅往嘴裡塞，含含糊糊地說道：“我吃過了，剩下的賞給你了，你給我找面鏡子過來。”
劉生還是沒敢吃，一直捧在掌心裡，轉身去給於溯端鏡子。
他剛走了兩步，於溯耳朵動了動，突然叫道：“等等！”
劉生停在原地，碧雲也好奇地回頭看過來。於溯支棱着耳朵，連咀嚼的動作都卡住了，擡頭往門的方向看。
殿門在顫動，外邊的嘶吼聲已經完全逼近，隔着一扇門，清晰可見。
那些人，馬上就要破門而入了！
於溯大叫一聲從榻上跳了下來，帶翻了瓷盤。糕點滾了一地，被於溯一腳踩扁了一個。
要進來了要進來了，怎麼辦？！要死在這裡了！
於溯急得轉了兩圈，衝碧
雲大吼：“你們說的什麼統領，怎麼還不來！”
吼完也不等碧雲那些沒用的回答，於溯轉身奔回到裡邊，掀了牀榻上的枕頭、牀褥，把角落裡也摸了一遍，終於在一個暗格裡找到一把匕首。
匕首沉甸甸的，金石玉器鑲了一大堆，樣子花哨奢貴。
於溯去掉外鞘看了一眼，是開過刃的，才把外鞘塞進懷裡，握緊了匕首的手柄。
有這麼一件兵器在手，總好過手無寸鐵任人宰割。雕花細紋硌着掌心，涼意蔓延全身，於溯覺得這樣還稍微有點安全感，站在原地拼命地深呼吸。
外間突然傳來一聲慘叫，近乎於壓抑在喉嚨間的呻吟，全無了一貫的柔和順從，滿是絕望。
於溯提着一顆心跑出去，入目是碧雲背靠殿門，整個人傾斜着頂在那裡。一支穿透她肩膀的長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出，隔着那扇殿門，然後再次狠狠地戳進來。
碧雲的肩膀抖了抖，卻還是咬緊牙，不肯退讓半分。
用一命來給自己爭取片刻時間麼？但拖延這麼三兩分鐘，又有什麼用？
怎麼到這會兒腦子就不轉彎兒了？明明瘦得乾柴棍似的，哪兒來的力氣去和外邊的士兵們抗衡？怎麼能想到用肉身去搏刀槍這種毫無勝算的招數呢？
渾身的血液開始拋棄常規運行軌道，在體內來回亂竄，衝撞得於溯五臟六腑都生疼，然後才一股腦地往上涌，齊齊上頭。
於溯已經什麼都思考不了了，大腦裡一片血色迷漫，只剩下本能的行動，朝殿門處跑去。
“殿下！別……過來，千萬，不要過來！”
碧雲她一定很疼，看她喘氣那麼粗重，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肯定會疼的，那是真實存在於身體之上的傷楚。是……明知不可爲卻還要拼上性命的絕望。
“劉生，攔住殿下，都別過來！我還，能，撐……”
愚忠也不是這麼個忠法，這條命賠進去也救不了任何人，何苦白扔給他們？蠢，實在是蠢！
於溯被劉生攔腰抱住，他的肩膀頂着於溯的身體，迫使於溯
往後退。
劉生早就慌了心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全蹭在於溯的身上：“您不能去！不能！回去！慕統領會來的，馬上就會來了！再等等！”
於溯揪着劉生的頭髮，強迫他仰起悽慘的臉看着自己：“碧雲馬上就要被戳成篩子了你知不知道？她馬上就要因爲我而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您不能過去！”
於溯驚怒不已，渾身戰慄，壓着嗓子說：“那行，我不去，你去。去把她給我拉回來！”
於溯一直在掙扎，劉生突然用肩膀在於溯上腹扛了一下，壓着於溯倒在地板上。
劉生騎在於溯身上，突然就無所適從了，抹着臉“哇哇——”大哭。
後背撞擊傳來的劇痛讓於溯清醒一些。不是吵架的時候……不是時候！
碧雲還在替自己承受痛苦，該做點什麼……應該做些什麼……
於溯擡手在劉生大腿上狠狠擰了一把：“別哭了！去，把火點上！燒了這間房！”
劉生抽抽噎噎地低頭看於溯。
於溯又給了他一巴掌：“去啊！就那個侍衛，把我的衣服給他換上！只要外套就行！我數二十下，給我辦完！”
劉生一邊爬起來一邊小聲的哭泣。
於溯也跟着起來，想在他屁股上踹一腳出氣，衝碧雲喊道：“堅持一下！很快！”
衣服換好的時候，碧雲已經起來了。
於溯衝到門邊，扶着碧雲，對她低聲耳語：“好了，都好了，接下來交給我。”
碧雲臉色慘白，虛弱地望過來一眼。
於溯指着換上華服的無名侍衛：“大皇子昏在那邊了。來，趴下，待會兒我揹你出去。”
“‘大皇子’現在昏在那邊了。待會兒你不要出聲，什麼都不用管，我揹你出去。”
碧雲眼睛稍微張開一點，立刻就明白於溯的意思了。
頓悟之後緊跟着露出些慌張和不贊同，但在失血和疼痛的折磨下，所有表情都顯得不那麼明確。
也沒有時間了。
（本章完）